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牟齐儿烧好了水帮花翥沐浴。
花翥被牟齐儿捏着后脖颈子,摁在手下。牟齐儿手拿混着草木灰的瓜瓤用力擦拭花翥皮肤,一面还喋喋不休。
“翥小将军你都臭了!再不洗都快长虱子了!若不洗得干干净净,与山民谈判时便落了下风。也显不出我中原气度。”
花翥诺诺应下。
出征起至今,女兵与男兵混住,众人都从未洗浴。
今日得了空,全军分批修整。
终究男女混杂,她忧心出乱子便一直在附近盯着女兵,自己便成了最末那个。
“将军怎么想到今日让众姐妹一道洗浴干净?”
“本将不想听什么女人唯有去掉爱美本性将自己变成男人方才可有为之类的话。女儿家爱美,接连奔波,难得空闲,洗洗干净难道不好?像你说的,要有中原大国气度。”
“阳啟也算大国?”
“定会一统天下。”
“翥小将军就不害怕那起义军突然出现?”
“起义军人数不多,白日前来对他们不利。”
“夜深,那兔子,快到了?”
“快了。”
果真,花翥发未干透,便听见军帐外打得天翻地覆。
她要抓的那只兔子,起义军的人,应是到了。
张星将那些女人孩子带回后花翥便令士兵严阵以待,布下天罗地网。
那兔子,果真一头撞了进来。
紫炎军未曾花费太多力气便将那群人生擒。
来了两千人,其中有两百是女人。
花翥随意编了尚带着水汽的长发,青灰色宽袖长衫。不留意露出白色中衣,袖口绣有银色的芙蓉花。
分明不施粉黛便已是天姿国色,分明今日穿着难得让人记起她也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可紫炎军中将士看着她经过却依旧毕恭毕敬,不敢有任何僭越之举。
毕竟战功累累。
一路严明军令。
而今的她在将士们眼中,算不得是女子,也不是男子。
只是将军。
灯火照得军帐明亮,将士们已严阵以待。
花翥略施小计便抓了起义军将领之事传开,军心更为振奋。候在军帐中的主要将领用目光交换洋洋得意。
花翥坐于主将之位。她的双剑与婉眉刀皆被立在位旁的刘三花抱在怀中。
牟齐儿立在另一侧。
张星押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男人。那男人看来也就二十出头。肤色微黑,一身从蛮族身上剥下的染血的破衣,腰上捆着藤蔓,却是剑眉杏眼,英武不凡。
另一名起义军将领则被军中女将押来。是个女子。丹凤眼,柳叶眉,肤色微黑,颇有几分美貌。
张星道,听别的俘虏说,这男人是起义军的大将军,女人为二将军。
“将军,将这二人推出门斩首?”
话出,刀锋闪着寒光,军帐中杀气泠然。
被俘两人面上却无丝毫畏惧。连挨了好几军棍,二人立得端正,绝不下跪。
那女人瞪着花翥,不言。
那男人则厉声斥责花翥:“竟然还是个女人?你这个女人,禽兽不如!抓村中的少女犒赏士兵,丧心病狂!”
花翥漠然道:“你二人便是半道截杀蛮族之人?”
那男人声音提得更高:“自然是你爷爷我做的!”
“你姓甚名谁?”
“你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吴,单名一个柯!”
花翥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话音泠然:“吴忧。小女子还有个妹妹,叫吴虑,亏得女将军那日夺营,害了小姐妹性命,也害得小女子的妹妹失了踪迹!”
吴忧说的便是夺营那日花翥与牟齐儿遇见的两个行为古怪的女子。逃掉的那个是她的妹妹吴虑。
吴柯、吴忧深夜前来,只为解救被张星带走的女人与孩子。
万事皆在花翥预料之中,她使眼色。
女兵们立刻带来今日被抓的近百人,不论男女,神清气爽,见到吴柯与吴忧,面露欢喜,张口便说起花翥的好来。
“女将军给我们饭吃,还说绝不征粮。是好人。”
“女将军将我等交给女兵,秋毫无犯。”
“女将军只是为了引大哥大姐出来见一面,女将军说了,她未曾有伤人之意。”
“女将军还带着我们洗浴,中原人很干净。行军打仗都不失礼。不像蛮族。”
听见“干净”二字,牟齐儿盯着花翥,一脸惊讶。
花翥微微一笑。
中原气度。
吴柯却听不得,张口便骂:“一帮蠢货!蝇头小利便变了心意!若是跟了她!迟早征收粮食,强令我等服兵役!更无好日子过!若是归顺,谁知道她会做出何等龌龊事来!”
一女孩细声道:“可女将军还说要教我们读书识字。”
吴柯目光微僵。
吴忧重重啐了一声。“中原?中原的女人连门都不能出!和那男人说一句话便是失贞!谁要学着什劳子中原字!”
花翥心生欢喜。
未曾想在这雁渡山民中也能寻到与自己想法相近之人。便将自己的想法直言相告。
她欲做的那些事。
冲破旧秩序,砍断捆在女子身上的那些令人绝望的锁链。
吴忧仔细听着,紧绷的面色稍微缓解。
目光中满是好奇。
她又见花翥身为女子却坐将军之位,多少几分好奇。“他们都说中原女人不能出门,你一个女人却可做将军?”
“本将是头一个,后定会有许多有本事坐稳此位的女人。”
吴忧欲追问。
吴柯忽厉声责备吴忧道:“此女胡言乱语!你别听!他们都说中原人太过迂腐!此女定是胡说八道!她害死了你妹妹!”
