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水火相容

密室门口的涵洞,紫柔还在僵持,她不愿意就此离开。

山叔和卫甲,两人都有点焦急了,这对活宝,又开始互掐,有时大声争吵,有时拂袖而不归,各自赌气,暗自较劲!

紫柔注意到,卫甲已经是第三次问流星宝剑,身为梅花山的掌门大师兄,岂能不知,流星宝剑是梅花山的号令神器?

流星宝剑在,梅花山在。

流星宝剑失,梅花山亡。

卫甲识大体,掌管大事,忠诚护卫梅花山,保护神圣的基业,这份忠勇,令人感动!

山叔是看着紫柔长大的,素来都是忠厚长者,岂能不维护紫柔的家族利益?岂能不关注主公神器的下落?他当然是据理力争,始终想处于不败之地。

这个夜晚,注定是无眠之夜。

梅花山外,真的在下雨,下着大雨,而且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雨……

夜风阴吼,暴雨纵横!

远处的铁心镇,淹没在灰沉沉的雨雾中,那些星星点点的脆弱灯光,显得可有可无。

雷声隐鸣,横贯天空轰隆隆地滚来,震荡着缓慢翻滚的厚重乌云,时而一道道紫色闪电,迅疾扩展延伸,织成炫亮的巨爪,一次又一次地撕裂了铁色苍穹……

紫电凌空劈落而下时,就在与大地剧烈撞击的一霎那间,又赫然消逝了……浓重的黑云,依旧凝聚萦绕着,大地再次笼罩在无边的灰黯之中!

铁心镇的药铺内,老医翁慌忙招呼徒儿们,把各处门窗关紧关好,察看院内院外,屋前屋后,忙碌了半天才坐下来,喘着粗气。

他非常担心,大雨淋湿了药材。

突然,一阵暴风袭卷而来……呼拉嘘,哐当一声,赫然吹开了大门!

黄花一眼瞥见,门前空地已经漫成了小河,她急忙上前,手忙脚乱地关门,呼啸的狂风吹得两扇大门都合不拢了,压根儿就推不动,她赶紧转过身来,用背脊顶着门,用力顶着,可是风力好大,呼啦啦地一下子,吹得小丫头踉踉跄跄地,身不由已,一步步移动,根本就收势不住……黄花吓得惊叫起来!

春儿秋儿两位师兄弟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帮她关好门窗。

一阵阵霹雳,蕴含着震撼的轰鸣,震得她心惊肉跳,胸闷耳痛,令人窒息!

一道道刺眼的闪电,散发着潮湿而又浓烈的闪电气味,阴森森地射穿门窗的缝隙而来,吓得她不知道钻进谁的怀里躲起来为好!

黄花急忙跑到自己的闺房,“咣当”一声关上门,一头钻进被窝里,捂起耳朵!

这场雨,好大好大,已经下了二三十天……

在这寒冷的雨夜,窗外风雨正浓,窗前一灯如豆。

墙角的火炉中火光熊熊,一个黑黝黝的大紫砂锅里,冒着蒸腾缭绕的白汽,翻腾的热水里面,煮着一个长颈圆腹的紫铜小酒壶,长长的壶嘴儿,飘散着香喷喷的酒气……

窗格间,一股股冷嗖嗖的寒风透骨而来!

老医翁坐在窗前的书案旁,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他连忙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厚实的棉袍披上。

他深谙养生之道,认为饮冷酒伤胃,所以大部分的酒都要烫热了才喝。而且,他喜欢喝这种农家自酿的,不烈不淡的清纯黄酒,这是可以烫热了喝的温良之酒。

几杯温酒下肚,老头子感觉,好像舒服了些许,他木然凝视着窗外,纵横交织的雨景,瘦峭的脸颊上,苍白的胡须和稀疏的眉毛拧成一团小疙瘩……

纯朴的黄酒,相反并不能让人的思绪平静。

这几天,令人心烦的并不仅仅是雷雨天气。

最近,梅花山那边出奇的安静,半个月之内,几乎是音信全无,这有点反常。

在床上翻来覆去,拆腾了半宿,黄花还是睡不着,斜瞟着门缝里射进来的橘黄色光线,她知道,师父还在堂屋里忙碌着,还没有睡。

她已经给烫了两壶酒,不会都喝完了吧?

