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异域重逢

今夜一战,胜败不谈,不喜不忧。

然而跟随江充来的人,还有一人,华歌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问,潜意识里觉得,这个黑衣老人虽然没有出手,可是也绝非等闲之辈,不可不防。

沉吟片刻,还是韩说先开口:“三弟,你意下如何?”

华歌一时没有搞明白:“二哥,你是说……”

“这伙人,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不过,以后一定好好领教领教。”

“不服输,当然,以后会有机会再战一场。”

“是么,我输了吗?”

“没有,你没有输,也没有赢。”

华歌没有飘,今夜确实是吃了个闷亏,以后一定要谨慎,多加小心,特别注意没有出手的那个人,仅仅凭印象就感觉到,那黑衣老人并不比白衣老人逊色多少,可能是武功,也可能是智商!

想了杨,华歌还是问韩说:“二哥,还有一个老头,也就是,那个,那个人是谁?就是那个穿黑衣的老头。”

韩说记得此人,眯起丹凤眼说:“不是老头,无非乔装打扮而已。”

“哦,他是……”

“嗯,三弟,你想起来了么?”韩说的丹凤眼一亮。

“呃,感觉,声音有点耳熟。”华歌凝眉脑袋一摇。

“哦,三弟,你岂只是耳熟么?”公孙敖闻言,难免忧心忡忡:“如今,不记得此人了?当初,虽然不曾朝夕相处,却也有数面之缘,想一想,还记得么?”老将军的话,很快就被华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给噎住了。

华歌恍然大悟,真的想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

韩说的丹凤眼,也瞪得圆溜溜:“哦,想起来了么?”

“是的。”

“真的?”

“真的!”

“是谁?”

“此人的身手,有点像……他是不是,那个人?”华歌还有点难以确定。

“正是,梅花山的人。”韩说语气冰冷,挥挥手,扬起了雍容豪华的剑。

“此人,正是朱山。”公孙敖不喜欢绕圈子,牛鼻子冷然喷出了一股粗气,满脸刺猬胡须一撅一撅,浓厚的眉毛下,那双牛眼睛瞪得贼亮!

韩说手按剑柄,目光冷峻:“此贼,姓朱名山,字安世,江湖人称山叔,也就是所谓的阳陵大侠。”

华歌的眼睛一亮,一想起这个所谓的“山叔”,当即怒火中烧,气得暗暗咬牙:“是他,就是他,烧成火,我也认得,他怎么还没死?”

韩说默然摇头:“他,本来就没死。”

“这个王八蛋!”

“甚么?”

“没甚么。”

“三弟,可别小瞧了这朱山。”

“如何?”

“朱山朱安世大有来历,他是当年的朱家后人。”

“朱家?”华歌想起来了,朱家不是泛指朱姓家族,而是一个人,是一个游侠世家的灵魂人物。

“是啊,”沉默至此的公孙敖,突然打断了韩说,直问华歌:“三弟,当年的三大家族,可曾听说过?”

“……”华歌好像听谁说过,然而就算知道,也会说不知道。

“三大游侠世家,齐鲁朱家、荆楚田仲和洛阳剧孟,没听说过?”

去年,天坑地宫一战大败,梅花山的管家山叔,不是远逃塞外了吗?如今出现了,大难不死,会找谁的麻烦?

山叔冤魂不散,黑暗回归,紫柔父女的危险等级正在提升!

始终窥觊神器,锁定目标,流星宝剑梦寐以求,不死不休!

华歌心里豁然开朗,最近,总是有点神经过敏,疑神疑鬼的,原来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危险早就隐藏在不远处,这就是山叔布下的阴谋吗?

游侠领袖,光杆司令声名在外,引人崇拜也引人挑战,树大招风,身处风口浪尖,无冕之王无薪无权,手无一兵一卒,岂敢号令江湖,岂能获利丝毫……就像当年的鹰侠龙剑郭解,身陷奇局,不知不觉已被捧杀棒杀?

这种算盘,打得贼精,如法炮制,令华歌我重蹈覆辙吗?

诱敌深入,今夜不是调虎离山,而是瓮中捉鳖,目标直指华歌,先除外援,后灭余党,华歌的危险程度升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能解救梅花铁盟于水火之中?

纵然知道自己在被利用又如何?

纵然知道霍光处境危险又如何?

纵然知道卫少儿的约会又如何?

华歌有自知之明,要保持冷静,这不是个人的力量所能改变,就算继承了战神霍去病一身神功又能如何?

深秋已经来了,寒冬会远吗?

荣云堂平安无事,秩序井然,然而并不遥远的紫柔父女住所也平安无事吗?

名震江湖的梅花铁盟业已土崩瓦解,残余部众在苟延残喘,风雨飘摇,铁武、紫柔、古布、黄花、还有幸存的剑士们东躲西藏,被围追堵截,束手就擒后,被逼得走投无路,求生不得,求死不成,堂堂的梅花铁盟盟主,连身家性命也不能保全,连心爱的女儿也被逼得含恨以死拒嫁,几乎差一步就跳入人生的火坑!

如今,还不放过?

反而掀起这么大的阵容,兴师动众,硬是要把人家往死路上逼,这些人,即将面临一场怎样的阴谋?

是不是又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是不是江湖又要掀起一场浩劫?

拂晓的薄雾,弥漫在原野深处……华歌感慨之余,放眼远望,注意到某个隐蔽之处,矗立二人,那可能是魏相和丙吉,却有点异样,服饰无异,神色不同。

华歌心一紧,仅凭第六感觉,模糊而清晰的感觉,在胸口隐隐涌起,逐渐汹涌澎湃,这岂是一般的感觉?这是好久没有重温的激情!

突然察觉,这两人并不是魏相和丙吉,不是男人,而是女子!

