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脸上的笑容一僵，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这位客人，您在说什么呢，新郎……当然就是新郎啊。”
“我知道，”卫同书脸上笑容不改，“我的问题是，新郎究竟叫什么名字？我们努力干活，总得知道主人家是谁吧？”
村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沙发上泰然自若的五人。过了良久，才再度勾起了嘴角：“新郎啊……不就在你们身边吗？”他的目光落在沙发一边的躯干上，看起来很是惊悚。
接下来，不论几人再怎么提问，村长都不再说话了，只是捧着一个看起来磨损十分严重的茶杯慢悠悠地喝起茶来。眼看着上工的时间又要到了，众人只能离开村长家，各自前往自己的工作组等待接受新任务。
昨天被工地组的NPC驱逐后，周药和卫同书只能暂别吕仞，跟着柴柯傅一起去了烹饪组。柴柯傅一边走一边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哥，你怎么还把人给拿回来了？”
——卫同书在走的时候也不忘提溜上那具躯干，老村长虽没阻止，但看几人的眼神显得格外诡异。
卫同书尝试着把躯干往道具栏里塞，然而这一次并没有成功。他换了只手拎：“或许有用吧。”
“也是，毕竟这是新郎。”柴柯傅哦了一声，还是悄悄往后挪了几步，与之拉开距离。他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感慨：“我当初在怎么想的，竟然会选做菜……吹个唢呐它不香吗？”说着说着，柴柯傅发现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他一转头，便看见身边的周药皱起了眉头。他咽了口唾沫：“哥，有哪里不对吗？”
周药抬手紧紧地抓住了卫同书的小臂：“现在总共有四个工作组，我们进来了五个人，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组空缺的情况？”就算是两个人机动，也不该和吕仞扎堆到搬砖组去，至少卫同书会选择去唢呐组勇闯天涯。
“从结果反推当时的想法，”卫同书反手轻轻握住周药的手腕，“也许我们不是五个人一起进来的。”
“不会吧？”柴柯傅郁闷道，“少了一个人那么明显的事，我们全都不记得？”
周药意味深长道：“也许是系统不让我们记得。”
这个推测让人更加不寒而栗——共同进来的伙伴莫名其妙地被人遗忘，抹去了存在的痕迹，不论众人如何拼命回忆，记忆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一切变得不可追寻。
柴柯傅尝试着回想进来前的种种：“我们这一次进来，是因为凯歌姐的手环震动了，我们就特别着急，然后凯歌姐来南陵，正好刀哥给我们打了电话……”柴柯傅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愣在原地傻站着，过了良久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哥，我们真的忘了一个人。”
“被我们忘记的队友正困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周药的视线落在卫同书手上那具躯干上，村长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让他回来的办法，和他一起通关这个空间。”
从前摆在明面上的恶意变成了暗中的操控，甚至是玩弄人的记忆，系统是铁了心要把他们截杀在这个空间里。周药眯起眼睛——身为一个恐怖游戏爱好者，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将一切异常全都捣碎。
他要离开这个空间。
他要和队友们一起离开这个空间。
他要摧毁这里。
“好！”柴柯傅握紧拳头，朝着虚空大喊，“哥，你别急！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最前面，于是周药和卫同书又变成了并肩而行。
原本厘清的线索又乱成了一团麻，还夹杂了不可言说的恐怖。周药徐徐吐了口气，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手环。
“小药丸，”卫同书突然低声唤他，“如果我消失了，你不要害怕，我会自己来找你的。”
周药呼吸一滞，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他小幅度地转开脸去：“谁说要找你了。”
卫同书含笑，语气笃定：“你会。”
“你想多了。”
卫同书没有再接话，右手的食指在周药的掌心中轻轻勾了勾，于是周药的掌心泛起一阵酥麻。
扑通。扑通。
