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一手抱起花落颜,一握紧弯刀从最陡峭险峻之处攀爬而上。
攀爬时留意风向,避开风躲藏在土包后。
这里还有许多兔子洞。土包附近生长着状若荷叶般的植物,已有几分枯黄,叶高、根茎长,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身体遮掩。
透过缝隙探望。
黑熊身体笨重,走得摇摇晃晃。
现在已到熊冬眠的时间,可东方煜曾说有的熊冬日能寻到许多食物,这样的熊即便到了冬日也精神抖擞不会冬眠。
花翥思索对策,花落颜颇会察言观色,知晓何时该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空中,雄鹰翱翔,化作箭朝下俯冲,地上,一道被慌乱追逐的白影朝着花翥所在的位置猛冲而来!
是一只长毛白兔!
它为了躲避雄鹰的追逐撞入了花翥藏身的草丛被花翥一把拧住后脖颈。
扑了个空,鹰的利爪滑过土包,刮落阵阵泥土。又飞起,在空中继续盘旋,利眼紧盯花翥藏身的位置。花翥缩入草丛,一动不动。
第二次俯冲!
用身体挡住花落颜,花翥下意识用弯刀遮住头。
“锵”
鹰惊叫着飞远。
花翥额上的汗滚下,砸在沾满血的衣衫上。兔子冲来的那一刻,她被惊得险些叫出声。鹰两次下落,她知晓自己总不会被鹰抓住带去天上,却也被吓得不轻。
缓过气,抓紧白兔,寻思待黑熊进屋就将这小东西砍成两块吃掉。花翥安心等待,时刻留意黑熊的动静。
一声熊嚎。
先前她带着花落颜经过,她身上的伤未好,依旧有血缓缓渗出,猛兽嗅觉灵敏。熊嗅到了窝里生人的味道。
阳光正对着花翥眼睛。
她紧靠山坳,用植物遮掩身体,警惕身边一切动静。
熊叫声从山底传来,这个位置它看不见花翥,短时间也难以寻觅花翥的气味。若是被熊嗅到味道,熊便可迅疾追来,爬这样的山坡对熊而言轻而易举,即便是毫发无损的时候花翥独自一人也对付不了成年熊。
何况它在找她们。
风向只可帮助她躲避一时。
花翥绞尽脑计。花落颜却头一次笑了,伸出小手碰了碰花翥手中努力蹬腿的白兔。
花翥心生一法。
用弯刀在白兔的脚上狠狠割了一刀,朝熊的方向狠狠抛掷了去!抱紧花落颜,听着白兔的惨叫与熊的咆哮,她微微松懈。
花落颜抱紧怀中的布老虎,头一次眼中涌出泪花。
满腹愁肠的花翥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孩子,花落颜却从怀中摸出一把不过手指长的小刀递给花翥。
声音很小:“师父让小颜寻机扎你。”
“你,为何不扎?”
“姐姐好。”
花翥抱紧她,探头望了眼。
熊已叼着那只血淋淋的兔子回洞。
松了一口气。
花翥后背已被汗水湿透。
微微活动太长时间不动弹而显得有几分僵硬的手脚,仰头确定继续往上也有可供藏身的凹洞、巨大的岩石,她才蹑手蹑脚离开山坳,抱着花落颜继续向上。
离黑熊越远,花翥心中的不安越渐消散。
直到她面前爬过身上满是黑毛的比人头还要大的蜘蛛,滑过红黑两种条纹的双头蛇,还有比手臂还粗的蜈蚣。
还有形貌古怪,过去从未见过的花草,皆比平地生长的大许多。
那刻花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变小方才觉得其他事物都变大了许多。
攀爬至距离山崖顶部尚有一定距离,太阳最后的余晖已消失不见。
不敢妄动,花翥停止攀爬。她寻了一处三面皆有遮挡,用此处生长的荷叶般的古怪植物遮掩自己与花落颜。
选择等待,等第一道阳光穿透云层。
月升。
从月相上看大抵已到了初四、或是初五。她走的那一天是初一。在山洞与地道中不知日月变化,竟在洞中呆了那么久?
