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巷子里又多了一个死人。

不过死的是赌坊里的常客林三,破开的腹腔里空空如也。

捕快进皱眉头蹲在巷口盯着被剥了皮的尸体,仔细一瞧竟和昨日花娘的惨状一模一样。

显然是同一个人犯案。

今日巷口围着的百姓少了许多,昨日还好奇着挤进来,今日再犯案却也令这些每日围绕着柴米油盐的百姓难掩恐慌。

林三被剥了皮但凭借他痛苦张开嘴,蜷缩起来的姿势也能得知他当时……应当是清醒着的。

街巷里有不少住户,不乏有睡眠浅的,张捕快挨家挨户问了一遍话都没有听到叫声的。

按道理,在清醒下被如此对待怎么也会制造出声音来才对。

但是奇怪的是就是没有。

他们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倒是有个躲在爹娘身后的孩童探出头来说了一句什么,瞧着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头上用红绳扎着小揪揪,一晃一晃的,被张捕快看了一眼后立刻躲了起来。

“小童,你过来。”

捕快眼尖,黑靴一迈几步就走到了面前。

他身型健壮,身量有高,孩童的父亲站在面前都矮上他一个头。

孩子紧紧搂住父亲的大腿害怕地躲在身后。

“张捕快,我儿尚且年幼……”男人面对比他高大的男人不由得发憷。

“不过是问几个问题,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他?”浑厚的男声透着威严,小童不情愿地走到张捕快面前,似是畏惧,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大眼扑闪着。

“你方才说什么,可是昨夜听到巷子里的动静?”

张捕快见孩子见孩子如蚌壳闭紧了嘴,应当是怕他,背过身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小孩。

糖味一入口,神经也紧跟着放松了下来,张捕快问的事一股脑地说出来。

“我在院里嘘嘘,听到外面的红裙姊姊说话哩。”

听到红裙时眼前极快划过了什么,张捕快盯紧孩子的脸庞:“说什么?”

小童手里拿着糖葫芦好玩似的掐着嗓子学:“郎君~”

先前死的花娘就是一身红裙,最喜在巷子里拉客,娇滴滴地喊上一声郎君。

红娘子的恩客听到这里,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这是——

闹鬼了。

昨日还个个猜度着流犯作案,今日便到处传着女鬼报仇了。

这话不止怎么传到了澜院里,恨恨盯着双腿的林嘉玉却想起了什么眼眸一亮,似是捉到了什么踪迹般喊着:“我要见父亲!”

林崇源并不想见他,一个残疾的儿子在他眼里并没有多少价值,不如多花点心思培养下面的孩子,为以后多做打算。

但显然林嘉玉也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坐上了前两日便做好的推车亲自来寻。

林崇源眉宇间透着几分不耐烦,沧海派得了消息后并未说什么,但也没什么表示,他倒也不好直接将二子丢弃。

“让他进来。”

家主发话,崔来将人迎了进来。

不过几日,林嘉玉瞧着比以往瘦了些,拿扇的手此刻却憋屈地放在了车轮上,不过现在他不在意这些了。

这次他是有正事来的。

“父亲,坊间传的怕是魔物作祟!”冷寂的心在此刻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一阵阵发烫,林嘉玉的语速不由得加快,“我记起在山中,咬住我的并非白虎,而是两只通体漆黑的邪祟,形似小犬,但我那是并未看清,多半也是魔物!”

“我的腿是魔物所害!”他双眼泛红,这几日的冷待与变为废人的痛楚找到了发泄点般轰然爆发,山上那么多林家子弟为何偏偏就咬他一人,他彻底将自己说服了,“父亲,有人害我!”

袅袅的熏香盘旋于内室,男人缓缓阖上眼,半晌后决心信他一回:“若是魔物再现,我等不是对手。”

“同你师父传信吧。”

少年双手死死握紧身下的木椅,眼里迸发出最后的希冀:“是,父亲!”

林檀并不清楚林府中已是暗流涌动,她正数着自己的小金库到底有多少银钱可以使用。

听花家三郎说,七星阁三层卖的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届时临江城周围镇子里的修士皆会在场。

左右不过是去赌一把,不管有没有她都不亏,没有蛟丹就当去涨见识,日后单独闯荡时也能知晓几分,不必两眼抓瞎。

她的生母并未留下多少东西给她,但最后拼了命将她生下,算起来她便是母亲最为珍贵的遗物。

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她得好好活着。

笼统地算了算,这几年林崇源虽给了她不少东西,例如脚下的火精兽皮毛做成的绒毯,又或是珍稀的摆件,但却是无法变现的。

每月发下来的月例是五十两银子,好在她平日里并不怎么花钱,总共算下来她才发现自己身上也只有五千多两。

她不知那些灵器价值如何,但如今也只能带着全部家当去走一趟了。

绿蓉已经将林檀和林厌行的衣裳都缝好了,浆洗后又熏了香给林檀拿了过来:“小姐且上身试试,瞧瞧可还有哪要改的?”

