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镇出现案子的第四日,燥热的盛夏难得迎来了一场大雨,将这燥热的大地降了不少温度,聒噪的蝉鸣似乎在雨后收敛几分,但依旧是惊扰人睡眠的音量,衙门边上,河水经过有一场雨的洗礼,变得更加清澈,桨夫撑着竹竿,弯着腰穿过灵桥,偶尔推开漂浮在水中的落叶,余光瞧见的颇为忙碌的衙役来回走动。
县衙内,后厢房比较僻静的院子,一位衙役正站在门口打瞌睡,突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的抹了把嘴角立即上前行礼,“大人。”
“人醒了吗?”徐青池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询问道。
“方才瞧着是没醒的。”
衙役转了个方向,让出位置给徐大人过去,结果便是听到他说道,“她没在里面吧?”
衙役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徐大人说的到底是谁,“小掌柜说是去帮忙看药炉,估计还要好一会儿。”
徐青池见状点点头,动作没有半分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光线充足,床上的床幔放下大半,遮住不少刺眼的阳光,徐青池撩起床幔瞧了瞧,见躺在上头的人睡得沉稳,才松了口气。两人在地下待了一夜,林夕倒是没什么的,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生龙活虎的,弥途着着实实昏迷了一天一夜都未醒,伤口被清理的干净,也没有发热症状。
徐青池见人并未异常,正打算将弥途身上被子在拉一拉,突然手臂就被一只手拉住,抬头发现方才双眼紧闭的弥途已经醒了,眼神之中是说不出的戒备,待瞧清眼前之人是徐青池才松了力道,“抱歉,我以为是……”
“无碍。”徐青池将手背到身后,手腕忍不住转动了一番,没想到弥途刚醒力气如此之大,这手臂差点没被捏断。
“……贫僧躺了多久?”
弥途本打算做起来,只是身子有些无力,徐青池打算搭把手,又被弥途摆手拒绝,只好收回道,“不久,也就一日。索性你也醒了,不然我真该叫大夫了。”
“叫大夫?”弥途脸色突然一变,摸了摸手臂处反问,“我身上的伤是谁包扎的?”
“林夕。”
说到此处,徐青池就脸色发青,一个姑娘家非要来伺候一个和尚,若是端茶递水这些也就罢了,这脱衣换药的事也抢着干,当真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个女的。可偏偏这丫头一直将所谓的救命之恩时刻放在口中,未等他反驳便将他赶出门口。
真是将他气得一整头疼,虽然他已经勒令衙役不得讨论传播此事,可还是有不少人私底下讨论林夕是不是喜欢这个和尚。徐大人抬头,望着此时脸色苍白的弥途,不过是个普通的和尚罢了,当真是想不通。
听见这话,弥途顿时的皱起眉头,手掌隔着里衣摸着纱布,思绪千丝万缕,耳边徐青池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旧水渠之中,你们两人发生了什么?”
弥途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只是短短几秒,又扶着额头以作头疼状,“只是一直找出路而已,并未发生什么?”
徐青池瞧着这模样想必是没说真话,不过瞧着林夕那样并不像受到弥途欺负,便开口说道,“这丫头从醒来就不对劲,一回来躺了一会就生龙活虎不说,本来请来给你看病的大夫都被她赶出去了,说是你不过受了一些小伤,死活不让大夫进门,伤口也是她亲自处理的,后来大夫只是开了些定神的药就走了。她一向不是如此刻薄之人,既关心你,又不想让你看大夫,莫不是你有什么隐疾?”
徐青池思来想去也就这点觉得靠谱,瞧林夕那一脸忌讳的模样,谁都不说,还不让其他人进门查看,怎么瞧着怎么古怪。
弥途顿了顿,半晌都未说话,徐青池见状还想刨根问底的说,结果门口传来衙役的声音,“小掌柜,你回来啦。”
“嗯!”林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虚掩的门被人推开,瞧见徐大人坐在里头,林夕还愣了愣,旋即护犊子的说道,“徐大人,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病人要静养,你这一个时辰来一回,案子不查了?”