深更半夜,师父上了年纪,熬夜伤身啊。

反正也睡不着,黄花索性穿衣下床,想过去看看师父。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开门,沿着走廊进入了正堂。

灯光下,老医翁正在收拾着案上散乱的药签和书简信函,不经意间,瞥见徒儿还没有睡,有点奇怪的看着她。

也不知酒过几巡了,老头儿苍白的脸上,稍微泛起一点红润,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眼睛有点亮,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黄花小声的说:“师父,早点歇息吧。”

老医翁揉了揉眼睛,点点头,伸手收拾案上的笔和砚台,拿起小巧的黑石墨锭,在一块乌黑发亮的古端砚上,缓缓地研磨着墨汁,浓黑的一圈圈墨汁,在砚盘里逐渐地延展开来。

黄花想要过来帮忙磨墨,老医翁挥手止住,示意她回房间休息去。

她会意,转身轻轻地退出。

回头时,看见师父手执着毛笔,在几片竹简上奋笔疾书……

而此时,与铁心镇药铺的静态雨夜相比,梅花山地宫却是动态的恐怖,动得翻天覆地!简直就成了地狱,人间地狱!

乱轰轰的,吵闹闹的,几乎搅得翻天覆地!

到处是怒吼哀号的声音,到处是乱窜的人群,就像枯水季节的黄河,成千上万的人群,拥挤在泥泞不堪的河床捕鱼,追逐着,拍打着,撕扯着,嚎叫着……

只不过,现在人们手执的不是渔器,而是杀人的凶器!

血淋淋的杀人凶器!

他们追捕的也不是鱼,而是人!

一片令人窒息的喧嚣中,华歌根本就分不清敌我,不辨善恶,他实在看不惯这种野蛮的游戏,恐怖的厮杀,他只想尽快逃出去,跟在师兄胡石背后,他往左,我亦往左;他往右,我亦往右,潜伏躲避也罢,夺路狂奔也罢,只要有可能。

深一脚浅一脚,淌着齐腰深的浊流,一路冲杀过来,其实更像失魂落魄的狂奔!

胡石杀气腾腾,赤膊坦胸,腰缠着麻布衫,手执一把砍出缺痕的长剑,砍得有点弯曲变形了,上面已是血肉模糊的,鲜血染红了他那一身强壮黝黑的肌肉群……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现在的胡石,已不是铜匠铺里敦厚朴实的黑傻大个儿,而是一个强悍凶猛的剑客!

打铁的工匠,常年累月苦练,练就一身粗壮的胸膛和臂膀,挥舞着沉重的破烂长剑,就像舞弄筷子似的,在廊道血泊中横剑而出,拥挤在囚徒中,一起追杀那些剑士们……

他身手敏捷,吼声如雷!长剑所向,鲜血飞溅,惨嚎迭起!

直到今天,华歌才知道,师兄不仅仅会打铁,他还会杀人!

铜匠变成屠夫,而且是手段凶狠残忍,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当然,华歌呆在梅花山的这些日子里,没少受这帮剑士们的折磨,他也完全没有理由去同情谁,去救谁。

再说,如今已经身陷囹圄,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他自己也需要救援啊!

如今,怎么办?华歌早已接受封印了,现在根本就不能行功运气,不能运用武功,如果打架,只能凭借蛮力,这根本就不是强项。

他的强项是奔跑,飞快地奔跑,跑得比谁都要快!

当初,他的跑步成绩,名冠全校。

无论是短跑还是长跑,都很厉害。上小学和中学时期,都参加过田径比赛,大学时代的运动会上,还参加了四乘一百米接力赛和马拉松,得过鼓励奖的。

那就跑吧,尽快的跑,跑得越远越好!

这是一个混乱的空间,随处可见仓皇逃难的人群,其间穿插着一场场血腥的厮杀,在这里,难道没有法律的慨念,难道打人杀人是合法的吗?

一具具尸体泡入血泊,还有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者,痛不欲生,翻滚在血染的浊流里,发生撕心裂肺的嚎叫……

华歌看了,心里发嘘,赶紧撒开脚丫子,狂奔起来,一路飞溅起红褐色的水花!

他狂奔着,穿过一拨拨混乱人群,跑过一条条廊道!

远离屠杀,远离屠杀中沸腾的人群!

反正,哪里没有人,哪里没有打打杀杀,他就往哪里跑,跑啊跑啊……一直跑到一条深水的廊道,水越来越深,实在跑不到了,华歌才停下来,站在齐腰深的混水中,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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