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衙。
集议结束后，狄轻舟快步朝着廨房走去。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小吏，各自抱着一摞文书和折子。
廨房外，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狄轻舟面前。
“下官冯平见过狄府令。”
狄轻舟看着冯平，脸上带着无奈的神情。
“冯主事，你找我，又是为了拨款一事？”
“是的，狄府令，不是下官叫苦不迭，而是军械司缺钱啊。”
冯平说话间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子，道：“这是军械司的账册，还请府令过目。”
狄轻舟无奈道：“冯主事，你想要钱，理应去找户司曲主事或者杨府监。”
冯平说道：“下官找了，可他们不批，所以只能来找府令。”
狄轻舟接过折子，翻看之后，道：“冯主事，军械司花钱的速度太快了。”
冯平连忙道：“狄府令明鉴啊，一笔笔都有记录，下官绝无贪墨。”
“知道你没有贪墨，花钱速度确实太快了。”狄轻舟头疼道，“我只能批一万贯，多出来的，你上奏主公吧。”
冯平拿着狄轻舟披的条子，高兴的离开了。
一万贯也是钱啊。
府衙外，冯平遇到了营造司主事吕茂，后者看到冯平出来，连忙上前。
“显泰兄，狄府令批了吗？”
“只批了一万贯。”冯平说道：“广林兄快点去，搞不好明天就不批了。”cuxi.org 猪猪小说网
“还请显泰兄稍等片刻，我和你一起去户司。”
吕茂拱了下手，匆匆走进府衙。
一炷香后，吕茂和冯平结伴前往户司。
户司官署的大小官吏，对吕茂和冯平可不陌生。
这两位主事，说好点听，毅力惊人；说难听点，如同狗皮膏药。
每次来户司，就是伸手要钱，张口就是五万贯起步。
换谁也吃不消啊。
听闻曲主事现在一听到两人的名字，当天必定睡不好觉。
廨房中，曲一川正在批阅公文。
曲一川放下折子，端起茶杯，抿着茶水。
敲门声响起后，一名书办得到准许走进廨房。
“主事，冯主事和吕主事又来了。”
“噗……”曲一川茶水直接喷出来，瞪大眼睛，问道：“谁来了？”
“冯平和吕茂两位主事来了。”
曲一川整张脸沉下来。
一天好日子都不让他过了？
惹急了，他非得在主公面前参两人一本。
不多时，冯平和吕茂走进廨房。
曲一川面无表情道：“一文钱也没有，两位请回吧。”
冯平笑道：“曲主事，我们今日来不是找你批款。”
曲一川神情一滞。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疑惑之际，吕茂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子。
“我们今日来拿钱。”
冯平同样拿出折子。
“这是狄府令批的条子，还请曲主事过目。”
曲一川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两份折子上都签有狄府令的名字，并盖有印章，证明批条是真的。
况且，在秦蜀两地也无人敢伪造狄府令的批条。
曲一川只能冷着脸，不情不愿的写下公文。
两万贯对如今的都督府衙连小钱都算不上。
但军械司和营造司花钱的速度太快，要钱的次数太频繁。
饶是主公交代过，曲一川都不敢每次都批款。
如此大额的数目，倘若出现一点问题，他的仕途就到头了。
所以曲一川不得不提醒道：“冯主事，吕主事，你们也要体谅一下我和户司的难处，秦蜀两地各级官府和官署都要吃饭办事，省着点花。”
冯平和吕茂连连点头，表示清楚。
但实际上，两人也只是敷衍曲一川。
省钱是不可能省钱的，主公说过，只要落到实处，放心大胆的花钱。
他们也明白曲一川的难处，所以真到了最后，他们就去找主公要钱。
曲一川看着两人离开，头疼无比。
只是无奈一叹后，曲一川叫来两名下官。
“主公传令回来，因东出之战影响了扶风、广卫两郡的春耕，府衙需要对两郡百姓进行补贴，以及各类扶持，府衙各级官署需通力配合。