“外出查伍文下落的衙役还未归,我想查也无处下手,本来还打算从你口中得些消息,结果你一问三不知,我不只能来问问弥途情况吗?”不受待见的徐青池白了一眼林夕,再说要不是关心他们两人,他也不至于一个时辰来一趟。
正巧外头的衙役喊道,“大人,回来的衙役说有伍文的消息了。”
徐青池听了自然没有闲聊的心思,对弥途说,“你好好休息,这几日我帮你把那些求助的百姓都给推了,好好养伤。”
弥途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旧袍,才说道,“多谢大人。”
徐青池匆匆离去,房间内又是陷入了沉寂,弥途抬头看了眼平日里声音不断的林夕,却见她将食盒中的药碗递给他,“把药喝了吧,好好休息,我不会再让人进来了。”
这一刻,弥途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仰头将手中那碗熬得浓稠的药喝了下去,眼睛却是落在林夕被衣袖遮盖的手臂上,“你的手没事吧?”
林夕摸了摸手臂,“除了有些麻以外,其他没什么事了。”
弥途点点头,两人不开口,房间内又是寂静一片,不一会儿,弥途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林夕见人已经睡着,视线才看向外头的阳光逐渐西斜,最后留下一道红痕消失在天际的一端,阴影将她的身影吞入黑暗之中。
雨后的夜晚少了一丝燥热,多了一丝微凉,天空比以往还要浑浊,依稀可见的乌云一缕缕的镶嵌在夜幕之上,蝉鸣声歇了大半,偶尔风儿掀起树叶飒飒作响,算是夏夜之中难得的动静。
弥途披着单薄的旧衫,看着有些陌生的院子,不知在想什么,便听到林夕在不远处的院门那处说道,“这里是食堂边上的院子,原本是县丞家眷住的地方,因为你受伤了,徐青池特意收拾出来给你住的。”
弥途大概辨别了方位,虽然两镇的县衙很大,但是徐青池这人一向物尽其用,原本不住在此处怕是嫌弃此地甚远,影响办公吧。瞧着此处如此荒凉,想必许久没人收拾,是他受伤才匆匆找人清理了一番,瞧那墙角的垃圾都未收拾。
“小施主没有回食肆?”弥途看着已经没事的林夕,心中觉得古怪,这丫头昨日还奄奄一息,今日变得如此健康,这恢复力真是快。
“有些疑问,希望你能为我解答。”
弥途叹了口气,就这般坐在是台阶上,笑容依旧温和,只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释然与无奈,“你是如何发现的?”
林夕往里面走了两步,“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那日你在城外一见到我和文哥做的风筝,你一下子就认出文哥手中的织女是我做的,当时我只是觉得你眼神好。第二回,也就是昨日,你在茶摊上和我聊妙妙姐的事,这件事你并未参与,但你说得特别自然,可我很快就给你找到补救,回城当日你和徐青池有独处的时间,许是当时他同你说过。”
“但……”林夕抬头看着仿佛在鼓舞她的弥途,说道,“你递的马蹄糕,开口问的不是我吃不吃,而是不喜欢吗?我曾经给弥途买过很多糕点,唯独没有给他买过马蹄糕,更没有说过我喜欢马蹄糕,这件事除了与我相熟的人和家人以外,只有妄念知道。”
“那时,我就开始怀疑,会到城中的会不会不是弥途,而是妄念……”
弥途……不,应该说是妄念,抬眼看着前面这个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林夕,笑道,“所以你在地下时,故意当着我的面喊我妄念。”
林夕点点头,肯定的道,“是,当时我察觉你的意识并不清醒,故意炸你,没想到你反应的很快,立即说我喊错人。”
妄念一脸无奈,“其实当时不过是下意识的反驳,后面我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说你身上那件衣服说是徐大人所给。徐大人的确会同我说案情的细节,但你知道他不会说案件以外的事,尤其是带你去艳春楼这样的地方,他更不会到处去说,毕竟这对女子名声并不好。就在这刻,你确定我就是妄念,对吧。”
“嗯,再后来,我晕倒的那刻,我看到你的伤口很是诡异,那伤口就像是整张皮被人撕开,又没有和血肉相连,帮你包扎时才发现你在原来的皮肤外铺了一层皮。”
今日挺徐大人一说这事,妄念便知道林夕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整件事停下来,才发现,不仅仅是他的大意,林夕也很聪明,至少一点点在引诱他说,比如撕了那件衣服的举动多半就是为了这个吧。
“你为什么要假扮弥途?”
“假扮?”妄念回神,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不受任何污浊沾染的姑娘,顿时笑了,这次的笑没了弥途那份慈善,而是多了几分自然与真诚,“林夕,一直都是我,不管是弥途还是妄念,一直都是我。”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