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岁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换衣服,一个人坐在了地毯上,他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右繁霜那晚在华大表演的身影。
她美得如璀璨湖水的魂,清透而哀伤。
歌词如此痛苦,是他曾经留给她的记忆。
“好梦易醒,了无归期/
我的肉身燃烧于荆棘/
爱意随风散逸/
我在痛苦万分的等待里/
紧握你消失的四月十七/”
光线昏暗,只剩下她的身影被投射在眼前,陈晏岁喃喃跟着她唱,却没两句就觉得眼眶发酸。
“有人面庞留你痕迹/
却无法唤醒有你的记忆/”
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完全对他失望,找了面庞有他痕迹的人,来代替他。
华大联谊演出的那天晚上,她哭着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脆弱纤瘦的身体埋进对方怀里,旁若无人的哭泣。
那时,就注定不管她有多喜欢他,那一刻都会放下。
他伸手想去把投影关掉,却不小心碰掉放在旁边的书。
行政诉讼法的课本从桌面上掉落,书页翻飞着,却从里面掉出一张卡片。
陈晏岁下意识去捡,落入眼中的,却是右繁霜的笑颜。
少女的笑如明阳烈烈,眼眸璀璨,明亮似乎从她美丽的眼睛一直漫进整个身体。
可是照片里,她靠在另一个男人肩膀上。
那个男人没有看镜头,冷郁的面庞看向她,却平白生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柔。
是苏忧言。
照片的正下方,写着一行字。
阿言,四月十七,我永远失去了你。
陈晏岁捡照片的手僵在半空。
相片一角写着的拍摄日期,是三年前。
他心跳一滞,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
三年前,四月十七。
他几乎是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嗡嗡地响,浑身像失重一样找不到可以站稳的点。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潮汐不靠引力,海水倒灌陆地,整个世界都从他一直以为的模样到另一个模样的完全更替。
四月十七,他和右繁霜分手,她那天的情绪莫名的差,面色苍白,恰巧他那天发现了句芒和她的关系,他本就不自信,可在他提分手来试探她心意的时候,她失魂落魄,转身就走。
那是唯一一次,右繁霜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哪怕他就在眼前,她也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因为那是她和苏忧言的四月十七。
她哀伤的眉眼滑过眼前,那些悲伤的眼泪,平静的话语,从来不爱的眼神。
可他第一反应,却是崩溃地笑了起来,清俊的面庞泛着滑稽可悲的笑意。
他拿起那张照片,紧紧捏住,看着她明阳般的笑颜,可悲又崩溃地笑着,眸子通红。
孤寂而疯狂的心痛蔓延,脑海响起的是她温和却平静的声音。
“陈晏岁,你的事情其实不用和我讲,我并不介意。”
“没关系,你像以前一样,忽视掉我就可以。”
“你的眼神像溺在海里,这份相似,让我想成为救你的那一个人,我看着你,总觉得不忍心。”
“阿晏,怎么办啊,静湖的水好深,我真的找不到了。”
他痴狂又绝望地大笑着,好似一个疯了的人。
可是他笑着笑着,猛然意识到。
阿晏,阿言…
他的心猛地一颤。
他低下头看着上面相依的一双璧人,他们的眼神充满爱意。
原来她在叫的,是苏忧言。
本以为是她意识不清呢喃的语调有错,可原来她叫的根本不是他。
她从来没有叫过阿晏。
无论是溺水昏迷的时候,还是喝醉的时候,她叫的都是苏忧言。
每每月光与碎月影子的交映重叠,她在爱的,都是苏忧言。
陈晏岁几乎陷入窒息,心脏痛到他整个胸腔都在发疼。
没想到真正像对方的人,是他自己。
那些平静和沉寂,原来都是她不爱他的证明。
陈晏岁紧握着那张照片,却痛彻心扉,手上的青筋暴起,却不忍心揉皱她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这么对他笑过,她从来都无比冷静。
他却自以为是地试探她,希望她给他明确的爱意。
可是她根本不爱他,又何来爱意?
以前他喝醉,受伤,生病,只要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她马上就会过来。
可原来那都是因为她爱另一个人。
炙热滚烫的爱,是他一辈子无法企及的东西。
苏忧言牵着右繁霜回家,右繁霜少有的,在苏忧言身边也轻轻低着头,有些沉寂。
苏忧言弯下腰来:“在想什么?”
右繁霜抬起眸,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眼睛:“阿言,我觉得我没有说清楚,我想要和他说清楚,做个了结。”
苏忧言沉默片刻,握住了她的肩膀:“我陪你去。”
右繁霜却摇摇头:“阿言,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叫助理姐姐陪我去,我想好好说清楚,不想刺激他的情绪,尽量一次就说明白,这件事,我也有错。”
苏忧言垂眸看着她,凝滞一瞬却眸光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我爱你。”
他眼里温柔的爱意几乎让人鼻酸。
右繁霜眸子微红:“我也是。”
右繁霜给陈晏岁发消息,约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学校公园附近。
陈晏岁过了很久才回复。
而她到的时候,陈晏岁一个人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周围是散落的烟蒂。
高大的身影无端的落寞,雪白的灯光落下来,从额头到鼻梁勾勒出一条挺拔的银线,明明没有雪,他却像是被雪浇灌,清俊的面庞有些苍白,冷冽而孤寂。
像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右繁霜走向他,她的步子轻,没有声音,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她轻轻坐在了长椅的另一头,一如从前平静,也一如从前疏离。
陈晏岁摁灭烟蒂,把烟蒂全都扔进垃圾桶里。
似乎是借着这个动作拖延逃避,可还是听见了她说对不起。
他抬起头,她的眼睛如此温柔平静,却又重复了一遍:“陈晏岁,对不起。”
陈晏岁的心一痛,却自嘲地笑笑:“你说什么对不起?这段日子受苦的人是你。”
右繁霜还是轻声道:“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从六年前开始,喜欢的就只有苏忧言。”
陈晏岁的声音微哑:“我知道。”
右繁霜看向他:“我也祝你早日忘掉芒果,开始你的新的生活。”
陈晏岁苦笑:“你一直觉得我喜欢句芒?”
右繁霜却平静地追问道:“如果不是我的性格像芒果,你会选择我吗?”
她的面庞在月色与灯火的对冲下如此玉白疏离:“我不如芒果坚毅,不如她聪颖,不如她一样讨人喜欢,你极少的温柔,也是因为我像她,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句芒,怎么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她才是你喜欢了四年的人。”
陈晏岁握紧手里的烟盒,几乎要将烟盒揉成对折,声音沉郁,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右繁霜,你怎么会这样想?”
右繁霜回过头,眸子如一片墨绿深幽的静湖:“我其实理解得了,也从来没有因此生气,因为你从未喜欢过我,才会对我那样,我不计较那些,因为我也有错,我一样不在意你。”
陈晏岁闭上眼,眼眶莫名发酸。
整整两个月,他变着法地刺激,只为了听她亲口说一句喜欢,可她说她从来不在意。
陈晏岁低声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这里第一次见的时候?”
右繁霜轻声道:“还记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