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114)

《表妹且娇且妖(穿书)》

晚来风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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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三年,连姚阔都没想到,姚黄会在北蒙关一待就待这么长时间。

五年的时间,姚黄相当于白手起家,以一己微薄之力,生生将北蒙关大变样。

城外的树苗漫山遍野,已经长了有一人多高,虽说只有两指粗细,但能在这种荒僻之地栽活这么多树,人人都要竖个大拇指,喝一声“好”。

流放的犯人也已经增到两千之多,连续有五百多个婴儿出生。

姚黄说到做到,替这些婴儿另立户籍,只等机缘巧合,便替他们求了赦免,从罪奴之子转换成良民。

庄稼也从最初的红薯发展到了荞麦、棉花和高梁等好几种。

棉花去子,弹平,可以做冬衣、棉被。直接受益的就是姚阔的军队。以至于寒冬数九,再和北戎开战的时候,因寒冷而冻死冻伤的人数大大减少。

高梁可以酿酒,有商队来往,姚黄的酒,往南可以卖到各州府,往北可以卖到北戎。

北蒙关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城里的商铺相继开张,人来人往,要比五年前不知道热闹了几倍。

这其间,长乐公主出嫁,赵昂在泾安县功绩蜚然,已于半年前回京。

六月初八,太子大婚,魏紫焉风光出嫁,成了人人艳羡的太子妃。

姚黄这几年很少回京城,因着地域的遥远,时空仿佛被割裂,她有一种自己和京城的男、女主毫无瓜葛的错觉。

能够安守一隅,平静度日,这于姚黄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福份,所以她一点儿都不以无缘得见百年难遇的热闹盛景而遗憾。

就在所有人都欣喜于北蒙关这种变化,期盼着姚黄继续待下去,将北蒙关发展得更繁荣的时候,京城里刮起一股邪风,将焦点对准了北蒙关,对准了姚阔。

长乐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正遇见太子妃魏紫焉。

魏紫焉一向是最温和、宽厚又体贴的长嫂,拉着她悄声问:“我怎么看你神色有点儿憔悴?”

长乐未曾开言,先叹了口气道:“小叔前些日子惹了祸,公婆担忧,夫君也跟着焦心,这不催着我来向父皇求情吗?可嫂子也知道,打从五年前起,父皇便着人重修了律法,凡事务必都以公正为准,谁敢恂私?”

景成帝虽然号称要严明律法,但也深知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他并不是那么古板,严苛到不许任何人不许求情的地步。

所以官宦之家,除非谋逆大罪,否则是可以抵罪的。要么是以功勋爵位相抵,要么是黄金万两,半数求得受害人的原谅,半数收入国库,小惩大戒。

长乐的夫家是安国公曹家,爵位是祖宗留下来的,不能为了曹四郎一人就败了家,便拿黄金相抵。

曹四郎死罪得免,流放却不能免。

长乐进宫,便是想请景成帝开恩,许他流放到北蒙关的。

魏紫焉对“北蒙关”十分的敏感,不禁问:“北蒙关有什么好?”

流放是注定要遭罪的,去什么地方,还用得着挑拣?

长乐笑叹道:“嫂子长居深宫,怕是对外头的事不太了解,我也是听夫君说起才知道,如今北蒙关可是今非昔比,号称塞外江南,不敢说是良园福地,起码要比别处都好。我家小叔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分过五谷?他若流放到别地,公婆哪儿能安心?倒是北蒙关,据说对流放的犯人待遇是最优厚的了……”

魏紫焉边听边附和,唇角含笑,还替长乐出主意,道:“这也算不得恂私,你去求父皇,父皇看在你的面子上,未必不会同意。”

又问她:“怎么没带莹姐儿进宫?”

