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牧族

“听说了吗?大祭司昨日带回来的那个男人还没醒呢?听过医官已经过去好几批了,但人就是醒不过来。”

“不是说没有交手吗?听过只是迷昏了带回来的,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谁知道了,原本不是就将他关在地牢里吗,直到药效过了时间他还一直不醒,守卫通报了大人,直接被白沐大人带回云歌小筑去了,因为这件事大祭司和素月大人都被骂了一顿,听说还被罚跪了呢!”

“那个什么小将军难道是白沐大人的情人?不对啊,听说和那什么神女是一对,那难道是大人的私生子!?”

“别胡说,敢造白沐大人的谣,你这是不想活了?”

“那那个小将军到底怎么样了?”

“不知道,中了黄粱一梦,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好好睡上一觉,有的人会从噩梦中惊醒,还有的可能会一睡不起,不好说。”

“怎么会这样呢?这药不是禁药吗?怎么突然就被用了?”

“听说是素月大人拿错了,行了行了,快别说了……”

叶解语贴在窗沿下捂紧了嘴巴,将两个守卫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尽数听了个干净,听到他们谈起苏靖的情况,便又是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鼻头一酸,不知怎的便落下泪来。

苏靖中了毒还在昏迷,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她一直都当做长辈尊敬的白沐竟然也和这些人是一伙的,他们仿佛被装进了一个套子里,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拼命的挣扎着,可却还是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就好像现在,她的这一切挣扎,她想到的一切可能性,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苏靖真的有个万一,她要怎么做,她要怎么办?说她是雏鸟情节也好,说她是个傻白甜恋爱脑也好,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她在意的留恋的也不过是一个苏靖而已。

在这个世界,她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一个神女的名头,成为了众矢之的,好多人想要杀她,好多人想要得到她,好多人想要利用她,苏靖虽是将这些繁杂的人心替她挡在外面,可她其实也都能猜到。

她愿意留在这里,努力的改善这个世界的许许多多细节,愿意学着接受陌生的社会制度和世界观,愿意按部就班的学着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神女,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所谓的荣耀和光环。她要的只是一个与他的未来。

他被人误解看轻,那她就努力站到高处替他遮挡去那些她能挡住的风雨。他想要做出一番属于他的事业,那她就站在他身后做他最坚实的后盾,支持他陪伴他,风雨同舟。

她可以做支撑起万民福祉的神女,可前提是她可以安心的做他怀中的小女人。

没错,她就是这么没有出息,她就是这样不思进取,从头至尾,她要的就是一个疼她爱她不离不弃的人,是一个让她心灵有所归依的归处,是一个好好的会同她笑闹的苏靖罢了。

可若是没有他,她也就没有了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谁生谁死,谁胜谁败,又同她又什么干系呢?至于她会不会死,也不重要了,又或许她真的可以死一死,说不定她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想到这里,叶解语心中的恐惧一扫而空,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是什么都全然不在意了,那她还有些什么可怕的呢?

“开门!给我开门!把你们的首领给我找来,开门!我要见苏靖,还有白沐!”叶解语不管不顾的用力拍着门,又破罐子破摔一般的上脚狠狠的踹了几下。

老旧的木门发出闷重的响声,门外又传来了守卫有些慌张话语:“你看好她,我去通报大祭司和护法大人,可千万别让她跑了。”

叶解语拍门的动作缓了一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倒也不必再浪费体力,只恨她没能早一点知道苏靖的情况,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之前她竟然还天真的想要隐瞒醒来后解开了绳索的事实,花了一整夜并一个上午的功夫一点点的用手去拆那窗户上的木条,想要找机会逃出去,委实没有意义。

与此同时,云歌小筑的正堂上,那策划了一切的两个人都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堂前一言不发。

“漓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随便动用那黄粱一梦,没有解药,那就是会要人命的东西啊!”白沐既焦急又愤怒的不停在庭前踱来踱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孩子,只恨不得直接给他们两脚,真是两个没头脑的!

白素月看着漓渊难看的脸色,忙开口解释认错道:“姨母,我们原本只是想看看那位神女的过往的,没有旁的意思,更没有想到我们儿时用来安眠的东西真的会造成这样的后果的,姨母,我们知错了。”

白沐看了一眼眼前这两个,又远远望向那安置着苏靖的房间,半点没有多年丢药悬案告破的喜气,反而恨不得回到过去打死当时的自己。

她就是太纵着这两个孩子了,打小就任他们在自己的药庐中出去自如,随意观摩尝试,倒是让他们没有了对药性的敬畏之心,竟然敢随便将她列为禁药的东西拿出了使用。

胆大妄为,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姑母可能救回苏小将军?”漓渊丝毫没有悔意的抬头直视着白沐的眼睛,仍旧在用上位者的本能盘算着下一步。

