柴柯傅的叙述实在生动,吕仞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富有弹性的深褐色块状物。他忍不住呕了一声,脸色发僵:“该不会最后要我们吃这种东西吧?”
“很有可能。”赵凯歌说,“血块在很多地方都被称作血豆腐,既然这里的菜谱都是豆腐饭,豆腐指的或许就是血块。”
“我们只是来帮厨的,不用吃席吧……”柴柯傅底气不足地嘀咕道。
“现在测试任务刚结束,游戏还只是初始阶段,各方面都要引起警惕。”赵凯歌说。
说话间,玩家们已经走到了休息的茅草屋前。看着黑魆魆的门洞,吕仞叹了口气,瞄了一眼祝哥多出来的头发,苦笑了一下:“但愿今天咱们身上都不会多出或者少了什么。”
男女玩家在两间茅草屋前告别,分别进了屋。
在经历了两天高强度劳作后,所有人疲态尽显,烹饪组那个平头男人更是没有了第一天的领导风范,双手不停发颤,脸上还带着被血块精神攻击的恍惚神情。
第一天时虽然所有人都没有完成任务,但大家都摸清了任务的套路,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谈论话题时还带着些轻松。到了今天,尽管任务的完成情况与第一天截然不同,然而任务对玩家的身心都造成了巨大的摧残,玩家们在房间里坐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祝哥率先打破沉默:“今天……大家都是什么时候完成任务的?”
“晌午。”
“下午三四点吧。”
“差不多快收工的时候。”
轮到周药,正好上一个回答的人是蔡壮汉,他便说了句“跟他一样”,混在人堆里毫不起眼。最后一个个说过去,众人发现建筑组、裁缝组的任务进度差不多,都是在下午快结束的时候做完的,而烹饪组要比其他组快上一大截,上午收了尾,下午就收到了新的任务内容。
平头男人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限定任务早上提交了,下午刷了新的出来……我们今天任务算没完成。”
房间里响起了明显的吸气声——系统不要脸竟然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限定任务还带刷新赖账的?
按昨晚的情形,任务进度最快的玩家会接收到最慢玩家的一样东西,那么今天最快完成的究竟是算刷新了任务的烹饪组还是其他组?
周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同样眼神发直的柴柯傅。
柴柯傅眨眨眼,缓过神小声说:“我早上太开心了,忘了提交任务了……下午快收工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匆匆忙忙提交了任务的柴柯傅哪里会想到自己竟然逃过了任务失败这一劫难。
不过,平头男人这信息也算是给大家提了醒,有了对系统的防备心,至少明天大家不会急吼吼地做完任务就提交了。
周药和卫同书对视一眼,看来系统的杀心已经不止针对他们几个了。
玩家们躺在茅草堆上,又小声说了会话,渐渐都没了声音。照例睡在最边上的周药在一片鼾声中睁开了眼,他从草堆上起身,手刚刚撑在身侧,便被一股温暖的力量环住。
他下意识地低头望去,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却能听到身边人同样起身的窸窣声。
耳边附上温暖的熟悉声音:“我跟你一起去。”
周药一怔,微微挑眉。
“别想甩开我。”卫同书并不为周药没告诉自己打算夜里出门的事情生气,语气中依旧带着笑意。
周药唔了一声:“没有。”
若说昨晚还对出门行为有所忌惮的话,今天在得到了这本姻缘考,知道这场婚礼背后所代表的深意,周药便产生了晚上出去看看的念头。毕竟在华夏大部分农村地区,冥婚的仪式总是在夜晚,午夜尤佳。
尽管在手环游戏空间中他们总是在违反规则,似乎也没有受到太多的惩罚,但周药还是下意识地隐瞒自己的行踪,把夜里出门的风险担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卫同书已经越过周药走到了门边,先他一步打开了茅草屋的门:“那就走吧。”
月光透过拉开的门缝照进屋里,隐约照见卫同书含笑的眸。周药看了一阵,才似回过神来,跟上了卫同书的步子。在他们身后,其他男玩家紧闭着双眼睡得正酣,鼾声此起彼伏。
夜晚的林西村温度比白天低了不少,不时还会平地起一阵怪风,吹得人背脊发凉。所有的房子门窗紧闭,没有一盏灯亮着,只余天上高悬的孤月吝啬地给予一点光,偏偏这月相窄如细线,因而分给人间的光便只有零星半点。两人走在村里,鞋子踩过松软的土地发出微小的簌簌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村外的那条河旁。
出了村,两人感觉温度更低,像是瞬间降到了零度以下,呼出的气都能见清晰的白烟了。白天时平静的河水此刻像是被烧开了,汩汩地往上涌着水泡泡,又密又急。而在这湍急的河流之上,横架起了一座窄窄的独木桥,桥的两端延伸入河畔的芦苇荡里。月光之下,芦苇荡不再是白天的纯洁颜色,透出了一股妖艳的红,还有浓重的腥味时不时借着风钻入两人的鼻腔。
“果然,河对岸是要晚上过的。”卫同书心情很好地吹了声口哨,“桥都给咱准备好了。”
卫同书话音刚落,对岸忽的起了一阵狂风,将比人高的芦苇瞬间吹折了腰,两个成年男人险些要被这风吹得踉跄。一股比方才更诡异的血腥味顺着风似有若无地传入周药的鼻腔,他警觉地抬手去抓卫同书的手臂,却和对方的手在半空中遇到。周药感觉对方微微一滞,旋即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拖着人闪身猫到了河岸边一块巨石背后。
借着巨石掩藏身形,周药从道具栏中摸出了一早准备好的空气清新剂往两人周身喷洒——若来的是NPC,那危险系数还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
约莫半分钟后,风将对岸的芦苇荡自动吹成东西两侧倒,吹出了一条清晰可见的小道。一团红色的模糊身影从远处走来,逐渐变得清晰。
直到那身影落到独木桥上,周药才看清了,那竟然是一件红色的中式喜服!