她本以为离开岩洞也能寻到一条下山的兽道逃生。
而今却不知身在何处。
处处危险。
熊,狐狸,蛇,苍鹰,长毛的蜘蛛,不应出现在这个季节的动物、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接连露面。
生命被悬在一条线上,岌岌可危。
未知将带来极度的恐惧。
困难却不只有野兽。
极度恐惧时人会不禁忽略掉许多,当闲暇来到,她才察觉呼吸困难。花落颜趴在她胸口,偶尔低喃自己头晕。
当年去第一山庄时花翥曾体验过这种感觉。这是瘴气症高原反应。此回竟比之前还要沉重许多,即是说,此地比第一山庄还要高出许多。
她一度怀疑此地便是桑格阿拉玛的山顶。从踏进水葬坑开始,地势一直向上。
饥饿依旧相随。
花翥潜心等待,听有小兽经过一把抓去,试了七八次终于抓了两条蛇。依靠啃食活物苟延残喘。
她觉得可笑。
总有些中原人嘲弄蛮族茹毛饮血是血统低等,是不知礼节。这几日她竟是比蛮族还不如。或许在生存面前还能保持“礼节”之人才是真君子。
最困难的却是寒冷。
阳光下落后,此地竟比紫炎冬日还要寒冷。山脚下只要天晴,便觉秋高气爽。此地寻不到干柴,不能点火。她只能此处搜寻干枯的巨大草叶遮盖在身上勉强取暖。花翥不敢睡,此种时候若是睡了便再也醒不了。她轻轻摇着花落颜,不住与她说话。她甚至怀念冽泉洞中的那些可以取暖的酒。怀疑自己当时决定穿过狭窄的崖壁离开水葬坑是否是大错。
或许,她应该等待旁人来前救援?
花翥微微眯上了眼。
好累。
好想睡……
“嗷呜”
一声响亮的狼嚎。
一时间,群狼嗷叫,吓得空中的残月拉过云充作被褥裹紧身体。
睡意登时烟消云散,抱紧花落颜,花翥握紧弯刀。
老猎人说,山上有巨大的狼群。
风从峡谷中穿过,刮动悬崖上的树枝、草叶摩擦崖壁,一股股风撞向她的前额,她在崖壁下,风带走了她的味道,狼群一时嗅不到人味。
万幸。
花翥却不敢松懈,这山崖不是峭壁,熊可上,狼群可下。她不是神,没有面对狼群也能脱身的本事。
崖壁上方,狼群的声音越来越大,它们追逐,嘶哑,似乎正在捕猎。听声音,被抓的是鹿。
狼的撕咬声。
鹿拼死求救的声音化作风,将血腥味带去四处,宣告领导权。
这绝不是花神草原上那些至多十几匹狼组成的小狼群。
至少上百匹。
花翥一动不动。
她失了双剑,没带婉眉刀,没有马,浑身是伤,身受瘴气症的干扰,自身难保。
却带着一个女孩。
回冽泉的山洞?继续等待救援?
不可。
她浑身是伤,没有力气,何况回去不定也是等死。
慌乱,寒冷。
“啪!”花翥用力扇了自己一耳光。
抱紧花落颜,听着狼群将鹿群撕扯碎块,安慰自己狼群应该吃饱了。吃饱了,便不会寻她的事端。
意识却渐渐模糊。
好累。
老猎人曾说火莲池山顶无路,甚至寻不到明确的兽道。
狼群闹腾得更厉害,浓烈的血腥味掩盖了花翥的味道。撕咬声、争食声,月亮瑟缩在云层后不停打颤的声音。
迷糊间,她眼前浮现一片血淋淋的红,她看见小鹿四分五裂,看见自己血淋淋的身体被群狼分食……
她……
熬不过吧?
不可能……
活着走出去吧?
