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040)

赵昂是真摸不透景成帝的心思。

他能给自己胡乱点个赵妢,难保不会再给他人也乱点鸳鸯谱。赵昂不关心姚黄会嫁给谁,但景成帝这一招实在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真要把姚黄指给二弟,那岂不是给二弟多了七分的助益?虽说二弟体弱,可人心翻覆易变,得了姚阔的助益,谁敢肯定二弟不会生出夺位的心思?

万一这也是父皇默认的呢?

赵昂打心底里生出危机感来:他做了这么多年太子,本以为皇位继承是无可置疑的事,突生变数,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悚然之感。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赵昂也不乐见。

也幸亏是来了,不来还不知道姚黄居然行市这么好。

徐盛对姚黄的心思,赵昂是知道的,不成想魏家也有结亲的意思?

更甚,连三弟这个小屁孩儿都知道以貌取人,不仅欠欠儿的想胡乱拉郎配,居然他自己都先惦记上了。

赵昂一直憋着一股火,偏偏没处发没处泄。

这会儿看到魏紫焉,不免又想到魏朝阳头上,难免迁怒,是以神色便有些淡淡的。www.)

长乐忙替赵昂解释:“父皇、母后原本吩咐我和二郎来姚家走个过场,可三郎年小淘气,太子兄长此来,也是怕我照顾不到罢了。”

魏紫焉很快一笑而罢,挽着长乐的手臂说悄悄话:“今日姚黄的及笈礼真热闹,她那身衣裳可真漂亮,听说是京城最时兴的苏纱,一匹布,十两金呢。”

女孩子家嘛,都喜欢谈论衣裳首饰。

长乐公主也不例外,她虽心里嫉妒,却也知道姚家千倾地就这么一颗独苗,自然怎么宠都不为过。

是以附和着道:“她衣裳上的绣花是用的银钱吗?瞧着倒轻盈,没有拖曳之感。行动间流光溢彩,像是暗夜星辰,真的是华美到了极致。”

魏紫焉很懂这个,道:“是把银线又劈成了四股,里面掺杂了银蚕丝。”

长乐不由得感叹:“这可比单独的银线更费周折了,银蚕丝,听说是喂了银砂的……”不只是贵,还有人工,比寻常丝线又不知靡费多少。

赵昂听着直皱眉。

他不否认今日的姚黄艳冠天下,但她所费太过奢靡,着实不可取。

魏紫焉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此行目的已达成,便又拉了长乐说起别的:“过几天就是端午,宫里又该办龙舟宴了吧?不知是在宫里还是在玉带河?”

长乐不清楚,便问赵昂。

赵昂道:“还是玉带河,那里河面宽阔,周遭人家也少,正适合与民同乐。”

魏紫焉和长乐相视一笑,对端午的龙舟宴都有点儿向往。

闺中女子,平日很少有机会外出,借着龙舟宴好好热闹一回,又能和意中人借机相会,是两相得宜的事。

魏紫焉和长乐说完私房话,不由得转向赵昂,她本就中意赵昂,又多日未见,心底难免如小兔乱撞,很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哪怕不能一诉衷肠,哪怕不能亲近亲昵,可只要能待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也是好的。

魏紫焉近日着实煎熬,她很希望赵昂能懂自己的委屈,能给自己一点儿安慰。

可她毕竟是女子,时刻要禀承矜持,不能放肆,一时双颊生潮,年轻女子情状尽显,既美又怜。

孰不知赵昂这些日子也是终日惶惶,赐婚圣旨一日不下,他便一刻不能安宁。

长乐识趣,朝着太子兄长促狭的笑了一声,道:“天气暑热,我先上车避避,兄长替我陪陪魏姐姐。”

赵昂没说话,魏紫焉不由得两颊飞红,她站在赵昂跟前,贪恋的看一眼他隽秀的容颜,低声道:“殿下近日可还好?”

赵昂看她,温和的道:“多承挂念,你呢?”

魏紫焉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察觉到自己失态,有些仓促的低头,掩饰的笑道:“我也……还好。”

赵昂知道魏紫焉不过是强撑,但他也实在说不出来更多的安慰魏紫焉的话。

魏紫焉等了半天,赵昂始终无动于衷,她忍不住抬头,水汪汪的眼眸里是满满的情意。她把委屈藏起来,佯装大方的道:“过几天是赵家妹妹的生辰,到时殿下会过去吗?”

“会。”

他答的这么肯定,魏紫焉又酸了起来,却还是道:“徐家赏花宴那天,赵妹妹和我说,她在赵家的处境不是很好,我还安慰她说好事多磨,这不果然就遇难成祥了。”

赵昂捺着性子听魏紫焉轻声絮语,眼神却不自禁扫到门口。姚黄陪在姚夫人身边,正送徐老夫人出门。

徐盛笑得和朵向阳花似的,视线始终围着姚黄转。

真是丢份,他几辈子没见过女人?

