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程昭自知自己已经立于风口浪尖,她踏着雪避人沿着蜿蜒的小径走到书院右后侧。

那是一个四方的大院子,整齐地排布着多间舍房。

紫金书院设舍房供学子居住,两人一间。

程昭走进住宿院子,便瞧见院子正中间摆了把太师椅,一个穿藏蓝色交领长袍的小公子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他一字一句念道。

“程昭,隋县人氏,其父洪成十五年进士,洪成十八年身亡,现借住在叔父家,叔父是一个,八品县丞?”

讥讽声不绝于耳:“什么?八品?还是个孤儿?哈哈哈哈。”

隋县路远,骑马要行一夜,而今不过片刻他们绝无可能查到这么多信息,程昭看向人群里的崔见晦,在场也只有他如此清楚自己的底细。

崔见晦涨红了脸,不敢与程昭对视。

程昭仔细去看拦路的公子,他肤色略黑,右腿上裹着竹片,身后还簇拥了两三名精壮的仆人。

他骂道:“斋长之位也是你这种身份能坐的?”

那人趾高气扬又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程昭看着他裹了竹片的那条腿,她心下恍然明白这就是,方才躲闪不及被小侯爷踩断腿的那人。

对于这人的身份,程昭也略知一二,这位是户部尚书秦大人之子,秦知远秦公子。

身体可真好,恢复这么快,第二日就能下床了。

还是说小侯爷压根没下狠手?

“所以……”程昭怀里抱着诸多东西,她伸出头瞧着秦知远:“秦公子想做什么?”

秦知远的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圈,手指根根收进去攥紧手掌,“教教你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程昭不躲不闪,她提醒他:“欺辱同门违背院规哦。”

秦知远眉心一跳,他没想到这程昭居然这么难缠,不是说她一个没有骨气的谄媚小人,吓一吓就行了吗?怎么这般?

他心里窝火,沈元荣这厮竟敢骗我!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知远拳头僵在半空,挥也不是收也不是,气得他咬牙切齿,双眸几欲喷火。

程昭怀里的东西很多,站久了她手臂都有些疲软,她面色无异笑道:“秦公子让一让,我要过去。”

“你你你!”秦知远握着拳怒敲了一下椅背,“书院舍房两人一间,你问问在场众人有没有谁愿意同你一间?”

在场零星的几个人都知趣地远离程昭。

程昭觉得有些好笑,这算什么威胁?没人愿意同宿那便自己独住一间,还乐得方便。

“……我。”崔见晦身量不高,没在人群中之后,他略带颤抖地将手举过头顶,“我愿意同程昭住一间。”

秦知远气极跳起来掀翻自己的椅子。

又因身体不稳趔趄滑倒,若不是有仆人在左右时刻扶着,他另一条腿也要摔伤了。

“好好好!”他看着程昭的背影道:“程昭,小侯爷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崔见晦听到小侯爷身体瑟缩了一下,他向程昭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栽赃你?不是故意要将你的底细透露给别人?还是不是故意伤害你?

程昭没问,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无事。”

她和崔见晦推门进入一间舍房,入目便是一张书桌,对着窗台,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个燃尽了的灯盏。

再往里面瞧,卧榻设在面南处,比平日常见的宽得多,中间用一个小屏风间隔,供两人居住。榻前置了一小几,摆满香药玩器,每个都擦得锃光瓦亮。

卧榻侧面有一个小单间,做盥洗用。

程昭对此满意极了。

她将怀中的东西全都放在卧榻上,捏了捏自己酸胀的手臂,歇了会脚。

程昭开始整理,她打开包裹,稀奇古怪的东西掉了一地。

崔见晦的下人在整理房间,崔见晦无事可做,他听见程昭这边“叮了咣当”的响声,问:“这些是什么?”

程昭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捡了起来,她回答道:“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确实不值一提,破破烂烂七零八碎,崔见晦也没多问。

崔见晦状似不经意地问:“程兄,下午的测验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紫金书院入学会有测验,考明经和进士两科,明经考儒家经典,进士考诗赋政论。

书院会根据测验结果,将三十位学子分到甲字、乙字、丙字三个学堂。

自从双亲亡故,程昭寄住在叔父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正经地学过东西了。

但她的策论写得应当还不错,不然也不能单凭一篇策论破格进入紫金书院。

程昭对这些东西都不甚了解,面对崔见晦的问题她只能含糊其辞,“应该还可以吧。”

崔见晦见程昭连正经的笔墨纸砚都没有,他吩咐他的学童:“洗墨,将我的笔墨纸砚给程公子也准备一份。”

程昭笑着拒绝:“不必了,多谢崔兄。”

崔见晦其人,有自己的坚守,程昭虽不讨厌也算不上喜欢。

洗墨心中嗤笑程昭,她肯定是个没见过好东西的破落户,还抢了自家少爷的斋长之位。

程昭将洗墨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心性高傲,真不知崔县令是如何放心他们二人来紫金书院的。

她无意拆穿洗墨的小心思,只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以作警告。

程昭的这个眼神跟她以往的那些世故模样全然不同,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洗墨整个身体僵住,垂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而后崔见晦和程昭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大成殿准备测验,殿内众人都已落座。

程昭一眼就看到了殿内的谢管吟。

他双腿交叠放在书案上,整个人斜靠在椅子上,以书覆面,乌黑的发尾垂在一侧。

程昭打了个寒颤,可偏偏大殿内余下的位子属实不多了,其中一个位子就在小侯爷身前。

崔见晦看见谢管吟更是怕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既是冲自己来的,程昭也无意累计他人,她心中叹了一口气,自觉走到谢管吟身前。

她满脸笑容,拱手行礼:“草民见过小侯爷,小侯爷今日愈发光彩照人了呢。”

谢管吟将面上的书微微拨开半分,露出一双半阖的眸子,侧目看向程昭:“是么?”

程昭扮傻充愣嘿嘿笑,她转过身提了提衣摆,作势要坐下。

谢管吟伸腿,勾住程昭的椅子,轻巧地将椅子勾到一旁。

崔见晦瞧见了小侯爷的动作,但他只要一想到谢小侯爷便浑身冰冷,对此他只能佯装不知,避过程昭的视线。

这世间所有的规矩都约束不了小侯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最是让人畏惧恐慌。

崔见晦太害怕了,凡与小侯爷相关的,他都难以冷静自持。

大成殿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副场景,屏息看着这位新斋长的动作。

唯有程昭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殿上的微妙变化,她直接坐下。

众人不忍再看。

程昭却没有摔到,她身后也没有椅子,她竟真的凭空坐了下来!

程昭是怎么做到的?!?

本来用余光偷偷去看的众人惊愕不已,纷纷侧目仔细去看,什么都没有,她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谢管吟的表情也古怪了起来,他学过武,所以他很清楚程昭此刻整个身体松弛后倾,就算是练了武学也万万做不到这种程度。

他伸腿在程昭身下扫了一扫,畅通无阻,她身下确实没有任何东西。

程昭此时回头,她眉眼弯弯笑着看谢管吟,“小侯爷,怎么了?哎呀,我的椅子怎么在这?”

说话间,程昭抬起右腿,慢慢搭在自己左腿上,一只腿仍然安然地凭空坐着。

拙劣的,明晃晃的炫耀。

程昭早知自己会被报复,她做足了准备。

若按程昭以往的行事,她定然会故意出丑来消弭对方的怒火,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

但程昭今日没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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