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解语醒来时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门窗都关着,只有几缕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棂的裂隙隐隐透进来,并看不清周遭的东西,却也知晓这房间里只她一人,手脚也都被紧紧绑着的扔在硬邦邦的床上,不由得便让人心生恐惧。
她这是被绑架了吗?不是,并不是,她的脑海中还隐隐约约的有些昏过去前的记忆,她应该说是被打劫了,被一群人生生的从苏靖身边抢了过来。
那日,他们修整后便又启程上路,在日落前出了那片诡异的紫竹林,可却又遇到了一群早就埋伏好的人。原本已经拉开了架势打算直接杀出去,毕竟他们人虽不多,可却都是真正顶顶厉害的高手,可哪成想又一次栽在了这蛮荒之地的毒花毒草上了。
她只记得,在她昏过去前最后看到便是苏靖一张焦急的脸,而后便仿佛睡了过去做了一场大梦,完全不知今夕何夕,再醒来便已然成了这阶下囚。
所以,苏靖呢?白羽他们呢?都同她一样被抓住了吗?这抓她的又是什么人?传说中的异族人吗?那他们抓她又要做什么呢?
黑暗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在一个幽闭的还总有些风声带着怪响的陌生之处,再听着那些簌簌的风摇动叶子的声音亦或是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的叫声,那些从前看过的志怪杂谈便开始情不自禁的在脑海里开始翻涌,她越是不想胡思乱想,那把理智和记忆的锁便松得更厉害,内心的恐惧便也有又了几分。
在这样一个让人恐慌的囚室里,没有她熟悉的任何东西,更没有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亲朋,她甚至都动弹不得,她能做的不过是努力将的自己蜷成一团,从自己的恐惧中无措的寻找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叶解语咬了咬唇,连连深呼吸了几口,努力的让自己混沌的头脑尽量清醒起来,她需要捋一捋这一切,想办法保全自己撑到苏靖来救她。
她昏过去之前,苏靖还是清醒的,这也就是说她当时应该就是在苏靖的手中,于公于私苏靖是万万不会弃她于不顾的,可如今她成了这阶下囚,只能说明他怕是也出事了。
倘若如此,那事情怕是比她想像中还要糟糕。暗卫们护主定是不死不休的,倘若他们都落到了敌人手里,只怕他们也是全军覆没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连一个回去报信求援的人都没有。
算了,这些细节她盘不出,可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要抓她呢?
如果是为了钱,劫了他们的财物就是了,再贪婪些用她和苏靖做肉票要赎金也不必将她这样五花大绑还将他们分开关押吧。
那只怕他们冲的就是她这个神女的身份。只是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若是别国的,她服软诈降怎样都好,万一苏靖在他们手里,她一定要想法子保住他。只要她的利用价值足够大,这倒是也不算难。
可若是有些什么不想让她被苏靖带回京城的掌权者买凶或是亲自动手,那这件事怕就大条了,只怕他们要的就会是他们的命了。
所以,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呢?她要不要继续遮掩呢?当务之急,她得想法子保命,还得想法子去找苏靖,有他在,她才知道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苏靖,叶解语便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想法子走出这扇门,凭她一个人的力量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想法子打听些许他的消息该是可以的吧。
叶解语如同蚕蛹一样尽力的蠕动着被绑成直挺挺一条的身体,躺平了身体曲起腿,腰腹用力想要坐起身子,奈何平日确实缺乏锻炼这会儿又有些饥饿浑身都没有力气,折腾了几次都无果。
一条路行不通,那便换一条,叶解语又一次躺平,以臀部为圆心,一点点旋转身子,想要慢慢的将腿放到地下去。如此,果然省力了许多。踮起脚尖,小心的站起,果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成功下了地,叶解语松了一口气,便又开始小心翼翼的往窗边挪,因为双脚被绳子绑着,只能小碎步一点点挪,粗砾的绳子摩擦着娇嫩的皮肉,在那挣扎之间似是要割进肉里,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还要疼,成倍叠加的疼。
好容易挨到了窗边,借着那微弱到了极致的月光,叶解语才能将手上的绳索扣结看个七七八八,没有被反剪着绑,便是她心中最庆幸的事了,毕竟让她看到绑法她便有几分把握能解开这扣子。
叶解语先是咬牙忍住疼痛狠狠的挣了几下绳子,虽是手腕也被磨破了,可果然绳子有微微的松动。而后将左手紧紧的贴住右手,又尽量用右手抵住绳子,任那绳子深深的陷进肉里勒出一道紫红色血痕,而后将左手尽量蜷缩,做出戴手镯一般的姿势,一点一点的往外褪。
绳索紧紧的勒在白玉一般的玉手上,所过之处前面皆是充血泛红,而被摩擦过的手背又是一片星星点点狰狞的青紫血痕。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叶解语虽是将一双娇嫩的手造得狼狈不堪,可却也算是有所收获成功挣脱了绳索,再弯腰解开脚腕上的绳索,叶解语揉着手腕长舒了一口气,至少她在没惊动对方的前提下行动自由了。
“素月,你说这神女还真的是有几分能耐啊,这你亲自绑的绳子人家倒是轻轻松松就解开了。”漓渊饶有兴致的看着镜中的一切,却又觉得这结局索然无昧。
刻意抓了人绑好关在那小黑屋里,本是想吓吓她的,想来这么一个先是被父母捧在掌心这么多年,又被那夏国小将军疼宠了这么久的娇娇女遇见这样的情况该是六神无主才是,那曾想她倒是还算冷静有脑子,虽是娇生惯养却也带了几分果敢机敏,竟是悄无声息硬生生的挣开了绳子,若不是这水镜,怕是连他都发现不了。
“我的祭司大人啊,那绳子我确实仔细绑过了,想来确实是神女有上天庇佑,心想事成吧。”素月闻言连忙解释道。
漓渊泡茶的动作微微一滞,狭长的凤眼随意的扫过去,轻笑一声:“你倒是机灵啊。”
素月听着这一声清越的笑,只觉得寒毛都立了起来,一股冷意自脚底升起,他这点小心思漓渊竟是看得半点不差,他是会读心术吗?
