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巷子里,隐约可见几个人影窜动,仔细听还能听到几道埋怨的声音。
“任道长,你确定是这吧,怎么还没来啊,这里蚊子也太多了吧。”
“就是这里,我不会记错的的,再说人家一个鬼,你还希望它能准时上工不成。”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站在蹲了半个时辰都没动静,他们不会换路线了吧。不对,你刚刚说就蹲这里?”
“对啊,怎么?”
那女声有些气急败坏,“傻啊,这个地方昨天不是被发现了吗?还蹲这里,趁着没来,赶紧换个地方。”
“……”
说完,两人寻了一处相对隐秘的地方,利索的换了,又见站在那处的人没有跟过来对其招手。
待三人彻底融入黑暗,声音又是沉寂了许久,夜晚温度降低,平日溶于黑暗的声音愈发减弱,周围开始寂静一片,微风席卷的动静以外,就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开始变得悄无声息。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漆黑的巷子终于多了一丝不一样,最先察觉的任道长,昏昏欲睡之际,居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迷迷糊糊抬头望去,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内传出整齐的脚步声,与昨夜的声音一致,任道长立即一个激灵,扯了扯有些愣神的林夕,指了指那一处。
林夕抬眼望去,只见那巷子突然多出好几个人,说是人又不是人,他们各个面带青面獠牙的面具,身披与面具相符的铁甲,动作井然有序,一步一步的往这里走。不出一会儿,林夕便瞧见任道长说的那个黑色轿子,烟雾缭绕之下,密密麻麻的佛语犹如鲜活了般,沿着黑布周围游动。
林夕隔着老远瞧着这并不像是轿子,而是像是一台黑色的柜子,更准确的说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棺材,而这些佛语就像是限制里面恐怖的东西出来一般。巷子中整齐的脚步声像是融入空气中的音律,诡异的让人害怕。
弥途一直跟在林夕身后,见到如此场景忍不住皱眉,他游历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鬼同时出没,还未到中元节,鬼门未开,这些鬼到底从何而来?为何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这些都是未知。
刚想到此处,周遭突然安静,弥途往前头看去,发现那队伍突然停下脚步,一下子寂静的可怕。三人莫名屏住呼吸之际,只见那毫无波动的黑轿突然掀起一道缝,正如任道士所说,葱白玉手掀起厚重的黑布,一张毫无血肉的骷髅脸显露在三人面前,只是今日那空洞的眼眶内火焰缭绕,将整张脸透着阴森诡谲。
这次,它并未露出笑容,玉手动作一换,伸出一指对准一处,那那处的方向正是林夕的位置。
原是整齐列队的铁甲兵立即出动,青面獠牙在月光的衬托下愈发狰狞,他们动作僵硬,却颇为迅速,拔刀冲着林夕而来。
任道长吓得慢了一步,正打算从黄布袋中掏出早已准备的黄符,余光却瞧见蹲在一旁的林夕早就被弥途一把扯到身后,原是缠绕在他手臂处的佛珠套入两拳间,细细碎碎的佛音从他口中脱出,一道刺眼的金光将两人的视线遮蔽。
林夕只听见一道刺耳的怒吼声,眼前便是瞧见眼前蜂拥而至的铁甲卫在接触到金光的那刻化作一抹灰色烟雾消融于空气之中,而坐在黑色轿子中那个披着金色袈裟的骷髅头,扯着他空荡荡的喉咙嘶吼着,幽蓝色的火苗在怒火中茁壮,犹如粘在脸上的面具一般。林夕望过来的同时,他似有所感望过去,目光恍如冻结千年的寒冰。
林夕正面直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脑海很清楚应该逃离此处,但是身体仿佛是被扎根在此处,根本无法挪动。
就在这时,林夕瞧见围绕周围佛语化作一条条锁链,困在此人身上却依旧无法限制其动作,直冲冲的往回此处而来。
本来被撞的晕乎乎的任道士缓和了半晌,一清醒就瞧见此状,抄起手中的桃木剑就往此处跑,边跑边道,“傻丫头,还不快跑。”
林夕并未回复他,整个人挺着半躺在地面上,眼神呆滞,任道长见状挥刀拦截,只是一招,原本牢固的桃木剑应声而断,厚重的锁链从他脑门跌落,吓得任道长脚底一滑,正好躲过这么悬的一招。
前头的弥途余光瞧见此景,顾不得源源不断的卫兵,佛珠反手一甩,身形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往甩动的锁链一踹,只听见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在巷子中回荡。