长乐三年前生了嫡长女曹莹,今年三岁多点儿,生得粉团子一样,最是活泼可爱。

如今已经会跑会跳,说话也十分利索,天生一张小甜嘴,见人也不认生,十分讨喜。

魏紫焉不会无的放矢,长乐一听就明白了。

这是让她带着莹姐儿去求景成帝呢。

长乐本来还想着,她进宫求景成帝,到底是大人之间的要紧事,若带个孩子闹闹哄哄,怕是父皇不耐烦,没的反倒要误事。

可听魏紫焉这话,倒像是大有乾坤。

她知道魏紫焉向来最有主意,忙笑道:“好嫂子,我知道你是最有诚俯的,你教教我,这是为什么?”

魏紫焉笑道:“虽说你嫁了人,可时不时的也常回宫,总要比我更熟悉父皇。你没瞧见吗?父皇这几年最喜欢孩子,皇次子、皇三子都在陛下跟前亲自教养,二殿下新添的两位小郡主最得父皇疼爱。”

二皇子这几年身体倒是大有长进,成亲倒是比赵昂还要早,娶的是太仆寺卿家的嫡女琅琊王氏。

王氏一连生了一儿一女,如今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景成帝闲着没事,就逗两个孙子、孙女玩。

长乐不由得笑道:“父皇还真是……我怎么也想像不到父皇含饴弄孙是什么模样。”

只是,父皇这么喜欢,怎么近几年没见宫里添弟、妹呢?

又关心魏紫焉:“嫂子可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一提到子嗣,魏紫焉也是心下烦郁。

太医院的太医口径一致,都说她当初给徐后侍疾伤了元气。

这话魏紫焉是不信的。

她不过是皮外伤,怎么会影响到生育?

但她在魏府也请郎中瞧过,都说没什么问题。

好在她和赵昂成亲也不过才半年,因此不管谁问,都只道:“儿女是老天给的缘份,怕是还没到时候。”

她最是贤良淑德,岂肯授人以柄?

是以早早就替赵昂张罗着添了两个侧妃。

赵昂待她仍旧夫妻情深,可这并不妨碍他去睡侧妃,睡良娣。

两个侧妃倒是有福气的,如今都有了身孕。

长乐一点头,道:“也是,当年京城三朵牡丹,如今各个流散。赵姑娘福薄,早早就夭折了,姚姑娘么,如今亲事还没着落呢。嫂子还年轻,不着急。不定哪天菩萨一开眼,就给嫂子送了对双棒也不一定呢。”

好话人人爱听,魏紫焉便笑道:“借妹妹吉言。”

和长乐分开,魏紫焉的脸便沉了下来。

姚黄,又是姚黄,她人虽不在京城,可她仍旧阴魂不散。

若她早早定了婚事,早早嫁了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始终小姑独处,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姚黄不除,终究是莫大的后患。

魏紫焉打发身边的之居:“前些日子倒春寒,听说父亲的咳疾又犯了,你回趟魏府,替父亲带些太医院送来的枇杷膏,顺便问母亲好。”

之居点头应下,收拾收拾,准备出宫。

长乐虽然听了魏紫焉的话,却也没立时就让人去接莹姐儿。她踌躇良久,还是打听着景成帝午膳后难得的闲暇功夫,特来求见。

骆安亲自迎出来,给长乐行礼。

长乐含笑道:“骆总管,父皇近日圣躬可安?”

骆安陪笑道:“回殿下,陛下这些日子很好。您可有日子没进宫了。”

长乐道:“莹姐儿太小,离不得人。”

两人一递一送,说了几句闲话,到了殿门口,自有小太监替长乐打了帘子,骆安便候在门口没动。

长乐虽然已经嫁了人,心智足够成熟,可想到要见景成帝,还是心里打鼓,没来由的神经紧绷。

景成帝倒是宽厚的很,道:“长乐来了?”

长乐行礼毕,恭谨严肃的道:“长乐来给父皇请安。”

景成帝笑了下,道:“朕很好,不用你们记挂。”

长乐讪讪的在景成帝下首坐了,看他虽是休憩之态,但龙案之上满是奏折,知道他定然事务冗重繁忙,便劝道:“父皇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景成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笑了笑道:“都是些不要紧的,太子这半年帮着朕处理国事,已经有模有样,朕轻松多了。”

他望向长乐:“你来可是有事?”

