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刚柔相击

陷入情网,华歌并没有感觉到甜蜜。

陷入罗网,这是目前最真实的感受。

神功再现,暴露了华歌的实力,还没有暴露身份,只要小心谨慎,确保无虞,纵然铁武师徒俩再紧张,暂时没有太大影响,还是听大哥公孙敖的话,远离梅花铁盟,远离铁武。

凭心而论,远离得了吗?

师父铁武,不敢望其项背,而最近变味了。

流星宝剑再怎么神奇,终究是铁片子而已,怎么能和亲身骨肉相比?堂堂的梅花铁盟之主,畏惧毒豹宁成的淫威,居然在宝剑与女儿之间选择沉默,毫无疑问,早已置宝贝女儿的安危于不顾,若非华歌挺身而出拯救,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的心,是铁打的,冷酷无情,满腹壮意比巨石还坚硬。

女儿的心,是水做的,冰颜素心,绕肠愁焰几乎焚琴煮鹤。

父女二人,由生死相依变成默然僵持,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华歌岂能袖手旁观,坐视未来的谁谁谁互掐吗?

什么流星宝剑?华歌毫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眼前这两柄宝剑,一刚一柔,面对强敌时,双剑齐出,刚柔相济,共赴患难;强敌消逝,危险解除,双剑不休,争锋相对,刚柔相济竟然变成了刚柔相击……

这就是一个心结,这是古布这种幽燕少侠所能解开的么?

华歌有时侯暗笑,帮忙帮忙,越帮越忙,不如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连续几个大清早,都是陈掌匆匆而来禀告,江湖朋友下了英雄帖,盛情相邀某日某地一叙,华歌没兴趣犯这种低级错误,韩征自告奋勇,率领三位兄弟赴宴,乐此不疲,来来往往,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当,令人欣慰。

武林论剑,江湖应酬。

当年威震天下的九大游侠世族:洛阳侠圣剧孟、鹰侠龙剑郭解、梁国剑仙韩毋辟、济南瞯氏长老、淮阳周肤、颍川薛况和弘农寒孺世家都已成古人,巴蜀唐门圣毒手唐信之后业已断代绝户,门庭凋落,遗世的代郡白氏兄弟隐居世外,渺无音讯,仙踪难觅,渺无音讯。

偶尔涌现的传奇人物,恍若月落乌啼,霜雪残痕……恐怖魔星毒豹宁成陨殁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绝世高手出现。

华歌发现,济阴铁笔魏相和齐鲁书生丙吉的内功非常深厚,韩征是武林新秀,更胜一筹,虽然内功与霍光平分秋色,实战经验和江湖阅历则远超白猿公子。

四位小将配合很默契,俨然四大护法金刚。

不足为虑,何须道哉,华歌乐得清闲自在。

今晚酒后,乘夜散心,寂寞暮色,寂寥无人的旷野,纵目四望,唯有二人并肩而行,此地此时,想什么皆可,不想什么亦可;想说什么都可以。

陈掌并不是笨人,能说会道,博古通今,当年绝非仰仗马屁精风度打动了卫少儿,若说这拍马屁,一个愿拍,一个愿听才行。

“公子,哦不,华兄,”称呼更上一个台阶了,陈掌越聊越亲,嘴巴甜蜜蜜:“华兄啊,名师出高徒,承蒙栽培,光儿就交给你了,拜托拜托。”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华歌谦虚谨慎的习性难改:“我一定知无不言……不不,”机灵换词儿:“知无不教,教无不尽,再说了,光儿天质聪慧,勤奋修炼,他悟性极高,就算不用我教,将来也必成大器。”

“哎,岂能无师自通?华兄过谦了,”陈掌脸上热情洋溢,充满了敬佩:“华兄诛杀宁成,为武林除害,凭此一役足以名扬寰宇,流芳百世,堪称武林名宿,江湖至尊,关内关外,河东河西的英雄豪杰莫不景仰啊,哈哈!”

陈掌的马屁精神,与田春秋的掇臀捧屁绝缘不同,反而让华歌有点手足失措:“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介草民,承蒙大哥不嫌弃,抬举栽培,陈兄收留照顾,要不然……唉!”

“吉人自有天相,”陈掌正说着,瞥见远处暮霭沉沉之下的宅院,顿足注目良久,不禁摇头叹息:“当年,钟离昧英雄一世,如今家族衰败,可惜可叹啊。”

“……”华歌眺望着紫柔的家园,脑子再机灵也想不出新词儿。

“梅花铁盟何等威风,百年基业,威震秦川,谁知尽毁于宁成之手,呜呼哀哉……”

“哦,这是宁成干的?”华歌明知故问,装得滴水不漏。

“华兄有所不知,”陈掌来了兴趣,酒糟鼻子闪着红光:“钟离世家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是么?”

