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慈悲宴(中)

该死的猼訑!闭着眼的雾杳猛然伸手向空气中一掐——

“笃笃。”

“笃笃笃。”

“雾姑娘?时辰不早了,您还没好吗?”

雾杳动作一滞。

恍惚睁眼,入目是一间角落里摆着恭桶的屋子,她正陷在红酸枝玫瑰椅里,手边桌案上最后一缕霜白烟气飘散,掐丝珐琅球式香熏里是芙蓉破露香的余烬。

听到敲门声,同样倒在椅中的白檀眉头紧锁,还没从沉眠中挣扎醒来。

她被猼訑送回来了。

雾杳霍地起身,想起猼訑在她耳边最后说的那些话,她咬着指甲如受伤的困兽般转来转去,心中的痛急几乎把脏腑烧成飞灰。

他竟敢……他竟敢!

她不会放过他的!

一旦找到了明婵,她就要用荣枯症与他同归于尽!

“笃笃笃。”不见回应,敲门声愈发急促。

白檀终于撕开了黏连的眼皮,“唔……我、我怎么睡着了?”

雾杳稍稍冷静下来,扬声朝门外的宫女们道:“我好了,这就来。”

“抱歉,姑娘。”白檀赶紧上前替雾杳整理形仪,却被雾杳衣裳上东一条西一块的淡淡灰痕惊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雾杳在冷宫瓦顶上跌足时沾上的灰尘明显被处理过,不知是不是猼訑替她拭去的。

一想到猼訑那副懒洋洋笑吟吟的姿态,雾杳就恶心得慌。她清楚蜃蛾的致幻作用,若无其事回白檀道:“进门前摔了一跤而已,你忘了?”

姑娘摔过跤……吗?

白檀隐约记得睡着前似乎是有个声音让她陪着去解手,后来……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

门外,引路宫女们敦促着,一时白檀无暇深思,连忙随雾杳赶赴慈悲宴。

屋漏偏逢连夜雨。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雾杳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一路上没遇着人,偏偏白檀身上的请柬遍寻不见,好像落在了方才更衣的屋子里。

翛然苑入口处。

一名形貌昳丽、骨相分明的玄使抱剑冷声道:“没请柬不得入内。”

雾杳摩挲着袖中装药丸的如意玉雕。

猼訑说此药能解沈渊的毒,她自是不信的,他这种人要是会发善心,恶鬼都能立地成佛。

她第一反应是猼訑想借她之手害沈渊。可猼訑都拿许明姌的命来威胁她偷银潢印了,没必要命令她下毒还拐弯抹角的。

联想到沈渊多年前在仙人杖离奇中毒,如今又突然死而复生、荣封亲王,雾杳猜测,沈渊体内的毒就是猼訑下的。

药丸足有十一粒。

多半是要隔一段时间喂沈渊一点,堪堪吊住他性命。以往沈渊只是水月国一个不起眼侍卫,如今成了亲王,众星捧月,不便悄悄在饮食里放解药,便把这活派给了雾杳,哪怕东窗事发,也好让她背罪。

雾杳心中冷笑,昔日金尊玉贵的小太子,都能被猼訑毒害成手中的一枚棋子。若真让猼訑得到仙朝秘宝,人间还不成了阿鼻地狱?

她绝不会让他得逞。

“姑娘,怎么办?不如我回去找找请柬?”白檀懊恼不已。

雾杳对这劳什子的宫宴完全没有兴趣,倒想顺水推舟地一走了之,可她不知沈渊多久毒发一次,在完成猼訑交给她的“打探银潢印下落”的任务之前,首先需尽快将解药偷偷给沈渊喂下。

“且等等。”她安抚白檀道。

翛然苑门口逻守的玄使不少,拦住雾杳的正巧是个熟人,烟云万顷阁那天遇到的三白眼、燃灯会上雾杳抽中骑射比试时附和着扶光怼了夏景行傅玉衡一通的太学生,云熠。

雾杳朝云熠一福身,好声商量道:“云玄使,您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在燃灯会上见过的。我叫雾杳,我姐姐是与景王有婚约的许明姌。您看,可否通融通融?”

云熠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这般勾人魂魄的狐媚模样,全天下哪儿还找得出来第二个?他当然不会忘记。就是看不惯雾杳这副妖妖刁刁的作态罢了。

身为玄使,忌讳之一便是为美色所惑。他听着自己被雾杳身上的香气微微搅乱的心跳,又想起扶世子平素视红颜为枯骨、万般皆不动念的清冷目光,深深唾骂了自己一句。

修行不到家!他还远需要向世子学习!

云熠拇指一顶,亮得瘆人的启明刀出鞘半寸,“规矩就是规矩。”

闻言,他身后的玄使们个个手握刀柄,看雾杳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变通!白檀吓得把雾杳护在身后。许明姌可是未来王妃,举手之劳行个方便而已,何必仗着自己是机筹处的人,不管不顾地强硬行事?

雾杳也没料到云熠会如此强横,正想着能不能碰运气找个认识的人带她进翛然苑时,眼前一花,一团灰扑扑的绒球围着她啾啾啾起来。

“胖啾?”她讶然。

几乎是同一时间,翛然苑里一阵喧闹由远及近。

“雾姑娘雾姑娘,是你吗?!”迎面先是砸来好几声爽朗热烈的呼唤,头戴云岫春晖莲瓣纹玉冠、一袭梧枝绿绣鹤出仙山琼阁图锦袍的沈渊才进入视线。

他蜜渍金桔般的眼睛一亮,拨开机筹处的人流,插进雾杳和脸都臭了的云熠中间,比胖啾还能叽叽喳喳道:“你果然来了!那天过后,我去了你家好几次,可回回都被许大人拒之门外。听说许姑娘也病了,你还好吗?可曾受伤?真是多谢陛下,总算让我见着你一面了!”

看来,温无绪说的“雾杳不得不出席的宴会”,就是出自沈渊的手笔了。

胖啾飞回沈渊身边。

雾杳心中掠过一缕异样,但很快,被沈渊提起的“许姑娘”三字带来的愧疚与心痛淹没。

她牙关紧紧相抵,好一会儿,仰脸扯出个笑来,“我没事,多谢王爷关心。”

“客气什么!”在紧随着追出了翛然苑的朝臣们骇异的目光中,沈渊“哥俩好”地往雾杳肩头轻碰了一拳,“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你三番四次帮我,救了胖啾,又赠我药膏,我早把你当朋友啦。”

“诶对了,你怎么才来呀?衣裳也脏了!是因为没地方换衣服,才杵在门口不进去的吗?”

云熠启明刀归鞘,脸色愈发黑如锅底。

就之前两次相见时的情形来看,云熠明显是扶光的忠实拥趸,雾杳下意识不想与他计较,便道:“哦,肚子不舒服,耽搁了一会儿。衣裳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弄脏的。”

众人眼珠子不住地往雾杳身上打转。

先太子骤然死而复生,女帝大肆摆宴相庆,予取予求,极尽荣宠,他们这两天都在持观望状态。有人觉得女帝这是先礼后兵,松懈先太子的防备,好趁机杀之以除后患;有人觉得沈渊是真的入了女帝的眼,即将扶摇直上,不然女帝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将他从须弥手下救回来。

但不管哪一种,在听说了沈渊这些天频繁造访雾府的传闻时,都觉得那是奔着许明姌去的。

毕竟,雾家养女自小聪敏,十岁时就在京城闺秀圈中小有才誉,入峣峣阙后,更是隐有追上骆氏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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