户司的补贴及扶持计划需要尽快制定，后日集议需要呈递上去。”
“下官明白。”
秦军攻占扶风和广卫两郡，除却两座郡城和白楠县城之外，其余县并未遭受太多的战火，只要稍加引导，百姓就能够恢复正常的生活。
四月初的西北大地，眼下加紧时间春耕，时间也来得及。
因此，扶风和广卫两郡百姓扛起锄头，走出家门。
灵州，扶风郡城。
秦牧刚刚晨练完毕，洗漱之后，正在吃早餐。
地文星快步走来，低声道：“主公，三万并州军已经进入灵州境内。”
秦牧喝着米粥，眉梢一挑。
李氏的速度可真快啊。
“密报上的内容是什么？”
“密报上记录着李氏在庆州的大部分布局，指挥使亲自带人探查得到。”
秦牧来了兴趣。
说实话，他对李氏在庆州的布局相当感兴趣。
李氏能够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攻占庆州全境，有两个重要原因。
一是代王主动放弃，二是李氏布局足够深远。
从苏原探查的情报来看。
岳文胜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与李鸿益决裂，两人在暗中经常有联系。
岳文胜利用庆州刺史的身份，暗中为墨斋楼提供帮助，庆州中下层官员基本上都被墨斋楼渗透了。
仅仅是渗透中下层官员，肯定不够。
景平元年，代王妃暴毙，景平帝为了以绝后患，请求墨斋楼出手监视代王府。
代王前往代州就藩之后，上京城的代王府更是成为了墨斋楼的一个重要据点。
岳文胜之所以会投靠代王，也是因为墨斋楼在代王身边的布局本就很深。
多重因素之下，代王身边也基本上被墨斋楼渗透了。
这就离谱。
秦牧放下密报，道：“传信给苏原，让他尽快返回。”
“诺。”
“对了，吕方呢？有消息传回吗？”
地文星回道：“三月底时，副指挥使曾传信回来说已经启程离开潮州，他将在洪州停留五天，然后转道前往杭州与苏锦贼会面。”
“嗯，告诉吕方，与苏锦贼会面之后，北上去一趟徐州。”
“诺。”
陇州，涵泽城。
一片肃穆，城头上的守军士卒神色凝重。
城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豫州军营。
沈振虎神情疲惫，双眸中满是忧愁。
庆州沦陷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沈振虎心中隐隐有所感觉。
前段时间，代王殿下和周飞锋以及尚文益都曾传信过来。
代王殿下让沈振虎早做打算，未来的路，他可以自己选择。
周飞锋在信中跟他说想要转投李氏，并邀请他一起。
尚文益给沈振虎指出了两条路，一条是转投郑氏，一条是转投秦州。
沈振虎内心烦躁不已。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来到沈振虎身边。
“将军，郑氏派遣的使者求见。”
沈振虎眉头一皱，道：“把人带去我的营帐。”
营帐之中，简纪元安静的等待着。
陇州战事一片向好，庆州更是已经落入李氏之手。
李氏派简纪元来涵泽城，目的很明确，劝降沈振虎，尽快结束陇州战事。
沈振虎出现之后，简纪元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
“沈将军倘若加入豫州，将负责一支骑兵的组建，组建完成后骑兵主将任由将军担任。”
简纪元真诚的说道：“郑氏求贤若渴，代王既无心逐鹿天下，将军何必执着呢？不妨透露一个消息给将军，李氏已经占领庆州全境。”
沈振虎脸色一变。
庆州这么快就沦陷了？
旋即，沈振虎陷入了沉思。
见状，简纪元开口道：“将军，你的家人已经被代王送出上京城，夜雨和墨斋楼的人正在护送他们来涵泽城。”
沈振虎不由得看了简纪元一眼。
沉思良久，沈振虎说道：“简先生，麻烦你告知夜雨和墨斋楼的人，将我的家眷送往洛阳即可。”
闻言，简纪元脸上立即露出笑容。
“沈将军宽心，你的家眷必定会安全抵达洛阳。”
沈振虎点了下头，道：“你回去告诉长孙将军，明日辰时城门将打开，我会率领麾下将领出城相迎。”
“好。”
简纪元开心的离去。
他没有想到此行会如此顺利。