“公子……”一声脆弱的惊呼,引透出无尽的幽怨与惊喜,似有喜极而泣的痛觉!

“哎呀……”华歌听到了,多么熟悉的声音,陪伴我度过无眠之夜!

一身劲装的青年武士“魏相”纵身飞奔而来,足尖尚未点地就一个推金山,倒玉柱,哭拜在地:“公子……玉儿来迟,公子受苦了!”

一身劲装的青年武士“丙吉”紧跟着拜倒在地:“公子,奴婢来迟了,请恕罪!”

华歌反应过来,一把扶起二位武士,只见其中一人已是泪眼朦胧……

瞧这模样,瞧瞧这可爱的脸:小家碧玉堪称梨花露雨,玉树凌风,瓜子脸蛋儿粉嫩透红,玉润冰清,鼻翼灵巧,唇若点丹,流海柔柔,柳眉弯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含情蕴笑,如花前月下凝眉垂思,怀柔诗涌……

这哪里是武士?这不正是朝思暮想的商玉吗?紧随其后的是丫鬟金果,假小子。

苍天厚土,造化弄人啊!

此时此刻,历经沧桑,异域异乡,同行同心,三人却没有,也不敢欢呼雀跃,更不敢上前紧紧拥抱,相拥而泣……因为,不是华歌不敢,是商玉不敢。

旁边的韩说,愕然而后愠然,美髯公的面子,早已挂不住了,枣红色脸膛,有点难看,他当即挺身而出,严辞斥责:“玉儿,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商玉云髻不乱,俏脸不变,只是难掩一丝羞红,眼睛湿润,连连深表歉意:“舅父,玉儿知错了。”

舅父……甚么舅父,谁是谁的舅父?

其实,华歌真想舒舒服服,畅快淋漓给商玉一个熊抱,抱她个大满怀,甚至亲她一口,而这是不可能的。

商玉的娇躯柔若无骨,恰似游鱼一条,翩翩然,滑溜溜地悄然闪开了,华歌的双手停留在半空,有点尴尬。

“三弟,”韩说的丹凤眼与卧蚕眉,纠结成一团,他的手,指了指华歌,又回指商玉,满腹狐疑的问:“你们……你们认识么?”

“二哥,我……”华歌有点结巴了。

“舅父,”商玉袅袅婷婷,款款施礼,口齿伶俐:“当初,玉儿路遇歹徒,幸亏公子仗义出手,救命之恩,尚未报答。”

“哦,有这样的事?”韩说一听,脸上表情缓和多了,他反而有点歉意了,一迭声的嗔怪华歌:“三弟,何不早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华歌变得笨嘴拙舌,其实,心里明白了很多。

“我甚么我,回去喝两杯。”韩说一把抱住华歌,恨不得高高举过头顶,就在这一刻,华歌瞥见了商玉,她的眼角含着晶莹泪花……

荣云堂的酒肉,绝对不比琴剑山庄的差,而华歌无福享受。

又是一个深夜,秉烛夜谈,不需要满案酒菜,往往知已三人,一灯如豆,酒爵三尊,一壶老酒,此情此景更耐人寻味。

华歌目示二哥韩说,又看看大哥公孙敖,心里五味呈杂,感慨不已。

当初,为何在灞桥义结金兰……我说么,朝廷重臣公孙敖与韩说,怎么会慧眼垂青,识英雄知好汉,看上了我华歌区区一介书生?

封侯拜将,乡野布衣,这是天壤之别!

忘年之交,八拜之交,何等礼贤下士!

原来,这是琴剑山庄的紫虚上人商志安排的,他不能走出庄外,就委托内弟韩说和故人公孙敖暗中保护,保护他的恩人,保护他未来的女婿。

看来,紫虚上人商志,确实是用心良苦。

然而,华歌心存戒备,面带微笑的撒谎。

最近,霍光公务缠身,忙碌在官衙,韩征已经前往将军府办公,好几天没有上荣云堂。生意繁忙,卫少儿和陈掌打理上上下下诸多事务,操劳一整天,早已疲倦不堪,回房歇息,洗洗睡了,那些师傅、伙计和仆人们都一个个离场了。

喧嚣终日的荣云堂,渐渐安静下来了。

夜色如黛,酒色如火。

公孙敖和韩说难得闲暇自乐,推杯换盏,喝得酒酣耳热,不亦乐乎,三人对饮,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有多远走多远,就连久别重逢的商玉和金果也成了“闲杂人员”,呆在闺房不出,魏相和丙吉更不在话下,各自巡逻守夜去了。

敏感的话题,昆仑琵琶是绕不开的。

几杯烈酒后,烈性火焰,似乎就在肚子内燃烧,三人的话,难免有时说得又直又冲。

公孙敖低头,有点醉色,一双粗壮的熊掌,摩挲着铜制的酒爵,黯然叹息:“唉,昆仑琵琶,天下无双……”

韩说也同感:“是啊,当年长安高手如云,宫内宫外,朝野江湖无人可敌。”

“琵琶长歌,堪称绝唱,壮哉……”

“不可一世,绕梁千载,妙哉……”

还绕梁千载?应该算是绕肠千愁,霉运旅途!

沉甸甸的铜质酒爵,捧在手心并不好玩儿,红红的烛火映照,花纹粗犷的棱角,抚摸着手里,有一种说不清楚,也不愿意说清楚的感受。

表面静如处子,内心动如脱兔,思绪纷乱……

华歌盘膝而坐,垂首倚案,根本没有心思听二位将军咬文嚼字,诗兴大发,八拜之交的将军频频举杯相邀,随声应合而不畅饮,纵然再盛情相邀也没兴趣,虚与委蛇,再怎么醇美的酒液,喝在口里也是淡然如水,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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