白沐无奈的叹息一声,闭眼摇头道:“我不能。这黄粱一梦只是个半成品没有解药,倘若是要强行将人唤醒,极有可能伤了他的脑子,致其痴傻,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倘若苏靖真的有个万一,她百年之后都哪里还有颜面面对长歌?他舍命护住的孩子,如何能折在她的手里呢?便是她死,也决计不能让苏靖有半点不好。

“那他可能自己睡醒?”白素月仍旧抱有侥幸心理,他们虽是有所图谋,可他们真的没想过要加害任何人啊。便是他们的那群侍从,他们也是把人迷昏过去后再周围撒了驱散毒物和大型动物的药粉后才离开的,他真的不知道这后果会这样严重。

“黄粱一梦的药效最多只有六个时辰,这人若是不醒便是无法自然醒来了,待到过了十二个时辰,呼吸便会慢慢停止,到时候便是真的没救了。”白沐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黄粱一梦是她制出来的,那时候她情伤难愈思念成狂,用这黄粱一梦反复重温同他在一起的时光聊以□□,想着若有一日她在旧日的美梦中归去也是幸福的,便也没有制解药的心思。

后来,她想制出解药却发现自己根本就配不出来解药,索性直接列为禁药收了起来,哪曾想还能被那两个小兔崽子翻出来搞事情呢?

“那可有补救之法?”漓渊追问道。

“没有,倘若强行解开药性,便要以毒攻毒,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我也不能确定。”白沐眉头紧锁,虽是知道时间紧迫,可到底也不敢妄下决断。

漓渊略一思忖,忽然敛袖一拜,郑重其事的开口道:“姑母,此事是我考虑得不够妥帖,侄儿甘愿领罚,只是事已至此,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漓渊!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白沐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打过去。他要搞什么计划她可以不管,他想给自己找另一条出路她也愿意理解,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苏靖牵扯进来,如今竟还想杀人灭口,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漓渊的身子一歪,左脸立刻高高的肿了起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恭敬跪正了身子:“姑母,两害相较取其轻,若是杀了他可以绝了后患,自当如此啊!”

“滚去祠堂跪着,罚家法五十,再多言一句,惩罚翻倍。”白沐不愿再同他争辩,他可以用神牧族大祭司的角度思考问题,一两条人命不过是小事,该牺牲就牺牲,这果敢狠辣劲是像了他爹爹十成十,倒是个做掌权者的好苗子,可这牺牲品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苏靖。

“阿渊,姨母,阿渊他只是……”白素月还想求情,却又被白沐一个冷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漓渊,记住我说过的话,苏家的人你不能动,也动不得。”白沐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医术已然是当世的佼佼者,可她确确实实想不到什么解毒可以用得上的法子,这两个小兔崽子还真的是能惹祸啊!

苏靖若是真的死了,莫说是苏寒会不会与神牧族不死不休,便是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的纵容了阿渊的决定呢?她为何偏生要带了这两个孩子走这条路呢?明明是想要利用解语的命格给这两个孩子搏一条坦途,如今看来似是事与愿违,倒是害了他啊!

白沐正在左右为难之际,那被白素月精挑细选后奉命看守叶解语的守卫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急切的通禀道:“大人,那位神女一直吵着要见你们,大人们可要见她?”

“快请!”白沐急切的回答道,她怎么把她忘了,她是天命之女,这也许转机就在她身上也说不定。

听到了白沐这个请字,下面的人也不敢再绑着叶解语,只能一左一右的站在她身后虚虚的握着她的手臂,甚至都不敢用力抓她。

这位神女真的太瘦弱了,那小胳膊也就她们的一半粗,手腕上还一一片青紫血痕交织,对待这活脱脱的一个小可怜,看得她们都觉得在那暗室里关了她吓唬了她一夜委实是有些过分了。

云歌小筑并不算远,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两个人就将她带到了白沐面前,面对眼前这个这些日子一直与他们同路的长辈,叶解语只觉得陌生。

这个人前一日还在和他们聊明日要吃些什么,前一日还在和她和苏靖和白羽一起玩叶子牌,前一日还会悄悄的给她讲苏靖儿时的趣事,给她讲京中的形势,可为什么不过只一日她便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成为了坏人的帮凶?

她是真的将她当成慈爱的长辈的,安心的亲近着她,用心记下她的每一句教诲,她和苏靖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那样尊敬信赖她,沿途无虑姐姐还会刻意的绕些路去给她买酒,可她为什么要背叛他们呢?

她倘若是坏人,那白羽呢?她的好闺蜜白羽也知道这一切吗?

“苏靖呢?”叶解语无心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如今只想知道苏靖到底怎样了,他们到底把她的苏靖怎样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的沉默……

叶解语又上前几步,直直的杵在白沐面前昂着头强迫她同自己对视,又重复了一遍:“前辈!你告诉我,苏靖呢?”