“娘、娘、抱、抱……”
花落颜抱紧她,轻声唤道。
花翥一惊,张大眼,恍若隔世。
心底的角落被轻轻触动,那被触动的心弦化作千万条丝线将她拉扯去过往。
岁月与流年在眼前闪现。
她看见那不愿被提起的前尘。
她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当年那个瑟缩在河边,等着被浸猪笼的娘从水底浮上的自己。她看见了贺紫羽,那个小小的,坐在县衙门口望着自缢的娘的声音的小鹏鹏。
花翥抱紧花落颜,贴着她的耳朵哼起她年幼时娘常哼的一首歌。
“月儿弯弯,花儿浅浅,小小姑娘,乖乖睡觉……”
边哼,眼泪滚落,濡湿了脸庞。
是她不孝吧。
而今,她连娘是什么模样都要忘了。记得的唯有那小小院子的迎春花,和娘身上的花香。
可她竟然连那到底是什么花的香味都要忘了。
深情熬不过时间。
眷恋也抵挡不过茶米油盐下的每一个似乎在变又似乎永远不变的日升月落。
“娘……”
花落颜在她身上蹭了蹭,唇角竟然挂上了浅浅的笑。
竟有人愿依靠眼下这个懦弱又无力的她。
这份对她的依恋让她几乎已消去的生存的意念像破开冬日动土奋力生长的嫩芽。
一点一点,打破绝望,努力冒出头来。
活着。
她要活着。
她要活下去。
她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完成自己想做的那些事,拼尽全力划破暗沉沉的天,拼尽全力,让悲剧不再出现。
抱紧花落颜,花翥抹了把眼睛。
她要活下去。
她能活下去。
至少要活到杀入厉风北的大周的那一天!皆是,她要高官厚禄,要骑着高头大马,要领着数十万大军风光无限地踏平曾经的那个家!
只有到了那一刻,她才能开始她蓄谋已久的报复。
复仇。
为娘复仇。
为她自己复仇。
死死在口中咬了一口,吞咽下自己的血解渴。
抖擞起精神,花翥将花落颜抱得更紧。
她安心等待,等待太阳出现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章
1、关于像荷叶一样的旱地植物。这个真有!!看这本文儿早的亲亲应该记得作者君曾说过有一次被迫上山顶,结果作者君又高原反应又晕车还在那次受了伤,现在都还没好的事情吧?当时我说虽然我又病又伤但我很开心,因为写雁渡的时候可以用那天看见的素材#.#
那鹰、那鹿、那荷叶一样的奇怪的植物,其实都是山顶的见闻。
虽然那天开车的同事没敢让我下车近看那荷叶一样的植物因为山上真的有狼……
┭┮﹏┭┮
纯天然无污染的大野狼……
说起狼,说说熊真事小野狼我摸过,熊我没见过,我小闺蜜见过……那熊直接到她家门口了……
┭┮﹏┭┮
然后前一个多星期,我朋友的老公他们医院收治了一个被熊瞎子一爪子抓下半张脸皮的六十多七十岁的老奶奶。那个老奶奶自己一个人上山遇见熊瞎子,被抓了,自己带着血淋淋半张脸从山上走下来……
然后我几年前去医院遇见一个不知道是被大野狼还是大野狗我说的这种大野狗是打得过狼的那种大野狗……一口把下嘴唇扯掉的老奶奶……
好恐怖的……
2、关于小花猪心态差点儿崩了:上面是狼群,身边是各种毒物,下面还有熊,也不能回去,小花猪慌了,也的确怕了。本来打算这部分与下一部分合并的,但后来还是觉得应该单独发一章。这其实是小花猪心态与精神上的一个飞跃。
3、关于文中的“报复”这个要等待最后一卷杀掉厉风北后才会出来了。这个部分也解释了为什么小花猪当初选择入宫。当时亲亲质疑,我的解释是她有自己的想法。亲们要相信我,这部分超级爽的感谢在2021072715:57:322021072819: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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