“当然,钟离小儿畏之如虎,被逼得走投无路,连妻女也保不了哇,可叹可悲!”

“这……”华歌不愿意谈这个问题。

“幸亏你,”陈掌却愿意谈,而且非常想谈:“若非华兄仗义出手相救,岂非灭顶之灾?江湖上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算了吧,只是侥幸取胜而已。”

“谁说的,钟离世家高手如云,为何不能侥幸取胜?恐怕……他赔了女儿又丢剑,还谈甚么流星宝剑,岂止是丢剑,小命儿难保,人财两空矣。”

华歌感到无言的尴尬,没想到陈掌知道这么多,其言不无道理,铁武的表现确实令人不解,甚至是令人不齿,华歌更是担心紫柔,放心不下,还不如回荣云堂,两人秉烛共饮。

尽量的转移话题,别在这里绕来绕去。

酒逢酒虫千杯少,投机话必扯喜事多。华歌谈起了霍光最近的表现,这当然是陈掌更感兴趣的话题,边说边散心,胖脸神采奕奕,酒糟鼻子上泛起了红光。

陈掌眯着眼睛,美滋滋的摇头晃脑:“光儿又升官晋爵了,嘿嘿!”

华歌也喜滋滋问:“好啊,光儿又升官,什么官儿?”

“奉车都尉。”

“奉车都尉,他以前就是这个官职吧?”

“那是世袭封号,虚职而已,”陈掌手捋黄须,笑呵呵的:“如今有实权了,天天侍奉天子左右,可自由出入宫禁。”

“哦,可喜可贺啊。”华歌随声附合,心里想:霍光回姨父姨母家,当然就像回外婆家。

“可惜啊。”

“可惜什么?”

“光儿年纪轻轻,意气用事。”

“怎么了?”

“怎么说呢?”陈掌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都是表兄弟,应当互相关照嘛,他们倒好,反而较起劲儿来了,岂能如此不懂分寸?”

“谁呀?”

“光儿和敬声啊。”

“他们俩儿?”华歌听了一笑,心里真的愿闻其详。

“不谈也罢,”陈掌摇摇头,嘴巴一撇:“官场之道,兴衰之道,岂能意气用事?”

“言之有理。”

“少年意气,不知轻重,不知上迎下合,岂能让人放心哟?”

“是啊,俗话说,官衙徐如林,宫门深似海。”华歌信手来。

“何须说乎?”陈掌深有感触,出口成章:“古往今来,岂不闻,赵王好勇士,民多轻生死;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么?”

“也就是说,要学会左右逢源?”华歌肯定不会说阿谀奉承,吹牛拍马。

“也罢,就算不会,也须知人情事故,上行下效,上若喜之,下必效之,争先恐后。”

“官场乃名利场也。”

“谁说不是?想当年,多少俊杰们英雄一世,比如……春秋战国,四大名将,哪个不是战功显赫,却不知官场之道,最终落得个凄凉下场。”

“哦,愿闻其详。”华歌说出来了。

“看,白起李牧如何?廉颇王翦如何?”陈掌的身上,或许还遗留着先祖曲逆侯陈平的基因,他酒后兴起,慷慨陈词,连连反问:“西楚霸王如何?龙且英布如何?甚至我天朝开国元勋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还有英布……”

“这……”华歌无言以对。

陈掌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胖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闪闪发光!他手捻黄须,激情勃发地踱着方步走来走去,仰望着远方飘渺的暮霭,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想当年,太尉周亚夫何等英雄!”

“哦,也就是,绛侯周勃之子?”

“嗯,真乃将门虎子,力挽狂澜,一举平定七国之乱!”

“然后呢?”

“还有,丞相窦婴更是英明神武,不惜倾家荡产,支援大汉铁骑出征,鼎力相助,不可不谓劳苦功高啊,灌夫父子皆是英雄,父死子生,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满门忠勇刚烈,哪个不是英雄一世,而最终呢……唉!”

沉重的叹息,犹如午夜滚雷,刚刚闷空炸响了,却又迅速地悄然隐逝……

虽然是酒话而已,信口开河,而这番话真的是句句属实,字字如冰,敲打在华歌心头,久久地回荡着,不得不令人暗暗感慨,心潮起伏……

夜已深沉,回到自己的厢房歇息,华歌和衣而卧,难以入眠。

雪案萤灯,思如蛛网。

烛影明灭,凝眸怀思,无形的愁云穿透了寂寥衷肠,往事飘满了风尘,不堪回首。

华歌想起了李广之死,特别是想起了卫青和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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