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花翥跟随朱曦飞的大军回到天靖城。
近天靖城后眠舟便离开,道自己每隔三月来寻花翥一次。
待可远望见天靖城门时,夕阳已半落。
小小的身影坐在城门口打转,远远望见朱曦飞的队伍便一溜烟跑来,路上摔了一跤,也不喊疼,爬起直奔花翥,站在花翥马前蹦着跳着喊姐姐。
果然是贺紫羽。
在皇宫杀人的花校尉得胜归来的消息已在三日前传遍整个天靖城。
一直与皇贵妃住在一处的贺紫羽这几日做完功课都在城外玩耍等花翥。
下马,花翥习惯性伸手准备抱长高了不少的贺紫羽。贺紫羽却板着小脸将她的手推开。
“鹏鹏长大了,不要姐姐抱。”
花翥忍俊不禁,牵着贺紫羽的小手进天靖城。
今夜杨佑慈与朝臣议事。顾不上接见他们一行,海公公差人传令道明日早朝结束后陛下会在御书房接见众人。
刘璋瑾也被朱曦飞带去小心看押。
花翥便先归家。
南宫冰凌带着进献的美人与财物也住进花翥家中。
贺紫羽头一遭见金发碧眼的人,围着南宫冰凌打转,连小狼月亮都顾不得看。
家中里里外外在章老夫人的照应下收拾得干净而整洁,院中的紫藤正是花期,远望去是深浅不一的紫色,引得蜂飞蝶舞。墙角处更是种满了麒州锦花。
要求种花的是章老夫人。
“老身听闻翥小将军喜欢这种花便在昨年种下。”
唐道露了一面。听闻花翥归来他面上本有几分喜色,可望着缠着花翥不放的贺紫羽后眼中蒙上了一层灰。
径直回了屋。
反倒是与贺紫羽年纪相仿的章叶媃变了个人,软声唤花翥姐姐,道唐公子近日在备考。今年陛下九月重开科考,唐道有心拔取头筹。“这般才怠慢了姐姐。姐姐勿怪。”
“可道儿连秀才都不是。”
章老夫人眼睛比昨年还看不清,她教章叶媃帮花翥整理行装,笑道:“听街坊说此次破格。屠狗辈也可入贡院考举人。”
杨佑慈在破格提拔人才。
贺紫羽很快被宫中的人接走。
阮飘飘则差人来通知已在慈悲堂备下酒菜等她三人。
花翥洗浴后便出门,城中人皆知她此番立了大功。花翥便刻意换了一身杏色的女儿衣裳出门。
临走前却来了金铺的跑腿小厮。
小厮道东方煜昨年拿了分量不小的金镯子来金铺要求改成了几样首饰。早已做好,可花翥一直未归。
“今儿听闻姑娘回来了,掌柜的便叫小人将东西给姑娘带来。”
盒中,是一根荷叶式样的金簪。
还有一对荷叶耳坠。
当初东方煜接过阮飘飘的镯子笑言要给她改成小金耳环、小金簪子。不想竟是荷叶模样。
一如两人初见时的荷叶糖。
花翥绾发,归家后更是想念东方煜。
青悠此番未归,只拜托她替他给东方煜的坟头上一炷香。明日见过杨佑慈后得去呦鹿岛见见东方煜。
章老夫人见她要走,小心翼翼问起章叶霜。
花翥有心隐瞒,此事依旧不胫而走,连章老夫人都知晓。瞒不过,她便拿出那枚红玛瑙小心放在章老夫人手中。
“傻孩子,有男人,有孩子,有家。活着不好吗。”
章老夫人早已哭不出,只带着似乎永远也改不了的谄媚笑容将玛瑙珠收入怀中道这东西不便宜,可给章叶媃制一根簪子,不然将来章叶媃嫁入唐家若是连嫁妆都拿不出来会被欺负。
她看似喜滋滋道:“翥小将军每月给老身一两银子的俸禄,清宵每月给老身几钱银子。”
章叶雨在宫中,宫中虽崇尚节俭,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章叶雨每月能给她三两。
“雨儿滑胎后身子骨极差,大概也活不了几年。给老身的越来越多。老身已攒下一百余两。”
“滑胎?”
“雨儿长得最标致,又最有几分像翥小将军,故最得陛下喜欢。”
“陛下不管?”
“陛下就算仔细叮嘱,难道还能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盯着不成?”章老夫人面上始终挂着谄媚,像是被抽走七情六欲唯剩下笑,与花翥攀谈,道那两个金发女子相貌极美,想必入宫后定受宠爱。
环顾周围无人,章老夫人将花翥请入屋中,声音压得极低,“这两个女人美则美矣,可若是得了宠爱皇后与皇贵妃最恨谁?老身比不得翥小将军英武善战,可这后院中的学问可不比朝堂、军营简单。后宫,到底也是个后院。后院,最怕空穴来风与枕头风。”
花翥心口一凉。“谢老夫人提点。”
“说来,翥小将军可知,褚鸿影大人与宰相的小女儿定了婚约。”
花翥面上一冷,心里一声叹息。
“老身头一次见到敢深夜出门私会男人的小姐。”
章老夫人指的是陈中友女儿与褚鸿影私下见面那次,她不提,花翥几乎将此事忘了。而今想来的确不合乎所谓的女德。
“夫人是何意?”
