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老五死后的第二日,本来安逸几天的衙门又开始忙碌起来,林夕刚到那会儿,连老三刚从义庄那处拿了老仵作的尸检结果,两人就在衙门前差点撞上。
“哎呦,林小掌柜,你可悠着点,撞了,我可赔不起。”连老三一副开玩笑的语气,结果没得到林夕的回复,还以为小丫头真生气了,一抬头才发现她并未看这边,反倒是盯着前头的灵桥,不知观望什么。
连老三跟着看了半天,没瞧出什么名堂,便是问道,“小掌柜,你在看什么呢?”
林夕指了指灵桥那处,只见灵桥边上,一个柳树挂着几十条红布,迎着水汽的风儿摆动,露出的那一面是歪七扭八的符文,而柳树的下方一张空桌摆放,以往此处最是热闹,今日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今天那道士居然没来。”
连老三平日并不注意那处,无非就是一些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要是大人说每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百姓也需要精神支柱之类的话,不然这摊子他早就掀了。
“说不定今日道士休息。”
这话刚说完,林夕转头目光极为认真的看着连老三说道,“那道士除了正月那几日可从不缺席。”
连老三被林夕的表情吓到,缓了半晌才说,“不会是探亲去了吧。”
“他一个道士都断六亲了,还探什么亲。”林夕白了连老三一样,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公文,“这是尸检报告吧,走吧,别磨蹭了,”
莫名被教育一顿的连老三:……
进门时,小汤正在里头禀报寻找赖老五朋友的事,听说这几日明月坊到处找,只是听看门的守卫说前两天准备关门的时候,有一人遮遮掩掩的往城门走,说是乡下亲戚生病,让守卫行个方便。当时守卫见那人的确着急,并未多想,事后明月坊来人询问才对上号。
赖老五的朋友叫伍文,在城中不是一般有名,四十来岁全靠六十多岁的父母养着,平日就靠着父母的钱和赖老五混,欠了不少赌债,原本还算来往的亲戚因为这事基本都断了来往,城门的那些说辞恐怕是为了出城编造的。如今可就难办了,这人出了城门,犹如泥牛入海,想要再找回来恐怕是不可能。
徐青池一阵头疼,这条线索断了,只能在问问是否其他人知道内情,这边小汤刚汇报完,外头就传来连老三的声音,徐青池将人招呼进来,才注意到后头林夕的身影,知道这丫头定然不会错过命案,便将她无视,直接让连老三把从老仵作尸检结果呈上来。
老仵作近日生病,身子大不如前,衙役们也不敢催着他,所以这尸检结果是今早连老三去取,还以为要等上几日,没曾想老仵作已经把事情做完,不过方才瞧着老仵作脸色并不好,所以他没敢多打扰,拿上尸检便走。
徐青池认真的看了一遍,突然周围的光线一暗,便瞧见林夕正在书案前探头探脑,顺手将纸递给她。
“上面说赖老五的死亡时间是子时左右,也就是说赖老五出了赖家,到了巷子那边就被凶手给杀了。”
“嗯,上头也写了,尸体没有搬动迹象。”
“赖老五会去赖家应当是临时起意,这凶手怎么知道?”连老三有些纳闷,赖老五这人平时生活挺规律,不是打更就是赌钱喝酒,去赖家全凭心情,他怎么抓住这个机会的?
林夕想了想,“难不成这个凶手一直跟着赖老五?”
突然想起昨天询问时的事,又说了一句,“不会就是给赖老五送钱的人吧?平白无故送钱,心生怨恨,杀人也不是没可能。”
“那会不会是李大力离开之后,那人就一直跟着赖老五,然后……”连老三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有可能!”
“可能什么?东西都还未看完,一个劲瞎猜。”
两人正讨论的起劲,结果迎头被破了一盆冷水,林夕撇撇嘴,没敢反驳,只是接着看下去,最终落在一处,顿时皱起眉头。
徐青池瞧见此状,便同她说道,“有没有觉得和黄妙妙一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名字一出,林夕脸上白了几分,笑容也收敛。
验尸报告上面写着,死者胸前缺口并非利器切割,伤口内部遗留抓痕,像是野兽利爪所致。
瞧见此处,林夕手掌用力抓紧纸张,徐青池的声音再次想起,“我记得黄妙妙妖化时,她的手掌……”
“不可能是她,她的尸体在黄宅已经炸没了,你是亲眼看到的。”徐青池的话立即被林夕否定,她并不相信黄妙妙还活着,或者说她并不希望她不人不鬼的活着,不然当初她不会引爆黄宅,在那么大的爆炸中,黄妙妙怎么可能活下来?
“没人亲眼瞧见她死在那处。”徐青池的声音冷漠又不得不让人信服,他说的没有半句假话,当时妄念已经从黄宅退出来,除了那惊人的爆炸声外,没人看到黄妙妙确实死在爆炸中。
一旁的连老三见两人突然对上,两边他都不敢得罪,更是不敢插嘴,只能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争辩。
“好,姑且暂定妙妙姐没有死,她为什么两个月后才出来犯案,为什么又要杀赖老五?妙妙姐是为了给黄家哥哥报仇,但是所有涉事的仇人都已经死了,这个案子你自己事后查得一清二楚,你是觉得她漏了还是你漏了?”说完,林夕又将手中的纸张举了举,“妙妙姐通常都是用西域胭脂遮面,这次的死者身上并没有西域胭脂的味道,却多了一股淡淡的墨香,这又如何解释?”