魏紫焉眼见赵昂眼神不对,不由得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正看见姚黄。

姚黄有什么?不就是一张好看的脸吗?殿下从前也不是这么浮浅的人。

不不不,男人惯来如此,又浅薄又愚蠢,被女人的美貌一迷就神魂颠倒,忘乎所以。姚黄从前死缠烂打,殿下不胜其扰。

可姚黄以退为进,殿下又怅然若失。

男人真是贱胚子。

姚黄也真是好心计,竟然把太子殿下的心牢牢的抓住,还要得便宜卖乖,说她不稀罕。

一时魏紫焉怎么也控制不住表情,怨毒之意简直要泼洒而出,她不恨抢了她太子妃位置的赵妢,反倒恨毒了假装置身事外的姚黄。

好在还顾忌着眼前的赵昂,魏紫焉只得死死低头绞紧自己的手帕。

她在要失态之前朝着赵昂屈膝一福,不无神伤的道:“殿下自便,臣女先行告退。”

赵昂收回视线,道了声好,到底念着昔日情份,宽慰她道:“你别多想,你我师兄妹,情份总是不比寻常。天下本无事,你别庸人自扰。”

赵昂这本是好话,娶谁为太子妃不是他能控制的,但如果将来有机会,他还是愿意纳魏紫焉为侧妃。

至于他偏宠谁,又和谁亲近,就没人管束得了他了。

在宫里,名分固然重要,可受不受宠却是天壤之别。

他本意是让魏紫焉别太过伤情,凡事从长计议。总之他会待她好。

魏紫焉却听得牙都要咬碎了。

她倒成了庸人自扰了?

姚黄全然不知他们在看自己,只撑着快要笑僵的脸皮做最后的挣扎。

偏偏徐老夫人恋恋不舍,抓着她絮絮叨叨,不停的说着徐家有多好,徐盛这孩子多有出息,又说徐家改天要宴客,让姚黄务必要来。

还谆谆教导她:姑娘家家别总闷在屋里,趁着年轻,多享受享受自在时光。

这观点姚黄倒是赞同,毕竟女孩儿家未嫁之时,在娘家如珠似玉,一旦嫁到婆家,难免要受婆家刁难。既要侍奉公婆,还要忍受夫君花心,底下大姑子、小姑子也没一个好惹的,哪及在娘家舒服自在。

所以姚黄趁机大喇喇的道:“老夫人您这话没错,我原本就没打算嫁人。”

徐老夫人一怔,话头就断到那里。

这是嫁太子殿下不成,所以赌气索性不嫁了?

姚夫人气得掐了姚黄一把,斥道:“胡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和你爹还在呢,岂是你说了算的?”

姚黄也猜到了这一节,笑嘻嘻的道:“是我说的不准确,我是说,我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嫁人。如果真的不得不嫁,我也等到二十岁以后吧,爹娘养我不易,我且得多孝顺爹娘几年呢。”

姚夫人气得伸手拧她:“你还不给我住嘴。”

姚黄又委屈又可怜的望着姚夫人,却小声嘀咕道:“横竖我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是谁再催,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姚夫人气的抚额,喝斥姚黄道:“越说越没边了,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要揭瓦,别以为我舍不得揍你。”

姚黄也没办法。她这些日子真是够够的了,先是向徐盛宣称她不喜欢太子,然后当着太子的面不惜打他的脸,告诉他只管安心,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接着就是当着女主的面表明心迹,就差立誓绝不嫁给太子了,最后就是在景成帝面前各种剖白她对太子毫无绮思。这会儿又近乎于昭告天下她不想嫁。她真的是太难了。

见姚夫人喝斥,立刻顺坡下驴,屈膝一福,道:“是,娘,我这就回去面壁思过去。”

当下朝众人行了一礼,翩然而去,哪儿有一点儿受了训斥不高兴的模样?

姚夫人转头歉然的对徐老夫人解释道:“老夫人您别和牡丹计较,这孩子猫一出狗一出,天天没个正形。”

徐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道:“这孩子怪活泼的,我倒喜欢她这样有一说一的性子。”

不过徐老夫人也在心里画了个魂儿。这孩子要是说真的二十再嫁,那可还有五年呢。

她年纪小不怕等,自家孙子可等不及。

姚夫人轻声抱怨道:“牡丹这孩子可愁死我了,这是在家,不管她说什么总有我和她爹庇护着,这要到了外头,如此口无遮拦,不是擎等着得罪人么。”

徐老夫人安慰她,道:“小孩子家家,童言无忌,一时顾虑不周也是有的。再说哪个姑娘家出嫁前没说过‘不嫁’这样的戏言?”

那倒也是。

徐老夫人又道:“牡丹这孩子真是孝顺。”总算替姚黄把话头圆回来了,她不是不懂事,恰恰是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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