长乐起身,跪下,道:“儿臣不孝,又来给父皇添麻烦了。”

景成帝平静地嗯了一声。

儿女都是债,哪能各个指望他们都孝顺?不过是一桩一件,大抵偿的都是前生的债。

他问:“什么事?”

长乐羞愧的道:“是曹家四郎的事。”

曹家四郎强抢民女,又不慎致人于死地,虽性质恶劣,但这样一件小小的案子,原本还闹不到御前。

但毕竟曹家是长乐的夫家,景成帝还是知晓的。

他冷呵一声,道:“怎么?他们逼着你来讨朕的恩赏?”

长乐面红耳赤,不敢吭声。

当着景成帝,她不敢撒谎。

景成帝到底顾念着长乐在夫家难做,便道:“不是已经抵了死罪么?”

长乐喏喏的道:“是,公婆的意思,是想把小叔发配到……北蒙关。”

北蒙关,又是北蒙关。

景成帝半天没说话。

长乐猜着他是不高兴了,紧张得汗湿浃背,伏地道:“儿臣知罪,四郎死有余辜,是父皇法外开恩,许他留条活命已经仁至义尽,是儿臣不知足,仍旧痴心妄想,还请父皇责罚。”

景成帝道:“为什么是北蒙关?你倒是给朕讲讲,北蒙关何时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宝地?”

参奏姚阔的折子越堆越高,言辞也越来越尖刻,从姚阔公然纵容商贾与北戎互市,到姚阔积粮招兵,再到“养匪自重,收买人心”,罪名一个比一个深重。

他要干吗?有人有粮有钱有兵有马,他这是要造反啊。

没人否认北蒙关这几年的变化之巨,可北蒙关发展得越好,姚阔的功劳越大,他越是不安定因素。

瞎子也能看出来,姚阔的权势越来越大,他在北蒙关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说句难听话,一旦陛下对他稍有不满,他完全可以带着几十万大军揭竿而起。

若果然如此,朝中竟然无人能与之力敌。

景成帝再相信姚阔,这会儿也不能不心惊。

赵昂更是据理力争,希望景成帝召姚阔回京。

不管论不论罪,先缴了他的兵权,让他只身回京自辩。

他虽态度坚决,言论却很缓和,处处都打着是为了姚大将军好的名义。

至于自辩之后有没有罪,那就另说了,总之赵昂的意思,务必先召姚阔回京,免得时长生变。

杀虎不死,早晚要遭反噬。

魏紫焉等到二更,才等回了赵昂。

她迎上前,温婉的笑问:“殿下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赵昂一边由着她服侍着宽了外袍,一边道:“一直在延和殿议事,这时候才散。”

魏紫焉听他说话嗓子都有点儿哑了,适时递上盖碗,道:“殿下想必累了?是先松散松散,还是让人这时候就摆晚膳?”

赵昂喝了盅茶,摆了摆手,道:“在延和殿,我用过几块点心,饿倒是不饿。”

魏紫焉便亲自服侍他歪在榻上,自己则拿了美人捶,不轻不重的替他捶腿。

赵昂目光凝聚在某一处,半天也不吭声。

魏紫焉守着本分,也不问。她知道,赵昂若有要紧事,不会不同她商量。

良久,赵昂开口道:“父皇打算巡边。”

魏紫焉的手一顿。

皇帝巡边,一是为了展示国力军力,二是体察民情,三则震慑诸边小国,并不算什么特立独行之事。

以前景成帝也曾出京,不过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她抬眼看向赵昂:“殿下也要跟着去吗?”

