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手落的瞬间,邢家军出身的百余名弓箭手拉满长弓。弓上挂着的是秦芳制作的火.药袋。
一人挽弓,一人点火。
长箭尖端悬挂着呲呲冒着火花的火.药袋,化作优美的弧线飞向城墙。
那蛮族太守本还带着士兵嘻嘻哈哈看着热闹,第一枚火.药袋便落在他脚下。
“嘭!”
咋响声。原本得意洋洋、甚至叫嚣“全歼”的太守当即成了惊弓之鸟。
花翥松了一口气。
一切与她预先估计的相差不多。
去第一山庄那次花翥本可以绕路经过明荣,她却执意冒险从城中经过便是为了今日。
那次她发现不管是明荣还是紫炎,街道上都没有烟花爆竹售卖。由此推断此二城中无人能制作火.药。
蛮族控制这两城后留下女人生孩子,为保证血统,除了常年与蛮族厮混的商贩,几乎杀尽别的男人。城破时那些能制作火.药的匠人便成了刀下的冤魂。
回到天靖城时花翥便将此事汇报给了杨佑慈。
自从第一山庄大胜后得了自信的秦芳回天靖城得到杨佑慈的鼎立支持得到与天靖城的烟火师傅深入学习火.药之术的机会。秦芳一边修习烟火之术,一边利用鞭炮的原理改进火药.袋性能,她在火.药中填塞细小石子和细小的铁屑,爆裂的瞬间,那些石子与铁屑便会四散开伤人无数。
邢丰战死那次花翥也曾使用火.药袋,那次使用的在伤害力上与此次完全不能相比。
新制的火.药是花翥的秘密武器。
花翥一直藏着掖着,即便是邢丰都只知晓最开始那批火药袋的威力,新制的威力,除了花翥、秦芳、杨佑慈,无人知晓。
火.药袋内碎石与铁屑的数目,引线的长短,下落的时间都被秦芳仔细计算过,只要不遇逆风熄灭火苗,便可保证七成的火.药袋落在墙头上的那一刻炸开。
花翥跟随东方煜学过一些天象。昨日暮色沉沉时空中布满红云。
今日天气极好。
爆炸声不歇,飞溅的细石与铁屑刺入蛮族士兵的眼耳口鼻,让他们鲜血淋漓。
城墙上的士兵从未见过此阵仗,阵脚大乱。
趁此机会,花翥令押送投石机的士兵四散开。
弓箭队随侍左右,护佑投石机安全。
明荣城南面、北面各三辆投石机,东面、西面各两辆投石机。
花翥在正南门掌控整体,牟齐儿控制正北门的投石机。
投石机上备下的却不是顽石,而是巨大的火.药袋,火.药袋中的藏着的却是人工劈凿开的棱角锋利的小石子,锋利的铁,火.药、硝石、木炭的比重都比悬挂在箭上的火.药袋更重。
巨大火.药袋如流星般重重砸向城墙,沉沉坠入城下的街巷,点燃城内堆积的枯草,炸伤行人。
一时间火势处处皆是,城中惊呼声、哀嚎声成片。
花翥在城中住过一段时间,也在河旁放过小鸭子,她知晓城中有河,知晓春日河水涨得不高,只勉强够得上生活所需,若需要更多的水必须去城外。
故城中虽有万余士兵,却也难以救火。
“谁说打仗非要凭借人力攀爬城墙?”花翥望着城墙上腾腾的黑烟,轻轻一笑。
身边的秦芳面上笑意嫣然,她将手放在额头,微微遮挡太阳光。
当年花翥在蓉县初遇秦芳时秦芳不过是个被恶人诱骗失身的迷途小姐,一双手细白而柔嫩,指甲上的丹蔻娇弱而柔丽,那时的秦芳神情凄苦无奈,一朝入了泥潭便前无进路,后无退路,也曾一度闹着寻死。被茵蕤救下,在茵蕤的劝告中勉强有了生存的欲念。浑浑噩噩跟着花翥从军,成了花翥麾下第一批人马。
秦芳最初做火.药那日是在从蓉县到天靖城的路途中,那是个深夜,行军无聊,秦芳做了一点儿烟花给大家取乐。后来攻打冈仄县,那是秦芳的火.药第一次派上用场。
今日,大展神威。
如今,秦芳那双细白柔嫩的手早已变得粗糙不堪,指关节粗大而黝黑,手指缝永远有洗不净的黑泥。
偏是那双因太过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眼神的最深处的光比烟花还要热烈。
