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的最前面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外邦男子,五官极其深邃,粗犷之中带着一种力量的美。
碧色的眼睛幽深而沉静,让景阳一瞬间便想到了雪地里面的那只猫。
这样的联想让她眉梢一皱,随即便将视线从那人上面给移开了来。
男子的后面是两列长长的卫兵,一同护卫着最中间的那辆奢华至极的马车。
在靠近的时候,步伐整齐的卫兵踏出了一种千军万马的气势,那种草原而来的蛮野,扑面而来得让人觉得极为有压迫感。
景阳视线从那些列兵上移开,转到了那辆奢华的马车上时眼里面的光晦暗了一瞬。
这是突厥的来使。
前几年突厥换了一个新的可汗,在上位的这几年,国力大增,尤其是军事力量,更是直逼大宋。
虽说明面上还是附属国,但是行事却越来越嚣张。
就像来此朝贡,声势也不同于常。
视线在上面流转了一瞬,她便将目光收敛了起来,淡笑着转往酒楼而去。
在另一边,处理完朝政的闻人行径直往着东宫而去,长袍掠过花蕊,虽说依旧优雅沉稳,却可见几分急迫。
转到东宫之时,他示意旁边的人不要出声。
阿宣可能还在睡觉。
这样想着,闻人行眉眼之间的凝重少了些许,转而盛出点点暖意来。
只是才踏进东宫,便听到了一阵极其欢快的笑声。
间或夹杂着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咿咿呀呀让人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闻人行听着,脚下的动作更快了些。
待踏进屋子之中时,便瞧见了小家伙跌跌撞撞的在铺满厚地毯的地上跑着,周围跟着一众胆战心惊的太监和宫女。
要抚到他的时候他又笑着躲开,往着另一个方向跑去,本来的小心呵护,硬生生被他玩成了你追我赶。
宫人们见到闻人行的身影之时,一时间胆战心惊的想要将小太子给扶好,但是小家伙猛得加速,笑着就往着门口那个高大身影而去。
他跌跌撞撞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那双还在控制不好的双脚给绊倒在地一般。
闻人行看得眉心一跳,忽然沉下脸,向前几步弯腰就将小家伙给提留在了手里面。
“怎么这么顽劣?”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
只是待话说出口的时候自己反而愣神了一瞬,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去训斥那顽劣的小狐狸的。
但是那人却从来没有收敛过丝毫,胆大妄为而又肆意热烈。
沸腾起来的疼痛又密密麻麻的啃食起他的心头来,彻骨的疼意让他的呼吸都带上了些许血腥气息,只是稍稍一瞬,便觉得呼吸都是难以维持的。
在黑雾弥漫至眼底之时,一双柔软而温暖的小手攀沿上了闻人行瘦削的下颌。
待他垂眸之时,便瞧见了笑呵呵的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眉眼之间还未长开的轮廓像极了她。
“哥哥。”娇俏的声音打断了闻人行的思绪。
长睫一扫,所有风雨潮涌而来情绪都被掩得干干净净,再抬眼望去之时,那双黑沉的眼睛里面只剩下了漠然与冷淡。
闻人将离倒是习惯这般模样的闻人行,是以笑容不变的欢欣说道:“阿宣一直想要见你呢。”
听闻这话的闻人行默默加紧了一些手中的力道,思绪掠过之时,他软下眉眼问小家伙:“想出去玩吗?”
只能理解一些只言片语的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看着闻人行,倒是对“玩”这个字眼敏感得不行。
一听到的时候,瞬间便手舞足蹈的在闻人行的怀中笑了起来,口齿不清的跟着重复道:“粗去,粗出。”
欢欣起来的模样越发和她相像了。
闻人行将视线移开了一些,稳稳的抱住之后便转身就走。
旁边刚回来的闻人将离视线落在了那个高瘦却无辜萧瑟的背影之上,暗自叹息一声。
他到底还是没有走出来。
悲怜的眼神一直注视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闻人将离目光垂落下来,一时之间脑海里里面闪过了那个女人死去的那一天。
那天大雨瓢泼,像是在冲涮着这深宫之中的罪孽,翻滚的雷云将厚重的礼乐声高高的盖了过去。
新皇后独守高阁,一夜不见新帝。
倾盆大雨冲刷着梧桐宫门前的鲜血,将浓稠的血液冲刷成了一股股嫣红的血流。
待到她赶到那边之时,便见到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像是疯了一般的跪在一滩鲜血面前。
他没有任何声响,任由大雨飘落在自己身上,脆弱至极的弯腰将头抵在了石阶上。
绷紧的脊背甚至都在隐隐颤抖着,从来不曾折腰的男人,终究还是败在了情爱之上。
在他的旁边,是一柄染了鲜血的长剑,再往后一些,是一具具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尸体。
闻人将离被吓得呼吸都停了下来,这般地狱景象,让她瞳孔紧缩着,连说话都做不到。
闪电划破黑暗,将这一片地方照的惨白,随即而来的轰鸣声像是震颤在人的心上一般,让她身子都跟着颤了一颤。
那天她没有见到前皇后的尸体,后面也不曾见过。
只是那天像是一把尖刀一般,将过去和未来彻底的割裂,让那个本来就处于深渊的男人永远都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那个女人的死,带走了他唯一的光。
往后的时日,便只剩下了无尽的蹉跎与着惶恐。
闻人将离的的目光暗了下来,眉目之间又重新浸润上哀怜。
“皇后娘娘驾到!”尖锐的声音猛得响彻在闻人将离的耳边。
她抬起头来,待看到那个端庄雅重的身影之后,眉目之间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厌烦之情。
但是一瞬间便被她给掩了下去,转而又重新变成了清纯无知的模样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景阳将自己身上带的所有钱财都给拿了出来。
待将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都给搜罗出来扔到桌子上的时候,她才长呼一口气,坐下来喝了一口清茶,才说道:“看看这些够了吗?不够的话我再去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