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郎本是城中货铺长子,下头还有两个弟弟,李父离世后,货铺的生意一落千丈,三个妯娌不对付,长辈尸骨未寒就因为财产之事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以族中长辈强行平分家产,闹剧堪堪落幕。
分家十几年,三个兄弟互不来往,加上李赵氏那张嘴得理不饶人,李大郎在城中混不下去才干起货郎生意,只是这生意时长要各村子跑,基本找不到人。
自从李赵氏出事,徐青池就拍了衙役在城门守着,一旦发现李大郎直接带到县衙,吓得李李大郎以为他犯了什么事,当街抱着衙役的腿哭着大喊冤枉,街上的人面面相觑,真当衙役冤枉好人,后来解释了一路才知道,原来不是他犯事,而是自家婆娘被人杀死在家中。
见到徐青池的那刻,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终于绷不住,抱着他的大腿哭着说他家婆娘软弱可欺,贼人为何如此大胆。
身后的林夕和老三憋笑憋得直不起腰,当然被徐大人以极其严厉的目光瞪了眼,才乖乖收敛。
“李大郎,你是何时出的城?”
“是大前日,草民正常每隔五日才会回家住一天,今日正好碰上乡办庆,一下子把草民的东西买走,才提前回城。”
“这几年都是如此?”徐青池扫了眼慢慢摸到他身边的林夕,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询问李大郎。
“是。”
可以说,李大郎的人际关系和李赵氏是沾不了多少边,货郎的生意不好做,走街串巷,时不时还需往偏僻的乡下走。回来恐怕早已精疲力尽,这社交更是别说,不过徐青池照例问了一句,“你觉得会是谁杀了你妻子?”
这么一问,本来义愤填膺的李大郎说不出话,往常他回来也是在家呼呼大睡,第二日清晨又匆匆赶去提货,顾着生计,哪里知道自家婆娘会得罪什么人。
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徐青池倒没失望,只是让人带他下去,刚走到门外,李大郎似想到什么般,对徐青池说道,“大人,我想起来了。我家婆娘就喜欢写写画画的,说不定里头就有线索。”
李赵氏原是秀才之女,年幼父母相继去世后,家道中落,索性李父当年与她父亲是好友,各大亲戚推脱不养,是李父将她带回家中抚养,随后顺势嫁给当时的李大郎,不曾想后来李家也没有保住家底,亏空到底。
李赵氏幼年受父亲影响,曾学过几个字,后来李父并不剥夺,比寻常女子多懂几个字。李家的生活没想象中如意,才养成这般性子。不过书写的习惯保留下来,李大郎识字不多,只是知道她喜欢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说不定记录什么,刚回家翻找了一番,才在染血的灶台下找到所谓的本子。
不过,本子拿回来的同时,李大郎说要报案,说是有贼人在他家灶台下藏了来历不明的银子,希望大人明鉴。粗略数了数,居然有四百多两,难怪李大郎着急撇清,这金额压根不是李家应当有的。
这银子被衙役们带到县衙,再加上李赵氏本子上所记录的东西,点了半个时辰才点清楚里头的银钱来历。大多数都是李赵氏私底下收的租赁红封以及当红娘的媒人钱,皆是街坊邻居‘情愿’所给,算是正常收入,只是……
“这个二百两不对劲。”
徐青池正看着账本,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是林夕的声音。不过,这次徐青池难得没有指责林夕偷看,反倒问了一句,“你怎么觉得这笔不对劲?”
林夕深深的看了眼他,那目光仿佛像看傻子般,瞧着他眼角直抽抽。
“很简单啊。你看上头都是些十两、二十两的,而且李赵氏做事细心,上头写明来历,唯独这个二百两就写了红封二字。更奇怪的是……”林夕伸手翻了一页,指了指账本上的一行,继续说道,“从这条之后,李赵氏再也没有当过红娘,我猜就是因为她在背后搬弄周勇妻子一事,把自己的名声搞没了,干脆就不做这块生意。”
徐青池的目光落在林夕指的地方,白字黑子写的格外清楚,初夏五月十日,收西大街周家二十两牵线金兰绣庄姑娘于幼娘,婚成又收十五两。
的确,这单之后,李赵氏的账本纸上再也没了红娘收入明细,零零碎碎的收入只有租赁红封。
如果说,这笔款是有人交于李赵氏,让她将于幼娘偷情一事公开,那这个人会是谁?按照李赵氏赚钱方式,想要赚到两百两,只是时间的问题,是什么人愿意让她放弃赚钱的机会也要将这件事闹大?