沈振虎把麾下将官召集起来，并宣布了他的决定。
不愿意跟随他转头豫州的人可以离去，不会阻拦。
众将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没有人开口想要离去。
沈振虎满意的点着头：“明日豫州大军将会入驻涵泽城，你们的职位安排会发生变化，希望大家不要计较得失，我也会为诸位争取好的待遇。”
“将军宽心。”
城中的某座小院。
一名赤裸上身的大汉正在锻炼刀法，另外一名汉子快步走进院子。
“统领，刚刚收到消息，沈振虎准备转头郑氏，明日就将打开城门迎接豫州军。”
大汉放下大刀，眉头紧锁：“沈振虎如此之快便做出决定，我还想明天与之暗中联络一番。”
汉子苦笑道：“统领，主公貌似不想招揽沈振虎。”
天英星脸上也闪过一丝苦笑。
他与指挥使联系过，主公好像只想招揽尚文益，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
天英星说道：“将沈振虎转投郑氏的消息汇报给主公。”
“诺。”
……
上京。
三月底时，代王便停止了朝议。
整座上京城，除了必要的官吏之外，其他官员全部赋闲在家。
时间进入四月之后，上京城的气氛越发的古怪。
很多官员想要暗中离开上京城，只是全部被拦住了。
并且，上京城开始严进严出。
皇城。
与上个月相比，如今的皇城冷清寂静。
代王坐在紫罗殿中，手中把玩着一个香囊。
香囊的颜色灰白，甚至都已经开线了。
这是代王五岁之时，母妃亲手给他绣的香囊。
老太监脚步放轻来到代王身边，小声道：“殿下，钦天监已经测算好了一个吉日。”
“什么时候？”
“四月十九末时一刻。”
代王收起香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所有的布置是否妥善？”
“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皇陵那边也准备好了。”
代王点了点头，起身道：“随我回代王府。”
代王就藩代州之后，便再未入住过上京城的代王府。
哪怕是攻占了上京城，代王也一直住在皇城。
对他来说，代王府是一个悲痛之地。
代王府留守的管事听闻代王回来，连忙带着一众奴役护院等在府外。
“奴婢拜见殿下。”
代王瞥了眼众人，便站在府门前怔怔的望着府邸。
半晌后，代王走进府中，身后跟着老太监。
府中一草一木都如记忆中一般。
在王府中走了一圈后，代王坐在后院的凉亭之中。
面前站着王府管事。
代王平静道：“李鸿益那个老东西一直利用代王府，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本王说的吗？”
管事平静的抬起头。
李公早有预料，所以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李公说，殿下可提三个李氏力所能及的要求。”
代王冷笑连连，道：“李鸿益倒是大方。”
管事沉默不语。
“本王让李鸿益斩杀岳文胜，李鸿益愿意吗？”
管事一脸正色道：“代王殿下，这不是力所能及的要求。”
代王冷声道：“你不怕死？”
管事跪伏在地，道：“殿下但杀无妨。”
代王大笑一声，接过老太监递过来的信封后，随后扔给管事。
“将这封信送给李鸿益。”
说完，代王便离开了。
升平坊，院子中。
天机星来回踱步。
最近上京城的古怪氛围，让天机星很头疼。
他派遣了很多暗探，却探查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几天前，皇城更是进一步加严，宫内的消息已经无法传出。
紫悦山和皇陵更是被重兵把守。
一名手下快步走进院子。
天机星连忙问道：“有收获吗？”
手下说道：“今日代王去了一趟代王府，随后墨斋楼的探子全部撤出了代王府，整座代王府陷入沉寂。”
天机星脸色一变，转而陷入沉思。
难道说代王发现了代王府是墨斋楼的一个据点？
还是说代王已经有所怀疑？
天机星眉头紧锁，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