半个月前才量过的尺寸,林檀穿上身后绿蓉竟发现衣裳还大了些。

她蹙了眉头打量了一阵,发觉自家小姐不仅身形瘦了,下巴也尖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林檀的气色似乎也没之前好。

“那还得再改改。”绿蓉倒也没说什么,林檀被她看得心底发虚,到底没和她说自己断了药的事,此事不同其他,必须得瞒着才行。

只能盼着此次拍卖会有她需要的东西才好。

沧海派——

待得知临江城出了魔物的踪迹,四长老方固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到底是关系整个门派,方固将此事禀报给了门主。

三名青衣弟子出列,前往临江城查探情况。

若是林檀在这,便会认出为首的修士便是她的大哥——林云顾。

林云顾性子冷不爱言语,因单灵根拜在门主门下,又因领悟快,不消五年一脚已然踏入金丹遭众多弟子艳羡嫉妒。

虽性子冷,但有弟子请教时也毫不吝啬,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日子长了,下面的弟子对他也少了几分争锋相对,更多的是对他的敬佩。

璩苏就是其中的一个。

身为门主的独子,璩苏自幼在沧海派被人捧惯了,第一回遇上林云顾这个硬茬子吃了不少的亏,寻常弟子都畏惧他的身份,偏偏在林云顾手下他毫无反手之力,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半天爬不起来。

丢人丢大发了。

期间那些挑衅的往事他不愿再提。

眼看林云顾抽剑便要自顾离去,璩苏连忙喊住了他:“大师兄,我的剑不太听话,带我一路。”

青年偏头凸显锋利下颌,鼻梁高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上好容貌,偏偏眉宇中间一道深深的刻痕,嘴唇抿直着,瞧着并不好相处。

他眉眼冷峻,毫不留情地拒绝:“耿师妹无法御剑,我只能带一人。”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目光轻瞥,身侧的青衣女子朝着璩苏抱歉一笑,站在林云顾身后,不过瞬息,两人便消失在眼前。

璩苏慌忙抽-出自己的剑踩上去,着急忙慌地跺了跺脚示意:“……快跟上!”

那剑听懂了似的猛地提速,璩苏差些没站稳倒下去,好在最后这柄剑靠谱了一回稳住了他,在璩苏的啰嗦中跟上前去。

只不过他头顶的簪子没这么好运,不知刮飞到哪去了。

……

兔子两日不怎么进食,林檀到底还是担心,抱着它去寻林厌行。

先前只知道林厌行住在偏僻处,不同人往来。但一路过去,她望着脚下不知多久未扫过的落叶,小喘着气走到那院前才知道这么偏。

这一路走得她都快出汗了。

绿蓉替她敲了敲门,在替她擦汗时那扇残缺的院门才从内打开,并不是什么随从,而是前两日才见过的林厌行。

他眼里难掩惊讶,但很快就掩去了,挪动身体给她们让开了一条路。

“六妹妹可是散步至此?”

他似乎并不觉得她会是亲自过来探望,于是给她寻了个理由。

周围没有仆从,安静得过分。

林檀抬脚一跨,瞧见院内萧条简单的布置便收回了目光,言简意赅地将兔子递了过去:“我是特意寻四哥哥的。”

少年伸手接过,修长如竹的手指陷入兔子的白毛里倒是赏心悦目。

“可是这兔子出了什么问题?”他朝着一旁的石桌走了两步,林檀也跟了过去坐在石凳上,凉意让身体里的燥热下去了不少,林檀口有些干,“这兔子不知为何,不怎么进食……”

林厌行比在外还要简单些,浅绿衣袍在这秋夜里略显单薄,依旧是一根木簪简单地挽在脑后,青丝如瀑,手捧白兔的少年在头顶晃动的烛火下,那张温和俊雅的脸庞多了几分诡魅。

“许是先前被吓着了,我再养两日给你送过去。”

相处时间不长,林檀倒是对这兔子有些不舍,她舔了舔唇还想说什么,一杯温茶递到了她面前。

林厌行温煦一笑:“是我自己泡的茶,还未喝,六妹妹勿要嫌弃。”

林檀还真有些渴了,她双手接了过来,指尖似是碰到了他的手,凉意也爬上了她的手背,林檀倒是没怎么注意:“多谢四哥哥。”

说完一口喝了大半,她抿了抿唇边的水渍,苍白的唇如干涸的花恢复了往日的湿润,满足地将杯盏放下。

绿蓉却听到了什么响动般对着林檀附耳低语:“小姐,大公子回府了。”

林云顾算是在这府上对她不错的人了,林檀一听脸上扬起笑来:“真的?”

绿蓉也笑着点点头。

林檀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匆匆和林厌行告别后往门外快步走去,连头也没回。

晚风拂起衣袖,本就寂寥的偏僻院子还未暖上一阵便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兔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窝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不过才几日就没了耐心,也太无趣了些。

林厌行伸手拿过桌上茶杯在手中把玩着,脸上笑容不再,双瞳黝黑如此刻无边际的冷夜,令人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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