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乌纳山谷。
今天本来不是乌纳山谷开市的日子。
奈何这几天连续不断有回鹘牧民叩关，希望能够召开集市。
牧民也给出了正当的理由。
北纥汗国入侵，回鹘汗国内的粮食紧张，各个部落的粮食都被汗国强行征调，牧民已经活不下去了，必须要来乌纳山谷购买粮食。
对于回鹘牧民的诉求，没有商人敢答应下来。
私自售卖粮食给回鹘人，万一都督府衙怪罪下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可很快精明的商人就发现，面对叩关的回鹘牧民，拒北关守军和官署都没有驱赶。
并且都督府驻拒北关办事处给回鹘牧民的回答是：“求购粮食请自行找粮商。”
于是乎，就有胆子大的商人拉着两车粮食出关。
让人又惊又喜的是，守关士兵没有阻拦，守关书办也是如常办理出关手续。
这一下，所有商人都沸腾了，也都明白官府的潜在意思了。
乌纳山谷集市连续三天开市，交易最多的便是粮食和盐巴。
有细心的商人发现，最近求购粮食和盐巴的回鹘牧民，不再以物易物，更多的是使用金银或者铜钱支付。
不过就算有所发现，也没有商人声张。
趁着官府没有阻拦，赶快售卖粮食捞钱啊。
益州囤积的陈粮再不卖出去都要发霉了。
拒北关城墙上，庞旭平看着大批运粮出关的车队，面色平静如水。
一旁的商业司官吏低声道：“庞大人，真的不限制吗？虽说商人售卖的都是三年以上陈粮，可这都是粮食啊。”
庞旭平说道：“这是狄府令传达的政令，你我执行即可。主公的心思，我略知一二，回鹘现在还不能亡。”
庞旭平见下属神情呆愣，便继而道：“你我身居低处，尽心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即可。北纥与回鹘的交锋，秦州的应对，都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事情。”
“下官受教了。”
庞旭平微微道：“你下去汇总一番，今日有多少粮食出了秦关。”
“诺。”
咸阳，庆阳侯府。
偏院，池塘旁。
秦牧翻阅着手中的折子，问道：“敬熹，拟任刑司的孟会民是益州籍官员？”
“是的。”狄轻舟回道，“臣整理原益州刺史府官员履历档案时便注意到孟会民，此人在司法领域颇有建树。
臣与之交谈过后，发现孟会民对吏法、司法和刑狱有着很深理解。原先益州的法令刑狱，都由孟会民掌管，柳立全对他也颇为认可。”
说话间，狄轻舟将一份卷宗递给秦牧。
秦牧接过之后，仔细翻阅一番后点了下头。
从卷宗上的记录来看，孟会民确实不可多得法律人才。
“那便由孟会民暂任刑司主事，考核期为一年，可根据其在任表现提前结束考核期。”
随后，秦牧又审阅了其他四个司主事官员的拟任名单。
户司主事由原度支司掌固曲一川升任，吏司主事由承发司主事于谱升任，兵司由监察司掌固王建杰升任，礼司由原益州刺史府录事宁贤春调任。
五个司的主事考核期皆为一年。
从五个人的履历来看，都挑不出毛病。
并且，秦牧对其中几人的印象比较深，都是勤勉廉洁的官员。
秦牧没有犹豫，直接在名单后面批复并盖章。
“主事官员确定了，让他们即刻赴任。五个司的基本框架已经搭建好，各级官吏皆已备好。官署随时可以运转起来，别再拖了。”
“臣知晓。”狄轻舟无奈一笑。
他知道因为迟迟没有确定主事官员，主公心有不悦。
所以这两天狄轻舟连续召开集议，就是为了将此事确定下来。
狄轻舟看了眼主公的神情，内心不由得一叹。
此事过后，以后在官员任命上，主公可能不会再如此大方了。
秦牧心中确实很恼火。
秦蜀两地大部分官员的调任，以及新立官署的主事官员任命，秦牧没有过多插手。
目的是给予府衙更多的自主权。
秦牧可以独裁，但绝对不能独裁，否则长此以往都督府衙将死气沉沉。
此外，从秦州牧成长为西北大都督，一年多的时间，秦牧学会了很多。
其中一点是，作为主君一定要尊重臣子。
还有就是，什么都掌控在手里，最终只会导致什么都掌控不住。
狄轻舟告退之后，地文星快步走上前，双手递上几封密报。
秦牧一一看完后，眉头紧锁。
回鹘的处境比他预想的还要恶劣。