叶解语绵软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细细的哭腔,她分明是想要强硬的表达她的不满和愤怒,可对上白沐这个熟悉的长辈,她却又忍不住委屈,她不是说苏靖是故人之子吗?那她为什么就不念及旧情对他手下留情呢?如果说她这个神女身份是众矢之的那就冲她来啊,为什么要伤及无辜呢?熊猫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白沐听着她那愤怒又无助的质问,心头似是被千万根细针刺过,细细密密疼得厉害,也酸得厉害。

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还会称呼她一声前辈?

她推动这一切,是为渊儿,是为苏靖,是为神牧族,是为长歌,可独独没有考虑过她,甚至还骗了她强留她在这陌生的世界,可到头来真真正正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却还是她。

“在厢房,你去吧。”白沐退至一边,放弃了和她解释的想法,她现在情绪不稳,她说她也是听不进去的,至于该交代的,她自然会给她一个交代。

叶解语看也不看一眼站在白沐右手侧的漓渊两人,二话不说提起裙子便往厢房跑,大概是心急到慌不择路,在经过月亮门时被微有些高的门槛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膝盖重击在冷硬的地面发出沉重的一声,也仿佛是砸在了众人心上。

叶解语将一声不由自主的闷哼咽了回去,也顾不上自己的伤情,立刻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厢房跑。

他们不告诉她苏靖究竟如何,那她就自己去看。不就是昏迷吗,哪本小说里没有点这样的狗血情节,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的苏靖可是男主啊,有男主光环的,他一定能平安无事的,一定能!

叶解语一直在努力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一直在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乱了方寸,他至少还活着,那她就要想法子救他。

如今这里的人都不可信,她只能信自己,她得冷静下来,她得好好和他们谈条件,白沐是白羽的师父,医术一定更好,她一定可以救苏靖的。

她不能乱了方寸,她得有利用价值,她有利用价值他们才有理由尽心尽力的救治苏靖。

可当她真的看到苏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躺在面前时,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仿佛一下子便断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没办法思考,没办法权衡,竟是什么也做不得了。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就生活在他的羽翼下,他明里暗里替她挡着那些明枪暗箭,替她拿主意,如同爸爸妈妈一直以来的那样努力的替她遮挡现实世界里一切的不堪,免她忧,免她苦,免她流离,他就是她的主心骨,她的保护神,她如何离得开他呢?

可如今那个仿佛钢筋铁骨一般永远可以扛起一切的人怎么就会这样无知无觉的倒下了呢?他倒下了,她的世界仿佛也就塌了。

“苏靖,苏靖,你醒醒。”叶解语颤抖着手轻轻抚上了苏靖的脸颊,不敢用力的轻拍了拍,可躺在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半分回应。

叶解语晚些唇,用食指轻轻放在他的鼻端,待感受到那绵长的呼吸才微微放下心来,轻轻掀开了被角继续去检查他的身体。

苏靖的寝衣并不是他平日里穿惯的料子,想来是被人换过,手臂的位置上还留着一片血迹,想来是受了些皮肉伤,将他浑身上下检查一遍,好在只有这一处,再就是手上有些刮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苏靖,苏靖。”叶解语用那点半吊子的医学常识判断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一边呼唤他一边避开他的伤口推了推他,想要将他唤醒。

“神女殿下,别喊了,没用的。”白沐带了漓渊素月缓缓进门,站在离床边三步的位置冷静的开口道。

“那什么有用?你告诉我什么有用啊!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他到底是怎么了,要怎么样你们才能救他,你说,只要我有的,都给你们!”叶解语回头看向白沐,眼眶微微泛红,绵软的声音难得的变得急言令色起来,似是怒吼可其中又带了几分控制不住的凄切。

白沐摇头:“我什么都不要,而且我也想救醒他,只是这黄粱一梦确确实实没有解药,九成九的人睡上一觉这药性也就散了,不会有半点后遗症,可若是昏睡满六个时辰还不醒,那便是真的危险了。”

“会怎样?”

“十二个时辰不醒,呼吸便会慢慢停止,直至在睡梦中故去。”

叶解语的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又开口问道:“那怎样才能让他醒过来?”

从昨日到如今,六个时辰早就过了,离这十二个时辰的期限也不过只剩下了五个多小时而已,他们这会儿才想法子救治,还真的是好样的啊!

罢了,她若是立时发作同他们吵同他们闹都是在耽误救治苏靖的时间,白白消耗苏靖的生机,她且忍着!

“或者继续等他自己醒来,赌一个微弱的可能,再或者强行唤醒他倒是能保下一条命,可往后他便会痴傻如几岁孩童。这样重要的选择,我们没有资格替他做,所以只能你来。”

叶解语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在那片黑暗中,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却也将那流逝感受得格外清楚,一瞬天荒,似是一辈子都过去了。

“你们都出去,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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