可想起身为护法的责任,想起谷中那些只能族人,忙又装腔作势的重重的跪倒,声泪俱下的规劝道:“大人,那可是神女啊,是您未来的妻主,我们将人掳回来本就是无奈之举,若是再伤了她,怕是还会引来天谴啊!”
“妻主?”漓渊的薄唇间淡淡的碰撞出这两个字,唇角翘得越发高,挂着数不清的讥讽味道。
素月抽了抽鼻子,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大人,便是您不满意这门亲事,也万不可真的伤害神女啊,百年前的前车之鉴您难道忘了吗?
想想族长的家法,想想云长老的碎碎念,还有我爹爹,他要是知道了我带着护卫队去劫持了神女,还……把人家绑着关进了小黑屋,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大人,看在咱们青梅竹马……不对是竹马竹马,两小无猜的份上,您就可怜可怜我,听我一句劝吧!
况且,那神女性子绵软,想来也不会阻拦您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请大人三思啊!”
漓渊挽了衣袖,嫌弃的看了一眼涕泗横流的素月,又继续手上煮茶的动作,半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洗茶泡茶点茶如同行月流水一般,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当真是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听惯了这些所谓的忠言逆耳,他也懒得同他们辩驳了。他讲自己的想法,那种老古板们便自有一大堆的大道理等着他,大局为重,天下兴亡,他们倒是深明大义,可谁问过一句他愿不愿意呢?
让他按照所谓的预言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不知那人的高矮胖瘦品行才能,便洗脑他要大局为重,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宿命姻缘,还要将他不管不顾的盲婚哑嫁过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天庇佑万事大吉。
可笑他们宁可信一个没有城府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女人,将一族的兴衰命运都交到她手上也不愿相信他。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求争取他们的信任了,等到他成功的那一天,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他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她可以左右天下大事,可以掌控颠倒乾坤,那他有为何不可呢?
这天命,他看得到,但他不信!
至于对待神女这件事上,他自有主张。只要他漓渊还是大祭司一日,他就不会让自己乖乖的成为一个筹码,再让后辈们继承这样悲哀的命运。熊猫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百年前祖母看到了神女会颠覆王朝,为了成全痴恋女皇的弟弟选择了在神女崭露头角前直接击杀了她,改变了王朝气数动荡了许多人的命格,导致上天向神牧族降下天罚。
她虽极力弥补,甚至身祭天地,却也只是让神牧族以避世为代价换来了一线生机。神牧族不可出山,不可参与人间事,更是碰不到半点权柄,神牧族人倘若出山,必然死于非命,全然与世隔绝才能苟活繁衍至今。
而他们这大祭司一脉,是唯一一个可以走出这十万荒山的家族,同时他们也肩负着守护降世神女,匡扶人间正道的职责。这一点,他不会忘记。
可解开天罚的方法一定不止一个愚蠢的联姻,况且如今这神女同那小将军相好,情意绵绵恩深义重,他威逼利诱一二,再成全了他们的好事,也不愁这神女不受掌控了吧!
“大人”
“大人,您说句话啊。”
“大人,您还要对神女下手吗?大人,您还在生我的气吗?那神女身娇体弱的,我这不是怕绳子绑得太紧真的伤了她嘛,就只是小小的放了一点水,大人就饶我这一次吧。”
“聒噪”漓渊端了一盏茶起身轻轻抱怨一声,缓步下了台阶单手去扶素月起身:“我这还没说完怎么罚你呢,你倒是吓破胆了。放心吧,我没想把那神女怎么样,瞧把你给吓的,行了,喝盏茶压压惊吧。”
素月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一饮而尽,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君山银针,还真不错。大人,你的手艺好像进步了。”
“行了,听你这一声声大人听得我头疼,你说你在那群女人面前一副高岭之花高不可攀的模样,怎么在我这就不能再装一装呢?还有,以后还是有话就说,别动不动给我下跪,我怕折寿!”漓渊恨铁不成钢的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又是一阵头疼。
素月自顾自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顺势坐在了漓渊的对面:“这不也要赖你嘛,你自己说,你这一天天的非要冷艳高贵杀伐果决,我若是再同你如从前那般不分尊卑,你要如何立威啊?”