回鹘原本可以向突厥求援，可自从去年秋天突厥侵略高丽，高丽和扶桑狼狈为奸，突厥不仅没有得到充足的粮食，反而铩羽而归。
今年开春之后，突厥再度出兵高丽，誓要一雪前耻。
结果不能说失败了，只能说突厥惨胜而归。
高丽赔偿了大量的粮食，而突厥损兵折将。
如今突厥忙着舔舐伤口，哪有空帮助回鹘。
顾氏和崔氏就更不用说了。
顾氏重心放在江南，崔氏选择蛰伏。
秦牧思考一番后，脑壳生疼。
怎么思来想去，只剩下秦州尚有余力可以帮助回鹘。
秦牧沉思良久道：“黑冰台对北纥的探查，进入的如何了？”
地文星回道：“已有进展，指挥使已经亲自下令部署此事，想必很快会有结果。”
秦牧眉头一皱：“传令给苏原，让他专心负责中原的事务。北纥的探查工作，交由地奇星完成即可。
此外，传令给凉州、幽云以及宣州的黑冰台统领，让他们秘密联络张从平、肖原和顾氏。
为了稳住草原的局势，谁都不能袖手旁观。尽快去，此事放在首要位置。”
“诺。”
秦牧揉着发酸的太阳穴。
难道是去年把回鹘揍得太狠了？
回鹘怎么这么拉了？
地奇星传信回来，三天前尼泽率领军撤离格尼草场，龟缩在阿拉木草场。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回鹘就丢了两个草场。
阿拉木草场已经算是回鹘汗国的核心地带了。
再往后就是回鹘汗国的都城牙账城。
“虎子。”
徐虎快步跑过来，“主公，有何吩咐。”
“你派人去都督府衙门把公孙佑叫过来。”
“诺。”
一炷香后，公孙佑匆匆赶来。
“微臣拜见主公。”
秦牧将地奇星传回的密信递过去，“你看一眼。”
后者快速看完后，神情无比凝重。
“主公，是回鹘实力一落千丈，还是北纥实力过于强大？”
秦牧叹气道：“去年回鹘接连遭受重创，如同一个重伤之人，如今北纥重拳出击，回鹘自然招架不住。
黑冰台对北纥知之甚少，并不清楚北纥军队的实力强弱，不清楚其武器装备精良程度。
尼泽撤离格尼草原，主要是因为回鹘粮草短缺。回鹘骑兵与北纥骑兵还未正面交锋过。”
秦牧头疼道：“眼下来看，如果不想办法帮助回鹘，回鹘可能会被北纥吞并殆尽。回鹘可以灭国，但绝不能是现在。”
如今秦蜀两地融合刚刚开始，大炎局势混乱不堪，秦州需要将精力都集中放在发展上面。
倘若让北纥吞并回鹘，北纥将成为一个比肩突厥的庞大的异族势力。
如此一来，拒北关的压力可就太大了。
公孙佑皱眉思索着。
“主公，只能尝试联络幽云和顾氏，唇亡齿寒，他们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此事我已经在做了。”秦牧严肃道，“文若，我决定派遣一支轻骑兵进入草原。既为了帮助回鹘减轻压力，也为了练兵。”
公孙佑好奇的问道：“出兵的理由，主公想到了吗？”
秦牧幽幽道：“秦州商业司官方一支商队在漠北城遭到北纥骑兵劫掠，商队成员全部被北纥骑兵无情斩杀。”
公孙佑微微颔首道：“两万黑虎骑已经选拔完毕，确实应该让他们进入草原历练。臣认为，可派遣两万黑虎骑和一万黑狼骑进入草原。”
顿了下后，公孙佑继而道：“主公可以令宣传司写一篇文章，文章要点明北纥汗国的大汗哈日贵是三十一年前入侵秦州的先锋大将，屠杀了无数秦地百姓。”
秦牧惊讶的看着公孙佑：“文若，宣传司最大的用处之一被你知晓了。”
公孙佑微微一笑。
当天下午，军令就传到了秦州大营。
营帐之中，除却驻守益州的赵牧之外，赵武和叶羽以及彭英都在。
叶羽看着军令，挠着头道：“黑虎骑和黑狼骑外出历练，主公为何让我也跟着去？”
彭英直接道：“因为你不会操练新兵。”
叶羽哑口无言。
他们四人中，就他不会操练士兵。
几次征兵，都有新兵分到他的军中。
叶羽每次都会尽心操练。
可最后的结果，新兵没有得到军中，反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赵武说道：“既然主公有令，你便跟着，一万黑狼骑暂交由你统领。”
叶羽摸着下巴：“行，我也不想着操练新兵了，还是老老实实当一个先锋大将吧，照样为主公开疆拓土，斩杀敌人。”
赵武转而道：“季台，我和翼明奉命去草原练军，秦州大营和六万新兵操练以及募兵事宜就全部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