“不,父皇的意思,想让我暂理国事。”

魏紫焉眼睛一亮。虽说不乏考验之意,可到底给了太子一个展示筋骨的机会。

赵昂垂眸看她一眼,并没她那么乐观。这一二年,他也帮着景成帝处理过奏折,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朝中若有大事,自有专使往来,终究要交由景成帝决断。

魏紫焉轻声安抚道:“殿下到底还年轻,未来还长着呢。”

凡事何必着急呢?

赵昂明白她的意思,把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臂上,是个安抚的动作。

说是不急,怎么可能?

自打经历了一回不贬而贬,他的确如景成帝所愿,体尝了一回人间疾苦,知道了百姓的不易,格外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位高权重,但同时也越发急切的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利。

他不敢和景成帝争,可和姚阔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他不能再放任姚阔坐大,否则不要说他,就是景成帝都没法收拾。

他低声道:“这是自然,本王懂。不过,父皇此次要去北蒙关。”

魏紫焉轻啊了一声。

北蒙关就这么重要?

景成帝父子如此,自己的父兄也是,一提北蒙关,就如临大敌。

赵昂苦笑了笑。

父皇也才将将过了三十五岁,实在是太年轻了啊。

父壮子长,史上多少因此父子反目的先例?

他没法不胆战心惊,所以在姚阔这事上,他难免冒进、激进了些。

本来事实俱在,朝臣也纷纷上书,御史的折子也言之有物,并不比五年前那样仓促。

证据确凿,他本以为无论如何也能把姚阔的兵权卸了,不成想父皇竟然要亲自去北蒙关查探究竟。

若姚阔能自证清白,自己和姚阔的梁子算是结得死死的了,只怕几年之内,又无翻身的机会。

魏紫焉细眉微蹙,问:“殿下担心什么?”

赵昂也不清楚,就是心底不安,多年前宫里那道隐秘的流言,终究是在他心上刻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疤,这个时候难免有些挠心挠肺的痒。

可这种痒,又是没法和任何人说的。

他总不能说:我怎么觉着父皇对姚黄有着男人对女人的别样心思。

四月暮春,北蒙关正是花开时节。

姚黄却无心赏春景,急匆匆骑马从城外回来。

她利落的跳下马,只着大红箭袖骑装,三步并作两步去了正厅。

人还没进门,先娇脆脆的喊着:“阿爹,你急着让人把我叫回来有什么事?是阿娘有……”

她一眼看到厅中上首坐着的景成帝,半截话立时吞了回去。

不敢相信。

这是真人还是……他,他,他怎么来了?

姚黄幼稚的揉了揉眼。

不是幻像,他还在,他真的在。

景成帝闻声抬脸望过来,目光落到姚黄脸上,视线一下子像是沸腾的岩浆。

连偌大厅里寒凉的空气都被灸烤得热嘟嘟的。

姚黄不敢直视,脑子一抽,转身往后就跑。

姚阔哭笑不得,喝道:“站住。”又忙向景成帝请罪:“小女无状,陛下恕罪,都是臣教女无方,让她在北蒙关跑野了,越发粗野得像个乡下丫头,连寻常礼节都顾不上了。”

姚黄都跑到门口了,被姚阔一声喝斥,脑子这才回神。

不是,她跑什么啊?这不摆明了是做贼心虚吗?

她心虚什么?

一时脸上热辣辣的,只能讪讪的又挪回来,向上跪拜:“臣女姚黄,见过陛下。”

景成帝望着姚黄,道:“你怕朕?”

“……”姚黄把头垂得又低了点儿,道:“臣女敬畏陛下。”

又是老一套,什么畏若神明?

景成帝轻哼一声,以示不满,但眼角眉稍却是抑制不住的浅淡笑意,他道:“你跑什么?难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姚黄唰一下抬头,道:“才没有。”

她那漂亮清澈的眼眸里和从前一样,带着几分不甘,几分冲动,还有几分天真:“陛下此来……不是又听信了什么谣言吧。”

她脸上写满倔强和失望。

景成帝几乎能想到她在如何腹诽:又是“莫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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