徐青池默不作声,锐利的眼睛眯了眯,同他共事半年多的连老三非常清楚,大人这事生气了,自觉缩了缩脖子,减少存在感的同时,便听到大人说道,“林夕,你过于先入为主了,黄妙妙用西域胭脂只是为了变成明翠方便行事,如今她无需遮掩为何还要用西域胭脂?”
“你不要忘了,我们尚未查出给她妖丹的人是何目的,谁又可能平白无故的给无偿帮助?我们都未亲眼看见黄妙妙的尸体炸毁,仅用几块碎布并不能说事,若是那人就是要一个可以控制的妖身,那黄妙妙不正是一个良好的容器,一个能够牢牢控制在手心的凶手。”
这一句句话听着是很有道理,林夕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虽然都是猜测,但正如徐青池所说,谁都不能保证当时黄妙妙是否真的炸死在那里,林夕能够保证拥有意识的黄妙妙不会作恶,但是彻底妖化的她呢?那日在黄宅,她亲眼所见,黄妙妙并不能完全控制体内的妖力,意识甚至都在逐渐的被同化。
正是如此,林夕心中郁闷,闷了半晌,将手中的纸张直接丢给徐青池,气呼呼的朝书房外头走去,连老三见状忍不住多嘴,“大人,要不我去跟着小掌柜?”
“不用,青天白日的,这个镇子她熟悉的很,丢不到哪里去,这丫头年纪尚小,一时间钻牛角尖,等她想明白就好。”徐青池把林夕扯皱的纸张抚平,招呼连老三,“你找几个熟悉城外地形的衙役,先沿着去省府的官道找找伍文的下落。”
“是。”
……
林夕从衙门跑出来,又不想回食肆被林父发现她心情不佳,只能在街上晃悠,虽然她知道徐青池说的不无道理,可她心中始终不信这个假设,或者说是害怕,万一她查下去,真的发现是有人操纵黄妙妙杀人可如何是好?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镇上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前头的声音:
“弥途师父,多谢您愿意来看我的孙女,若不是您,她怕是要聋一辈子。”
“施主客气了。”
弥途微微鞠一躬,刚准备告辞,转身边瞧见林夕正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弥途微微一笑,上前两步,“小施主为何在此处?”
“你又为何在此处?”
“前头的刘家老太太前几日找我说她的孙女天生听不见声音,希望贫僧能来瞧瞧。”
“你什么时候成了一个郎中了?”林夕一脸惊讶,她以为弥途只是个游僧,驱邪捉鬼的事尚算了解,没想到还能给人治病。
弥途看了眼四周,见前头有出茶摊,此时正好人不多,便指了指那处示意林夕跟上,“不算精通,只是在外游历多年,略知一二。不过,刘施主家的孩子用不上医术。”
听了这话,林夕岂能不知这事另有隐情,立即上前问道,“什么意思?”
弥途默不作声,只是坐下向老板买了两碗茶水,本来还不觉得口渴的林夕瞧见倒是觉喉咙开始冒烟,看看外面的日子才知自己这般晃悠竟然走了一个时辰多,怪不得渴了。
弥途瞧着林夕喝下,才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摊开里头躺着一只卷缩的厉害的虫子,乍一眼看,瞧着像是一块蛇蜕。
林夕瞥了一眼,顿时嫌弃的道,“这是什么啊?这么恶心。”
“耳虫。此虫生于绿芽冒头的第一日,通常会在初冬那日沉寂,周而复始。唯独例外就是进入人的体内,因为人体温暖能够促使它的活动,最喜居住在人的耳朵,一旦寄生便会吐丝结网,久而久之被寄生的人便会失去听觉。”
这般解释,林夕算是明白,推开空碗,指了指卷缩的虫子道,“你的意思是说刘老太太的孙女就是因为这个虫子听不见的?”
弥途点点头。
“我想这虫子必定有特殊的生长条件吧?”
弥途嘴角上扬,“小施主果然透彻。”
这还需要透不透彻?若是生长条件一般,城中想必有大批的人耳聋。心中虽然是这么想,林夕还是骄傲的像只猫儿般扬了扬下巴。
弥途见状接着说道,“贫僧进了刘家宅子,发现院中有棵老槐,是上一任屋主说所留,因为年岁不小,刘家并未将其处理。”
林夕一脸纳闷的说道,“镇上的人都说,槐树象征吉祥,难道这耳虫就是寄住在这槐树之中。”
“事物总有正反两面之说,从风水学说,槐树属阴气较重的树,极易吸引一些奇怪的东西。刘老太太的孙女从小就住在这槐树之下,又最喜欢在那树下玩耍,这才让耳虫着了道。”
“原来如此。”林夕望着巷子里依旧能瞧见树冠的宅子,原来留着一些老物件也
什么好事。
瞧着林夕发呆的样子,妄念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个纸包,往桌面推了推,“小施主可是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