“褚大人与别的男人相比,相貌算是中等,贵在红发红眼,又是陛下第一批朝臣。翥小将军今日带来的西域男人,金发碧眼,相貌上等,身份还尊贵。我朝人看西域人素来是金发胜过红发,当年唯有金发的才配被称为金丝马,红发的只能去最低贱的娼.馆。”
章老夫人点到即止。
花翥寻思着这番话。她邀南宫冰凌一道去慈悲堂。他却中途转道去了更为热闹的云袖坊。
慈悲堂中热闹非凡,仿若过节。
孩童们在其中穿梭,女人前后院中忙忙碌碌。
牟齐儿与秦芳早已到了,头发还湿哒哒的,正帮着慈悲堂的女子纳鞋底。
花翥走后依旧半夜有醉鬼来敲门生事,也有人将各种污秽物涂抹在慈悲堂门口。茵蕤带人将那些人打走几次,渐渐便来得少了。近一年的时间她们帮做了不少衣裳,卖出的钱虽只勉强供生活,却也活得干净自在。
茵蕤在伙房忙碌,阿柚与谷羽在帮她。
桌上菜肴丰盛,最中央是阮飘飘最爱的肘子。
两杯酒,道尽离别思念。
谷羽巴望着花翥早些回来带兵,她抱怨邢丰旧部太难管,过去只听邢丰之言,而今至多听花翥的,她说什么那群大老爷们都不听。“花校尉好歹也曾有些功劳。下官而今什么都没有,被看轻也是理所应当。校尉大人何时复官?”
茵蕤给众人斟酒,道:“得看帝心。”
这几月,天靖城风云变幻。
自从杨佑慈说不论贵贱选举人才后,京城涌来了不少人。皆望着在九月的比试中一鸣惊人。
第二件大事便是杨佑慈提出允许寡妇改嫁。
从花翥离开到她归来,此事还未讨论出个结果。
宫门外的棺材却是越来越多,全是官员上朝时带上的,威胁杨佑慈收回成命。这几月有人嚎啕大哭而后屈辱接受。有人愤然辞官,临走前写血书道绝不做无视天道伦常的皇帝的臣子。有人在家中悬梁,就是救得太快,才挂上去守在门口的家院就破门而入。也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投鹿鸣湖,结果被戮夜阁的人救下。
“闹得太厉害,生生将宰相大人女儿的婚期推去六月十三。应该不会再改。妹妹可是赶上了。”
阮飘飘赶紧道花翥若是没足够的钱进贺礼,她有。
花翥婉拒。杨佑慈强调“俭”。想来朝中因无人敢上重礼。陈中友的女儿若能顺利改嫁,政令推行会容易许多。
宋喜悦苦着脸问花翥可还记得住在杨家小别院隔壁的那个寡妇。“政令还未推行她便自杀了,在宫门外抹了脖子。血淋淋的,可怕极了。”
茵蕤苦道,常年坚守的理想一朝破碎,过往的一切都被彻底否定。有人能欢欢喜喜改嫁,也有人信念崩塌、只求一死。
一阵叹息。
席间众人皆未提及褚鸿影,阿柚也不提。
后花翥寻到茵蕤,说起章老夫人的那番话。多少希望阿柚与褚鸿影还能再续前缘。
茵蕤苦笑道:“妹妹太过天真。若真如章老夫人所料,又如何?男人,心不惦念你,身子也不惦记你。再求也是无用。风月之事,苦海无边。”
月色悬在树梢,清清冷冷。
翌日,进宫面圣。
花翥算不得朝臣,不能穿官服,便只做女子装扮带南宫冰凌进宫,将事情尽数告知。
陈中友本欲将第一山庄改名为稻庄。
可杨佑慈听闻花翥成了庄主,笑言“第一”也有趣。第一山庄就此纳入阳啟地界。他收了财物,也收了美人。漫不经心道:“听闻山庄遇见番人叛乱。”
“已彻底平息,为首贼人在冲突中丧命。”
“爱卿。抬头。”
花翥抬抬头,目光不躲不闪与杨佑慈四目相对。
他目光是湖,用平静与波澜不惊掩盖湖面下的急流涌动。她目光中却似藏着火焰,明亮而热情。
杨佑慈见她不闪不避,唇角微微扬起又很快恢复。
钟平微眯起眼。
陈中友却皱了眉梢。
“匪首既在混战中被击毙,便是极好。”
“陛下”
杨佑慈抬手,制住陈中友的话,又道:“那章老夫人身边似乎有一双年幼孩童,加起来尚不足十岁。章老夫人年纪大了,照顾不好,钟爱卿如何看?”
杨佑慈的“钟爱卿”指的是钟平。朝臣皆知。
不想此番钟于行却大跨步道:“不若让他吃斋念佛,洗去罪孽。”
幼龄孩童能有何罪孽?
只因姓章。
杨佑慈应下。
章老夫人身边那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因本就是茵蕤在照顾,他便也不提。只道花翥此番做得极好。
之后不过议事。
花翥未复职。
南宫冰凌带着从第一山庄远道而来的两位美人去见海公公的心腹张公公。
花翥未归家,只在宫门外等待。
她身后是一辆囚车,囚车中是刘璋瑾。
她小心翼翼抱着装着杨佑俭遗骨的盒子,等待机会单独面见杨佑慈。
作者有话要说:帝心也会分章节哈感谢在2021031015:24:492021031323:5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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