李赵氏的伤口上有屠夫落刀的痕迹,会不会是周勇发现此事,一气之下,把李赵氏杀了,而手法上的不一致,或许是在落刀时慌乱所致。
可关键这二百两到底是谁给的?会不会真的和他猜测的一样?这案子似乎愈发的扑朔迷离。
林夕似乎没有意识到边上的人在想事,自顾自的说道,“我觉得,说不定李赵氏就是故意陷害周勇的妻子,被周勇发现后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徐青池翻了一页账本,低着头说,“于幼娘雨夜失踪,城门外有个车夫说当夜他曾送一名女子出城,瞧着体型像极了于幼娘,这传言怎么解释?”
“于幼娘怕人误会,逃了?”林夕思衬了半天,不确定的回答。
“若是没做的事,为何不解释?”
这下,林夕真是说不出半句话。的确,若是没做的事,为何不解释,即便他人不信,直接报官,由县丞大人查明便是,幼娘这么一逃,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银子上面没有灰色收入,算得上干净,徐青池让人给李大郎送了回去。这李大郎算是有良心,没有因为这一大笔遗产而迷失了心,反倒一副痛哭流涕求着徐大人将案子查清,不过,李宅他暂时住不得,几个兄弟都不待见他,只能临时找了一间客栈住着等消息。
好不容易李大郎送走,徐青池又让人去金兰绣庄查查于幼娘的来历,顺便让人调查于幼娘之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以及周勇这几日的动向,折腾了好一阵,坐下来才发现边上那丫头纹丝未动。
徐青池挑了挑眉头,“你还不走?”
“走什么走,那个黄符不是还没查清楚吗?”林夕求知欲向来强烈,没有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怎么可能离开。
徐青池将怀中的黄符拿出,反复看了看,依旧没瞧出所以然,只是摸着略微破损的那块,说道,“你真觉得这符有问题?”
“哪有这么巧的事,反正你现在还在等消息,我们查查这个也无妨啊。”
见林夕一脸兴奋,他没反驳,如今事情正在调查,这黄符出现的时间的确巧合,查查倒是无妨,只是这东西应当问谁?
“我觉得牢里那个就很合适。”
这话一出口,徐青池的脸色顿时变了变,这丫头倒是出息了,想捞人还学会拐弯抹角,他把黄符收了收,不搭理边上热切的林夕。
林夕在食肆呆惯了,最是懂察言观色,瞧见徐青池脸色不对,立即解释道,“你可别觉得我为了帮他洗脱罪名才说这话的,你想想,他是普南寺的和尚,撼动朝野的寺庙出来的,肯定学了真本事,我们不告诉他这符是怎么来的,就问问作用不就得了。”
林夕说的口干舌燥,边上的人不为所动,她只好撇撇嘴说道,“不然我们去县衙桥头那个道士那边问问?”
县衙建立在两镇之间,大门不足五米处就有座石桥。此桥陪着两镇历经四十多年,镇中百姓一直觉得是此桥为镇中带来福运,信奉桥灵,因此每到初一十五,镇中百姓都会祭拜神灵与桥灵,久而久之,这桥边就汇聚了一些扎小人的神婆,卖黄符的道长和算命的先生。
本朝并未严禁这些,但平时路过桥边能瞧见那些人明目张胆忽悠人,尤其是那位道士,面容猥琐,瞧见姑娘眼睛都挪不动的模样,徐青池一向认为这道士是术士之流。如此算来,当真是牢里那个看着靠谱些。
思量再三,徐青池还是让人把弥途从牢里提出来。在牢里蹲了几天,这和尚没有颓然,反倒比别人多了几分清爽,看着不想去呆牢房,而是换了地方住似的。
“咳咳……”徐青池瞪了眼正在和弥途打招呼的林夕,拿出怀中的黄符,对弥途询问道,“师傅,今日让你前来,实际是为了此物,本官想知道,此物的作用。”
弥途双手接过黄符,目光顺着朱砂的痕迹一路而下,半晌才抬头回答,“此符应当是用来镇宅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