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周晚玉回了伦敦,右媛则留下来照顾右繁霜。
但每一天都会有电话和信息往来。
但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周晚玉对她的联系忽然少了,直到再打过去,对方已经把她拉黑。
右媛不敢相信。
她马不停蹄飞回伦敦,在茉莉的大厦下,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周晚玉,她一身深棕大衣,还是那么冷漠疏离,身旁的下属和她说着什么,她只是冷淡地偶尔回应一两句。
晚上,周晚玉走到楼下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冷。
她忍不住想起右媛还在的时候,每次她下班,右媛都会下楼来等她。
一辆车疾驰而来,路灯刚好亮起,车离开的刹那。
暖色的路灯之下,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对着她露出天真温柔的笑意,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
周晚玉没有看错,是玫瑰,代表爱情的玫瑰,不是红梅。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右媛向自己跑过来,右媛眉眼弯弯:今天好冷啊,我来的时候———
下一秒,周晚玉却冷下脸,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走吧,我和你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
右媛的笑僵住了。
却只是那么一瞬,又当做没有听到那句话,继续含笑对周晚玉说话:国内的玉兰花开的时段多,只可惜在这里却买不到玉兰花,不然我就买玉兰了。
周晚玉却冷冷道:我不想见到你。
右媛抱着怀里那捧红玫瑰,眼圈红了,却拉住她戴着尾戒的小手指,笑道:在我死之前,不会放开你手的。
那双眼睛是完全的爱意与天真,泪光闪烁,所有爱意毫无保留,无条件包容对方。
周晚玉甩开她的手,秀丽清冷的脸庞一如初见冷漠:你走吧,我不想争吵,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到能争吵那一步。
右媛跟上去,周晚玉却重重拍上门,把右媛挡在外面。
右媛在外面拍门,哽咽道:周晚玉,外面好冷,让我进去好不好?
一墙之隔,毫无回应。
可周晚玉却站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再也没了声响。
右媛一个人在伦敦街头失魂落魄地走着,在酒店开了个房间,一直抱着那束红玫瑰,却忽然间顿悟了什么。
她的精力瞬间恢复,从床上蹦下来,去男装店买了一身男装,戴上帽子,乔装打扮成男人后,进了一家珠宝店。
店员见她衣着光鲜,连忙上来服务这位清瘦俊秀的绅士。
右媛在柜台里看着那些戒指,一枚粉玫瑰戒指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她几乎刷空了自己的一张卡,买下了那枚粉钻戒指。
店员让她登记信息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写下了慕晚。
店员带着灿烂的笑意将打包好的钻戒递给右媛:祝您求婚顺利。
右媛接过钻戒,马不停蹄地跑回周晚玉的公寓,在门口拍门按铃,连续十几分钟后,周晚玉把门猛然打开。
右媛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露出周晚玉最熟悉的笑意,眼底却有泪光:是不是我们来往密切,苏涛起疑了?你怕连累我。
周晚玉板着脸:没有。
右媛努力温声道:周晚玉,你看着我。
周晚玉抬眸看她,却一派疏离。
右媛泪眼模糊,却自欺欺人道:你看,我可以乔装打扮,是不是装男人装得很像?我去买东西,店员都没有看出来,在伦敦的时候,我也可以假装不是右媛,我们有很多的办法可以蒙混过去。
周晚玉面无表情:放手
右媛攥住她的衣角不愿放手:我订婚那天,你戴上了尾戒,是不是因为新娘不是我,所以你宁愿终身不嫁。
周晚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右媛的无名指戴上婚戒的那一天,她戴着尾戒去赴约。
右媛哽咽道:我不怕死,我来之前连遗嘱都立了,我来娶你,陪你一起面对,是生是死都一起。
周晚玉的手在衣袖里握紧,指甲陷入手心的刺痛提醒她理智。
右媛却不知道后退:周晚玉,我给你戴戒指。
右媛把戒指拿出来给她看,就要给她戴上,周晚玉猛地把手抽出来。
钻戒被大力摔在地上,粉钻被磕了出来,银戒的戒托都被巨大的冲击力磨平掉一些棱角。
右媛不敢相信地看着周晚玉。
周晚玉面色冷得仿佛结霜,语气间是不可触及的遥远距离:立遗嘱?你以为自己多奉献多勇敢,在我看来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右媛的心凉了半截。
周晚玉冷着脸弯腰捡起那枚粉钻,却找不到戒指,右媛看着她那样似乎要掘地三尺找出来和她划清界限,右媛泪流满面道:算了,你别找了。
周晚玉没理她,右媛含泪吼了她一句:别找了。
周晚玉依旧不听。
右媛把那颗钻石拿起来,哽咽道:我拿走它,你不用再想尽办法划清界限。
右媛看着那枚被摔出来的粉钻,悲哀道:有这个已经够了。
她的信任永远摔得支离破碎,找不回来才是她的命,她本就该孑然一身。
周晚玉本来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无论她怎么努力,鞋子上还是沾满了泥泞。
就像现在,她刷空了卡才买得下这一枚钻戒,可它对于周晚玉来说,那么的不值一提。
不管她有多么爱她。
右媛转身就走。
周晚玉却在她走后久久不能回神,反应过来后给自己的保镖打电话:帮我找右媛,等会儿我把身份信息发给你,替她买机票把她送回华国,一定要好好护送她到机场。
那头应是。
周晚玉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上的辞呈。
伦敦太危险,在这里,她不能和右媛扯上任何关系。
连她的手机和电脑,房子周围都被监控着。
除非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国,才有机会和她在一起。
右媛泪眼朦胧地走在路上,捏着那枚钻石。
她想放兜里又怕兜太大会掉,抽出衣兜里夹着的那支钢笔,将粉钻放进钢笔笔身里。
看着刻着右媛的那支笔,她泣不成声。
手机响了一下,右媛整个人失了魂一样,只看见是陆常明和罗绶的照片,来自一个未知号码,她根本就不在意陆常明和生意对手的所谓争斗,陆常明和谁在一起和她有什么关系?