爆裂声继续,城内的哀嚎声更重。
花翥望着那徐徐向上的黑烟,脑中浮现记忆中的明荣的大街小巷,那群毛茸茸的跟着自己到处跑的小鸭子,青悠离开后她因太过害怕养在院中的两只小狗,阿柚,褚鸿影,被斩杀的把总,还有蛮族攻城时与她一道站在城墙上御敌、后又抹了脖子的戴孝的少女。
脑中偏又出现另一幕。
蛮族的妇人在缭绕的黑烟中,在飞溅的细石与铁屑中用身体护住身下的幼儿。蛮族少女丧失了美丽的容颜,捂着脸再也不敢看镜子。老人远望战死的儿子,怀抱孙儿的尸体,跪地嚎哭。
小花猪,凡是战争,必有伤亡。极少有人有罪,定然多人无辜,即便如此,你也要战?
战。
“加重火力。”花翥轻声对身边的秦芳道。
攻击加重。
终于,蛮族太守带着第一支军队迎着细密的火.药袋的攻击从城内杀了出来!
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邢家军小将张多福带着整装待发的邢家军直系,高举手中长刀。长声嘶吼道:“冲啊!为老将军报仇!”
花翥站在远处控制整体局势。担心伤着自己人,便令投石机暂停攻击。负责投资火.药袋的士兵拔出长刀守护投石机。
两支军队在城门口短兵相接。
那蛮族太守带出的兵力五倍于张多福极其他麾下的邢家军,却被为邢丰复仇心切的不过一千人的邢家军打得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花翥远观战局。
四面城门皆有人出城,也皆有邢家军的战将领头抗击。邢家军拼尽全力,杀得浑身是血,只为复仇。在邢家军将领们的带领下,花翥麾下驻守每个城门的士兵都死死克制住蛮族的进攻,将其逼退。
蛮族在城外作战,精疲力尽。
而蛮族只要退入城中,投石机就将继续发力。
一整日,共投掷了四百余枚火.药袋。
城内伤亡不知,城外花翥麾下伤四百七十八,死三百二十一。女兵负伤八十九,战死十三。
深夜,花翥安营扎寨。
她记起当年自己被把总用刀逼着下城墙攻打蛮族的事。
因军中携带大量火.药,蛮族为了重创她一定会想到火攻。故依照花翥便在军中备下了大量的装满水的木桶。
值夜人交替换班看守火.药、护卫火.药安全。
秦芳更是亲力亲为,小睡片刻便在营中有重兵把守的巨大草垛边打转。
如她所料,蛮族立在墙头观察她军中动静,为了引爆营中的火.药更是几次三番站在城墙顶端对着花翥的驻地万箭齐发,每一支箭的顶端都点了火。
幸好花翥水带得足够,一旦发现火情就能迅速扑灭。
攻城。
守城。
夜以继日。
双方都疲惫不堪。
花翥每夜只小睡片刻,稍许恢复精神便加入值守的军士中,若是困得厉害了,便将长针在酒中浸泡片刻,在火中烧片刻,朝着手指缝狠狠一刺。
清醒后继续作战。
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不能输。
决不能输。
第一日这便过了。
第二日,继续用火.药强攻。
第三日,火.药强攻。
第四日,依旧用火.药强攻。
若有敌军出城,全力进攻,奋力杀敌。
守城的太守前三日还带军出发,第四日花翥亲自领兵出战,用婉眉刀斩断他一条手臂后他便再也不曾出战。
接连四日,花翥消耗了千余火.药袋,重创蛮族。
终于,第四日的夜晚,花翥以及她麾下的人多少有了一丝疲倦。虽抵挡住了火攻,却被蛮族士兵趁乱混入军营。
这几日蛮族士兵也站在明荣城墙头上观望。接连观望四日,自然留意到秦芳对军营正中的草垛的忧心忡忡之事。
终于一群蛮族士兵冲向草垛,杀至最后一人,那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塞入草垛之中!