——是的,上桥的只是一件红色的喜服。
那喜服像是被风吹过来的,却又偏偏停驻在桥上不动,诡异地像是有个透明的人躲在戏服壳子里犹豫。
“这就是那个危险的东西?”周药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喜服在寒风中飘飘摇摇,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看不出任何危险性。
不过没过多久,周药的疑问就有了答案。两人听到不远处传来吧嗒吧嗒一阵响动,只见这边的芦苇荡两侧各冒出了两只脚,赤脚在原地打了几转,最终落到了桥上。
单独的,两只脚。
失去了身子的两只脚比单独飘在风中的喜服还要诡异,一前一后交替着在独木桥上蹦跶,好几次周药都以为那脚要落入湍急的河水中了,它又自动校正了方位,平稳地落在了独木桥上。
脚走到半路的时候,这边的芦苇丛中有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没过多久,芦苇丛中又冒出了两只手,这两只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撑在地上,五指抓着地上的泥,正坚持不懈地往独木桥上挪。而此刻,两只脚已经走到了那件大红喜服下方,仿佛是喜服底下长出来的,浑然一体。
两只手之后,又从芦苇地里滚出来了一颗圆溜溜的脑袋,脑袋骨碌碌滚动着滚上了独木桥,又吭哧吭哧顺着喜服滚到了领口上方,悬空飘起来。
至此,一个缺失了身体主干的“新郎”被拼出了全貌。
在新月之下,这位拼合怪的肤色呈现出异样的苍白。河面上的风越来越大,河面上的水泡也越冒越多,忽然,村子里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啸叫,新郎禁闭的双眸瞬间睁开,新月之下,他那双眸子竟然不见一丝眼白,只余深不见底的黑!
苏醒的新郎身体咔咔作响,他缓缓活动着身体,接着低头看向自己空瘪的身体主干,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愤怒的事,张开嘴跟着啸叫起来。那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周药皱眉听着这几乎能划破长空的尖叫声——这么大的声音,昨天晚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听到,是因为新郎昨晚没叫吗?
忽然,新郎停止了尖叫,倏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攫住了周药和卫同书藏身的巨石。
新郎转过头来的那一瞬,周药的心跳停了一拍。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手背覆上一层温度,卫同书牵着他的手按动空气清新剂,往两人周身又加了一层清新剂的味道。
新郎阴森的目光在巨石附近徘徊许久,才慢腾腾地收敛回去。他迈开步子,以摇摇晃晃的姿态,准备向河的这端行进而来。
才走了两步,河水突然咕嘟咕嘟冒起了沸腾的泡泡,顶得独木桥疯狂晃动起来,新郎那勉强支撑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断肢残脚和那颗头颅纷纷落入湍急的河流之中,就连那件衣服也瞬间落到了独木桥上,成了一块柔软的失去灵魂的布料。
才刚刚开始狂叫了两声的新郎消失了,只剩仍在不断晃动的独木桥证明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周药和卫同书在巨石后等了几分钟,不见四肢再爬上岸组装拼合,这才从巨石后出来,谨慎地来到了岸边。
河水淙淙,月光下不可见底,周药在岸边来回走几步,没有发现类似手脚脑袋的踪迹。等他再一次转过身时,卫同书已经从独木桥上走回来了,而他的手里正攥着那件刚刚被四肢和脑袋撑起来的中式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