周药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为之颤动，这种悸动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好似这段对话与从前某些时候的场景相重叠，但当他想认真回忆一番时，那些场景便像泡沫般飞散，一切又无处可寻了。
三个人一起来到烹饪组所在的空地上，其他玩家已经在NPC的指挥下开始分理食材。三人再一查看今天的限定任务，发现今天每个人竟然都要掌握一道不同的菜色。
同样瘦高的NPC对于他们的迟到并不在意，只是递给三人一人一张泛黄的菜谱，用阴森的声音慢吞吞地说道：“会提刀了那就上灶吧，这三天里你们要学会这十四道菜。”
菜谱上的字小而密，分到每个人手上都是十四道，上面大部分的字迹都因为过小让人难以辨析。柴柯傅瞪大了眼睛——他可确确实实是刚刚学会怎么拿菜刀的：“三天，十四道？我们每个人都要会？”
NPC的目光刷的落在他身上：“做席师傅都要会这些，不会的那些……”
“我会会会！”柴柯傅赶紧打断NPC的危险发言，一把抓起锅铲，“我这不就开始练了嘛！”
菜谱上，十四道菜齐齐整整，毛血旺、鸭血粉丝汤、爆炒血块、白菜炖黑白豆腐……从菜名就不难看出这些菜的原材料是什么。尤其是旁边还放着几桶臭气熏天的血块，这让原本就不整洁的厨房环境雪上加霜。
瘦高个的目光又落到其他几个玩家身上，像是在掂量他们的能力。玩家们直觉背脊发凉，赶紧抄起家伙开始练习做菜。
桶里的血块颜色呈暗红，隔了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臭气，捞在手上有一种滑腻腻的恶心触感，松开手后，掌心里会残留一道道红色污渍，每个玩家都像是才从屠宰场回来那般。
见众玩家都开始练习了，瘦高个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背着手在几人背后来回踱步，但也不对他们的练习进行指点，任凭玩家们自我摸索。
自我摸索一上午，大部分玩家仅仅停留在能把菜炒熟的阶段，好多菜凭名字看不出配料，大家只能自由发挥，换来的是瘦高个嫌弃地摇头。那个目前是长卷发红指甲的“新娘”大概在现实中对烹饪有一定的研究，他倒是成功研究出了菜谱上的两道菜，进展喜人。剩下的人里，卫同书做出了一道，柴柯傅和周药跟着抄答案也算是一道，剩下那个玩家后知后觉想跟风做，然而已经被NPC盯上，只能继续研究他的爆炒血块。
到了下午，卫同书逐渐上手，一口气做出了三道菜，瞬间追到了“新娘”的前面。
“新娘”表情复杂地看着卫同书手中的锅子：“……你怎么这么拼命？”
卫同书还在研究菜谱上的第五道菜，闻言挑了挑眉：“帮你转移痛苦不好吗？”
“新娘”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语塞了半天才答道：“挺……挺好。”
周药收回视线，把手边的第二道菜装盘上桌。
在这个空间里，最好的人会多出什么，最差的人会失去什么，大部分人都想做中间的那些，不多不少苟到新婚之日离开游戏。407小分队众人想触及游戏本身的秘密，因而疯狂做任务，而这位“新娘”努力做任务……周药眸色一深，假装没有注意到“新娘”又悄悄加快的手速。
清洗完锅子，周药和柴柯傅进入了第三道菜的研究。趁着拿食材，两人低声交流。周药问柴柯傅：“柯基，平头男人前几天有离开过这里吗？”
柴柯傅仰起脸努力思考了半天，谨慎地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昨天我们颠了一天锅，前天我们颠了一天锅，再之前……”柴柯傅皱起眉，用力地晃晃脑袋：“要命……我好像痴呆了。”
或许这就是“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周药想。
这个莫名被遗忘的队友曾经属于这个组，第一天时消失了。他的消失会和“新娘”有关吗？
看着瘦高个扫过来的目光，周药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假装没有发现异常：“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毕竟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工作。你慢慢想，不着急。”
瘦高个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了极短的几秒，便又转过去看还在和爆炒血块死磕的玩家了。
这一天，在瘦高个的努力下，周药和卫同书被控制在了厨房里没有出去，不过按照卫同书的速度，最迟后天上午他就能完成所有十四道菜的研究，离开这个组。这一天快要收工时，他装作不经意地蹭到NPC身边：“师傅，这菜万一新人不喜欢，咱会不会收不到工钱？”
NPC原本满意的脸又黑了下来：“家家户户办酒都是这些菜！”
“这样，”卫同书恍然，“为什么都要这些菜，有什么讲究吗？”
NPC道：“只有这些菜才能给新人最美好的祝福，你一个外乡人懂什么！”
卫同书一副受教了的表情，握紧拳头向NPC保证：“我们一定好好干，争取给新人一个完美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