“那你这如今是分了尊卑了?”漓渊挑了挑眉,胳膊肘拄在小几上撑着额头似笑非笑的看向素月。
“不一样,刚刚我劝你是作为护法,规劝主上是我的职责,我自然要跪。可如今你是阿渊,我同你还要分什么尊卑啊。”素月连喝了两盏茶,仍觉得不满足,又顺手拿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你这的点心啊,还真的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进步,还是一样的难吃。”
漓渊听着他那嫌弃的话语,到底没有同他计较,只是拿起茶杯轻轻的呡了一口,细细品着,茶香清甜,余味悠长,今年的茶当真是不错,只是可惜了那喝茶之人不懂风雅牛嚼牡丹喽。
对白素月,他总归是多了几分容忍宽容的,他们之间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读书写字弹琴练武都是在一处的,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
他们神牧族女尊男卑那一套不似外面那样严重,但大多男子受外界影响也是选择精修男德相妻教子那一套,素月儿时也是个冷清标志的神仙人儿,只是和自己在一起久了,也不知怎么的就长歪了,成了如今这疯疯癫癫的样子。
不过这些年也幸好有他,夹在自己和族中长老们之间斡旋,才算让水火不相容的两方各退一步各自安好。
“漓渊,说句真的,这神女你就真的半点都不喜欢吗?好像她厨艺也不错,适合你这个嘴刁的。再者,你看她对那小将军,温柔小意百般体贴,乖巧得像是个面团子,她娶了你,还不是任你捏扁揉圆。作为朋友,我是真的觉得她挺适合你的。”
“她心悦那小将军。”漓渊淡淡开口,半点没有自己的命定的未婚妻琵琶别抱的醋意,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窃喜。
“可你们才是命定的姻缘啊!再说,那小将军没一处比得过你,让她回心转意完全没有难度啊。”
“白素月,你这猪脑子啊!我要是真的想要嫁给她,我还把这小将军带回来做什么?我是要一举两得成人之美啊!”漓渊看着面前那比冰人还絮叨的人,无语的摇了摇头。
“成人之美?你要把自己的妻主送给别的男人!漓渊,怕是你脑子不大好使吧,你要是死活不肯嫁,那你直接放他们回京都就是了,等他们成了亲,再怎么样族中也不会让你一个大祭司去作侧室吧,你折腾个什么劲呢?”白素月也是一阵无语,明明就顺其自然就两厢欢喜的事,他们自己在这平添事端不是有病吗?
“不可能,我看过了,她同我的命格还是纠缠在一起的,我如今不这样强留她,日后也会被命运推到她身边。而且,她和那小将军……有缘无分。”漓渊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扣着茶杯,指甲和上好的白瓷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一声一声的煞是好听。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原是想吓唬这神女一下,让她乖乖听话,用她的情郎威胁一二,让她惧怕我,再顺理成章的让她主动解除婚约,而我们则可以效力于她,通过帮她积攒功德,解开天罚。然后作为补偿,我帮她和那小将军将姻缘线续上,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漓渊终于将计划和盘托出,虽是曲曲折折,但却也算说的通。
白素月沉思片刻,眉头紧锁,阿渊这个法子说的通,而且对所有人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续姻缘线,他要怎么续?他漓渊虽是大祭司,可他的天赋神通也只是预言这一项啊,他又不是月老,他怎么能修改人家的姻缘呢?
“那你为什么要折腾这么一遭呢?直接同那神女商量就是了,说不定人家巴不得如此呢。”
“不行,当年之事还没有吸取教训吗?那些外族人不可信,他们的欲望和贪婪是没有止境的,若不是当年那位神女得寸进尺索求无度,我祖母又怎会杀她?
既然以心换心不行,那就别怪我手段极端些了,让她怕了,她才能乖乖听话,手里握着她的软肋,才能让这天命之女真正的上我们这一条船。”
白素月认同的点了点头,又道:“可万一这神女不在意小将军的性命呢?”
漓渊抬眼,眸子里又带上了几分兴致盎然:“南夏国摄政王之子少君苏靖,性情坚韧宁折不弯,是个烈性人,尤其因为十八年前的旧事,恨死了负心薄幸的女人,你说他若是发现他放在心尖尖上拼死相护的神女只当他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他会如何?
我若是帮他看清了他这痴心错付的真相,你说他会不会帮我解决掉这位神女?
到时候,我再出手救下她,她孤立无援生死都握在我们手里,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稳妥了吧!”
“你……真狠!”白素月冲着漓渊竖起了大拇指,这样一环扣一环的计谋也就漓渊想得到了,杀人诛心啊!
他刚刚还觉得他原本的计划又许多不必要,如今看来步步都是给那位神女的陷阱啊!神女殿下,你自求多福吧!
“祭司大人,护法大人,白长老请你们过去。”门外的侍从恭敬的通报道。
“我娘吗?”白素月开口问道。
“不,是白沐大人。”
白素月同漓渊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立刻起身。白沐这个制霸了他们整个童年的大魔王回来了,他们还是乖乖去聆听教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