火燃了。
蛮族士兵兴奋得大声嘶吼,被征北军砍下的头唇角上扬,渐渐失去最后光泽的眼中充溢着渴望。
须臾间,火却灭了。
城墙上那些挥舞着手臂大声嘶吼助威的蛮族士兵气焰登时减弱许多。
花翥冷笑,她已彻底清醒。
更是乘机发动反攻。
秦芳每夜去看的草垛根本不是军中储存火.药的地方。
花翥使诈,刻意让蛮族人看见秦芳几次三番视察中心的草垛,将前来偷袭的蛮族大军引入陷阱。
入侵的蛮族无一人生还。
第五日,明荣城的蛮族转变方式,采用守势。
任由火.药包在空中飞舞,只藏在家中,抵死不出,等待援军。
花翥不得不直面她最大的危机。
她一早就心知肚明,明荣城中的蛮族根本不值一提。
从明荣到紫炎算不得遥远。蛮族多马,若发现明荣被围紫炎关的蛮族可在极快的时间前来增援。
朱曦飞与第一山庄引走了从紫炎关外调来明荣的几万蛮族骑兵,他们大都是拉格部族一系。
可紫炎关外,雁渡山北却有更多的蛮族骑兵,快马加鞭甚至只用半月便可赶来增援。
东方煜曾估计雁渡山北、山南的蛮族相加有四五十万人。
幸而蛮族部族众多,却又彼此相轻、相争。
几年前蛮族南下,浩浩汤汤,真正得了好处的不过是格拉古家族一支。
别的蛮族部族一直对此颇有微词。
即便紫炎关的蛮族相求,他们也不会轻易帮忙。这对花翥来说是可乘之机。
可同样,蛮族再彼此相轻,再如何对内混战,面对中原人也可一致对外。
援军或许来得晚,却迟早会到。
故朱曦飞对花翥道,她只有半月的时间算得上安全。但最好,在十日内结束战斗。
若是超出这个时间,花翥手下少得可怜的一万人便不得不面对上万蛮族骑兵的进攻。
如何做才最好?
花翥像过去那般赤足在大帐中打着转,偶不留意踩着锋利小石子,刮得脚心一阵疼。
挠头,手心黑乎乎一团,全是落发。
秦芳见状,眼中也闪露一丝不安,细声问道:“翥小将军,继续用火.药,还是”
花翥一怔,见秦芳不安,暗骂自己身为主将竟然心神恍惚、扰乱军心,着实不妥。这便笑道:“无妨,依照原计划减少火.药袋的进攻。”
“可若减少火.药岂不是给了他们恢复的机会?”
“自然。”花翥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既然身为主将,心里再慌乱,也不可在面部流露分毫,这便轻轻拍拍秦芳的肩。“那些火.药,攻打紫炎时有大用,留着也好。”
“可翥小将军,紫炎关比明荣城的城墙高出许多,投石机怕是不能”
花翥微笑,她一笑,流露出几分自然而然的慵懒,娇俏动人。
秦芳见她笑得轻松似也松了一口气,目光更添了一份坚定不移。
这一刻,花翥懂了何为“主将”。
所谓“主将”,心中再乱也不可在面上流露分毫。
何况,出兵明荣前花翥便已想好了进攻方式。
她只是怕计划不够稳妥,忧心尚有缺漏。
她输不起。
绝不能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章
这个时候小花猪心里慌也挺正常,毕竟是头一次自己挑大梁,偏偏敌军几倍于她,敌军的援军十倍于她跑得还快……
这一仗过了就好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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