吴忧目光变了。
不与之争辩。
花翥令人松绑,请那二人坐下,说起招揽之意。
“两位将军应明白,我军千里而来定要收了这雁渡!你们有心抵抗,力量却着实微小。村民,本将要抓,便可抓。若本将真要图谋不轨,你们白日前来占不得先机,夜间前来万事皆休。往前你们对付不了蛮族,往后对付不了我紫炎军。不如归顺。”
“昨日的手下败将,今日有何面目言勇?”
花翥漫不经心:“阁下还真是张口胡来。你等能伏击蛮族只因我紫炎军先打了蛮族个措手不及!你们不过借助地利阻碍我军。若我军也像你等一般知晓火莲池每一道沟壑模样,早已在那处埋下天罗地网,伏击蛮族之事如何轮得到你?阁下口舌灿若莲花,可那蛮族大将何在?”
吴柯哑了片许,依旧不服。“你用计!你利用村里的女人小孩!狡诈!你爷爷我不服!”
吴忧见他这般,也连声道不服。
花翥拦住有意争吵的牟齐儿。笑道:“兵者,诡道。胜者方为王,手段并不重要。不论本将用何种手段,你败了,便是败了。”
“你爷爷我就是不服!有本事放了爷爷!再打一场!”
花翥皱眉,反问吴柯可是想与自己单打独斗?
“你爷爷我是老大爷们,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放了老子!两军光明正大打一场,不然你爷爷不服!”
花翥不争不吵,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扣。
吴柯是起义军头领,是大将军,他不服,他麾下众人便无人心服。即便抓了此人,也制不住起义军另寻将领。
若杀之,更不能服众。
何况,还有吴忧。
吴忧的想法与她相同,又是二将军,稍加培养便是一员大将。
招抚。
当即起了一个念头。
虽也曾生出犹豫,那犹豫又稍纵即逝。
只道:“好,本将放了你。”
军帐众人大惊。
花翥抬手制住众人。笑道:“本将有胆子放你,自然有本事抓你。可我二人得说好。下次你若再被本将抓”
“你爷爷我立刻归顺”
“好。但本将也要与你约法三章。既是抓你,便要你亲自帅军,不可假手他人。同样,本将也不将此事假手于他人,本将亲自抓你!”
“若下次你爷爷我胜了,你便带着你的军队滚出火莲池!”
花翥唇角一扬。
“好。”
军帐中人颇有微词,但见花翥信心满满,又忆起花翥只用一日便剿灭蛮族之事,不安与犹疑渐渐消解。
吴忧望着花翥,不言,目光略有空洞。埋头沉思,似乎记起妹妹吴虑,目光中又添了几分恨意。
花翥意已决,牟齐儿只能帮吴柯松绑。
不想吴柯盯着她,嘀咕道:“竟也是个女人。”
牟齐儿本就因花翥放人之事心生不满。见吴柯盯着自己不放,气从中来,恶狠狠回瞪了一眼。
“虽是光头,但头长得好看,脸好看,瞪人也好看。”
“啪!”
花翥一惊。
吴柯面上已有了深深的巴掌印。
牟齐儿没好气瞪了吴柯一眼。
“够野。你爷爷我喜欢。”
“啪!”
他另一边脸颊上也留下了几道手指印。
“黄口小儿!”
“你个女的,你有本事将你爷爷我扒光,看你爷爷我是不是黄口小儿!”
“啪!”
花翥微微扶额。
只当没看见,气定神闲将吴柯请出军帐。
吴柯带着一脸手指印,与吴虑一道带着两千人马退回林中。走前不停使眼色给牟齐儿看,闹着下回一定要将她抓回去当压寨夫人。“老子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连着打了三巴掌!”
他们的身影隐入山林后,牟齐儿怒火中烧,道:“翥小将军,属下想阉了他!”
“不可。大局为重。”见牟齐儿面有不悦,花翥又安慰道:“待将来归顺,你若寻到他错处自然由你处置。”
“属下定寻个他的错处来!”
花翥的目的众将皆知,他们虽也信花翥,却也不断进言道这火莲池终究是他人地盘,若那吴柯不露面,大军守下去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刘三花也轻声道那群人进了山林便难以觅得行踪。
花翥微微一笑。
东方煜当年经常说,事情,要慢慢做。
此日清晨,陈宇归来。
他依照花翥的命令一路跟踪起义军,摸清了他们的位置。起义军用蛮族帐篷在深山中建了营寨。男女皆有,估算五六千人。
陈宇得了花翥赞赏,这又问道:“我军在人数优势上远胜他们,难道不能一举将其歼灭?”
花翥反问:“当年蛮族大规模南下,人数是汀丘司马家十余倍。汀丘却守住了疆土,为何?”
“属下不知。”
“兵法诡道,行军作战是一个原因。可最终靠的却是人心向背,拧成一股绳。拼死守住家园。”
今日也是如此,对雁渡山民来说,紫炎军便是当日南下的蛮族。
杀光起义军便可?
“蛮族杀光明荣城的人,又如何?章容暴虐,又如何?有汀丘,有蓉县。人是杀不光的。”
“将军教训的是。那如何做?”
吴柯头脑不错,行事麻利,且深知火莲池地形。
吴忧女子之身,有本事协助吴柯在山林组建起义军,此二人皆可成为国之栋梁。
花翥认定这火莲池附近应有别的起义军,可只要这一支起义军彻底服了,便可由这支队伍劝降别的起义军归顺阳啟。
事半功倍。
花翥当即招来刘三花,令她尽力将那不见了踪迹的吴虑找出来。
“还有,传令,军中明日起筹备马草,照旧练兵。若要出门便十人一队,小心起义军。可在营地后的山活动,找野菜,抓小兽皆可。今年,可能得到此处过年了。过年无酒无肉像什么话?至于这起义军,他不出来,本将自有办法逼他出来,半月内定收服此人此地。”
攻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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