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箭峪孤岭

梅花山还是那片长长的树林,景色依旧秀丽,叠翠隐黄。

只是如今,天坑已成为天池,地宫成了水晶宫。

这是大自然沧海桑田的流变规律,日积月累的潜能,悄悄改写着奇异的风景线。

八百里秦川,鸿图舒展开来,浩渺瀚茫的秦岭山脉,宛若壮丽画卷上的珍珠,又恰似波澜起伏的海涛中,一艘横渡的巨舰!

秦岭山脉,恒古巍峨纵横,雄峰险峪叠峻,红日炫影,沧海浴霞,弥漫在荡气回肠的峰澜绝韵之巅!凝聚了世间万物奇绚壮丽!

积华山之险、泰山之雄、衡山之秀、嵩山之骨、恒山之壮于一身!

茫茫七十二峪,峪峪尖峰绝壁,箭峪岭则是秦岭山脉最高最险峻一峪,形若巨箭刺苍穹,又如云海压石林!

凛冽的山风,穿透幽谷深涧,呼啸煞瑟而来,满山遍峪的林草熟黄,形如麦浪起伏跌荡,更显萧瑟荒凉……

一株百年苍桑古树下,一片片枯叶飘落,黯褐色苔藓爬满了苍桑的树干。

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一片绛红色的披风大氅高高飘起,隐隐露出精黄色铜铠甲。

一颗耸然殷红的盔缨,在闪闪发光的铜头盔上肆意翻腾着,似乎想挣脱又挣脱不了。

古铜色的脸庞,沧然阴郁,浓黑的剑眉凝聚紧锁,眼框深陷,双眼紧闭着,任凭山风狂野吹乱粗犷的胡须……

这不是失踪一个多月的梅花山人铁武吗?

这位纵横天下的剑客,如今独登峪峦顶,临绝远眺,不仅仅是为了欣赏风景吧?

他翘首眺望的,好像正是梅花山的方向!

此时此刻,心必然是痛苦的,痛如刀绞!

就在庆功宴结束之后,就在那个黑暗的雨夜里,天坑地宫中遭受了史上最猛烈的偷袭,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的屠杀……

百年基业,辉煌地宫,几代人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

十多年以来,从童子军时代就开始精心调教,手把手训练出来的三百多位忠勇剑士竟然伤亡惨重,地宫内幸存的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殁深渊,藏身于滔滔浊流!

一阵阵寒风吹过,那颗猩红的盔缨,反复撕扯着又耷拉下来,又撕扯着,在棱角犀利的盔顶上颤动飙舞!

铁武的眼睛紧闭着,没有泪水,因为早已被怒火烧干!

他深知,那不是一般的江湖杀手,而是手段高超而又阴险毒辣的冷血雄兵!几乎是同样的黑暗雨夜,几乎是同样的偷袭,正如五年前的那一夜,爱妻殉难之夜!

“阿翁,当心着凉。”身后传音,这正是刚刚伤愈的紫柔。

雄健伟岸的身躯,竟然闻言一颤!

铁武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默默凝视着女儿。

一袭粉红色长裙迎风飘零,梅花彩袖上金色丝线残露,那条束腰的丝带上,环佩珠翠之间的血迹已干。头上的发髻,乌丝轻飘,缠绕着粉色丝巾;鹅蛋形脸儿,冰清玉润,不禁风寒,冻得通红!流海松散垂丝,两道蛾眉弯弯,一双眼睛满含泪痕……

女儿就在眼前,往事永藏胸中!

多少年过去了,自从爱妻遗世之后,漫漫孤旅,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苦寒也是你……女儿就成了铁武心中的旗帜!

她,也就是这么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儿。曾经以作为女儿带给父亲的力量,让他慨然独赴患难,几经艰辛,笑傲生死!然而如今,劫后余生的凄凉,却暂时难以抵消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愧疚!

女儿跟着自己,太苦了。

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刀头舔血的事情,岂能让这双稚嫩的双肩来承担?

“阿翁,山风太大,回去歇息吧。”紫柔迅速擦去泪水,伸手整理着父亲的大氅,给他系好颈缨带,以御风寒。

看着懂事的女儿,铁武的胸中悠然而生一股欲悲犹怜的慈父情怀……他知道,女儿的性格和她母亲一样温柔而刚强!

父女二人携伴走在秋风萧瑟的山路上。

群山鸟飞绝,曲径人踪灭,此乃人迹罕至之地!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琢出雄姿危影的箭峪岭,静静地矗立在云飘雾渺,群峰逶迤的崇山峻岭下,一条清澈明亮的箭峪河,恍若玉带缠腰,穿透了高耸入云的峰峦黯影缝隙,潺潺淙淙,流淌而出……

峰回水绕,不同于庐山瀑布的千尺飞流,亦无遍野山花的绚丽点缀,只有绝亘巍峻的雄姿与幽谷山溪的静谧寂寥。

只见前方的山脚下,一抹青色人影,形如大鹏展翅,连续腾跃直上,转眼之间,已掠过几重陡崖,到达箭峪岭的峰顶附近!

“二师兄回来了!”紫柔一见,欣然迎过去。

箭峪岭的山口有一条小小的山路,与小路平行的,是下面那条九曲回肠的箭峪河,蜿蜒曲折而行,延伸向箭峪岭深处……

由此上山,车马难行,纵然身强力壮的樵汉挑夫,尚且需要步行个把时辰才能登上峰顶。而此人敏捷如苍鹰,他有一身精湛的轻功,直接从山脚起步,纵身腾空而上,几个腾跃之间,那双黑缎快靴已经轻盈落地,一双靴尖稳稳踩过黄叶枯草片儿上!

“师父,弟子已经查明,正是从长安派遣来的!”此人正是古布,目光炯炯有神!

“哦……知道了。”铁武并没有感到奇怪,他似乎早有这种预感。

“长安派来的?”紫柔听了却大吃一惊!

“是的,这些人正是从长安赶来!”古布肯定的说。

“无怨无仇,这些人意欲何为?”紫柔实在不明白,居然惊动京师之人!

“知道了。”铁武平静的答道,继续赶路:“回去再议吧。”

“是,师父。”古布跟随师父身后,三人一起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

“阿翁,我们与长安的人没有半点瓜葛啊?”

“柔儿,勿惊勿躁。”

紫柔还有话想问,可是被父亲示意止言,她欲言未尽,忧心忡忡的跟在父亲身后。

林间曲径的逆光斜坡上,有一座静穆的山神庙,人们在登山途中,如若路逢庙宇,则可进入驻足歇息片刻,顺便可以讨杯茶水来解解渴儿。

然则走近才知,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山神庙,非常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微形亭阁,在一整块大青石上雕刻出来的!

古朴清幽,棱角峥然,整个牌坊经过岁月的风雕雨蚀,早已古旧残痕苍桑,而篆刻上去的字迹却依然非常清晰,苍劲有力!

三人走到庙前停步,古布随即背向而立,面对着山川野路上眺望着,仿佛与生俱来的职业习惯性,警惕戒备山下的动静。

铁武走上前,伸出手掌紧按着山神庙的牌铭某处,有力正反旋动几下,看似杂乱,却俨然有序在重复着正旋和反转动作。

只听“嘎吱”一响,石牌转动了,居然藏有一扇门!显然,这是一处机关,用特意设置的某种密钥机关控制着。

石门敞开,三人鱼贯而入,随后,石门嘎然关闭,外表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痕迹。

山风啸啸,树影萧萧,落叶飘飘……

山神庙在长风中静立,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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