右媛直接随手熄灭屏幕。
她在路上浑浑噩噩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人行道一些。
一个刚刚吸食没多久的司机迷迷瞪瞪地开车,没有看见人行道走出来一个人,直接飞速撞了过去。
周遭尖叫声连绵响起,被撞飞的身体垂直落下,鲜血蔓延在雪地里。
雪如散花漫天飞舞。
纷飞的大雪里,那是雪中绽放的唯一一抹鲜红。
当下属把消息告诉周晚玉的时候,周晚玉下意识地以为是弄错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你说的是谁?
下属的声音颤抖:右媛死亡时间九点十一分,车祸,抢救无效。抱歉
,不能替您送她回国了,她回不去了。
周晚玉浑身瞬间冰凉,像坠落地狱,完全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而她跌跌撞撞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陆常明跪在右媛的床边放声大哭,床上的人用白布蒙住。
陆常明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地说着对不起。
周晚玉无力地滑坐在地,捂着脸痛哭。
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周晚玉泪光闪烁,语气平静地说完这一切。
可她带来的气氛却是压抑而包裹着巨大悲哀的。
周晚玉的声音温柔而悲痛,心口泛着经年未散的酸楚:是,你说得对,是我杀死了她,我当初难以独活,也想过一命抵一命,跟她一起离开。
她的语气缓慢得像将燃尽的柴禾:只是在我想死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突然之间就不想死了,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苏忧言的心上都莫名有些疼痛,似乎是能想到右繁霜听见之后的感觉,和她感同身受。
是什么?
周晚玉的泪眼朦胧。
那是右媛走后一个月。
她解决了那个毒驾的人之后,回国去看右媛在意的那个孩子,想替右媛看完最后一眼就饮弹自杀。
当她赶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却告诉她:右繁霜?她应该楼心脏外科,她的男朋友在那里,白天她基本都会过去。
周晚玉有点意外,却没多想,只觉得这个年龄情窦初开,也算正常,到心脏外科病房的时候,却猛然想起自己没有问护士是哪个病房。
但还没等她多想,走在走廊的时候,偶然看了一眼苏忧言的房间。
却发现右繁霜靠在苏忧言怀里。
周晚玉的脚步顿住了,她近乎呆滞地看向门内的场景。
容貌苍白冷俊的少年揽着右繁霜的肩膀,含笑温声道:白天尽量不给多肉浇水,入夜再浇,白天浇太多可能会死,等这几盆多肉长好之后,拿到你房间里去,就不用天天跑过来担心地看它们了。
周晚玉感到不可思议却又不忍心破坏,只是旁观着,放任他们继续。
她第一次从这个侄子脸上看到这样温柔和煦的笑意。
明明这个孩子,从来都孤僻。
苏忧言和周晚玉略有些相似的长相,右繁霜和右媛如出一辙的天真温柔。
看着他们相拥,像是看见另一个时空的她们自己。
一双年轻的美人在一起,总是美好的,双方都是顶级的容貌,却不知道他们的爱情来自另一场爱情。
而幸运的是,他们的爱情能为世人所认可。
窗外是医院后花园,红梅化雪,玉兰盛开。
如此相似的场景,他们无意识地以美好的开始,来代替她们遗憾的结局。
像是老天给的缘分,代替她们相爱下去。
那一刻,成束的阳光从花窗照射进来,玉兰花和红梅同时在窗边盛放,清露如霜,丹霞生晕,白与红生成最瑰丽完美的交集。
少年的面色玉白,少女面泛红晕。
在同样的大雪,同样的病房里。
就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听见右媛说我爱你。
晶莹的眼泪从周晚玉的眸中聚集落下。
而泪光之中,她看见苏忧言去拿什么东西,而右繁霜淡定地将苏忧言杯子里的水全倒进多肉里。
拿回她的房间里,再也不用天天来看了,她才不要。
苏忧言回头的时候,右繁霜刚刚倒完准备收手,苏忧言看见右繁霜拿着他的杯子,温柔地笑了笑:霜霜在干嘛?
右繁霜仰起脸露出天真的笑意:我可以喝阿言杯子里的水吗?
苏忧言含笑:当然可以。
看见那个瞬间的周晚玉愣了片刻,就在那一刻,她意识到了什么。
被上帝临幸的巨大欢喜冲击而来,她心怀感激地热泪盈眶。
幸好,他们不会像她们一样。
他们更勇敢更果断,毫无后顾之忧地向对方走去。
对于遗憾的她们来说,次级的代替,以和她们完全不相似的勇气前行,才有机会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