旋转间,弥途双手合十,手中的金光在深色的夜幕扩大,竟然是勾勒出巨大佛陀的模样,将猖狂的锁链尽数挡在外头,天空犹如白昼,刺眼又令人不寒而栗。
林夕瞧着如此绚丽的场景,却无法动弹,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肩膀,只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僵硬的四肢终于有了自由活动的权利,耳边响起弥途急切的声音,“任道长,麻烦你带小施主走。”
任道长扶着腰应声,二话不说拉着林夕就跑,不带半点犹豫。
林夕知道自己是个累赘,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头之际正好瞧见披在骷髅深深身上的锁链越过弥途的身边正往林夕这处来,就这一眼,林夕突然感受到一股失重感,脚下突然一紧,平整的地面出现一处空洞,而脚下的锁链拉着她的小腿,迅速拖入黑暗,意识消失的瞬间,她仿佛看到弥途正往她这边跑来。
意识一阵眩晕,刺骨的寒意在顷刻间消失,任道长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小巷,除了手中一块碎布,没有任何迹象标明林夕和弥途存在,以及那一队百鬼,任道长缓了半晌,才想起方才那和尚消失前冲他说的一个字,徐。也不管散落在地上的黄布袋,提着袍子就往衙门那处跑。
……
今日徐青池和林夕吵完,也没有放弃查问伍文的下落,带人询问伍文的父母,知道此人逃亡前带走家里仅剩的几十文钱,又收拾了一些衣物,显然是打定主意准备去别出避祸,倒是可怜了留在加上的老父母,这几天明月坊日日都会来找人询问一遍。
见两位老人已经是银发满头,徐青池有些不忍,警告了明月坊几句才离开,随后又去问了问赖家老爷子,因为赖老五突然离世,赖老爷子一时承受不了,这两日都躺在床上度日,徐青池又问了问细节,依旧没有关于所谓送钱之人的消息,便没有多加逗留,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派了两个路熟的衙役沿着城外的官道以及港口各家船行查问,回到衙门时已经是酉时二刻。
深夜还在书房查看今天刚到手的验尸结果,目光落在死者伤口上,今日说的虽然只是他的猜测,但不无道理。那日,在马车内,他与弥途聊了许久,从开始的幼娘一案中那个引起整个案件,却始终没有出现真身的男人,以及给黄妙妙提供妖丹的人,这两个案子都似乎有幕后黑手有意无意的在推动,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与案子的人有着密切的联系,身份神秘,让人抓不住半点尾巴。他与弥途都觉得,这两个案子有着必然的联系。
而且,徐青池有预感,此人的目的还未达到,他定然会有下一步的动作,这次的案子说不定就是他的下一步。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寻思该怎么办之际,外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门被叩响,外头连老三的声音略带气喘道,“大人,大人,小掌柜出事了。”
“刺啦!”
房门内一道桌椅在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传来,旋即紧闭的房门就被打开,总是面容眼熟的大人脸色多了几分焦急说道,“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连老三不敢隐瞒,直言道,“外头那个摆摊的任道长,说小掌柜今夜非要看什么阴兵夜行,结果被鬼拉进地狱,弥途师傅为了救人也跟着下去了。”
“地狱?”徐青池眉头紧皱,若是以往他倒是不相信这些,但见识过这些稀奇古怪之事,倒是多了几分信任,只是下地狱有这么简单?还有阴兵夜行又是什么情况。
瞧着连老三这个状况也不知道,徐青池直接跨步去了前院,连老三见状立即把书房的门掩上,立即跟了上去。
任道长跑了一大段路,此时是口干舌燥,谁能想到他有生之年第一回踏入这衙门居然是为了平日捣蛋的小丫头,不过人命关天,虽说他看着不靠谱,但对于这件事,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周围盯着他的目光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时间过得很慢,任道长不安的走了十几个来回,门外才传来匆匆脚步声,进来的人他认识,摆摊时他时常见到,立即行李道,“县丞大人,快救救那小丫头吧。”
“到底怎么回事,还请道长说清楚。”
比起其他人,徐青池的表现明显镇定。这倒是让乱了手脚的任道长冷静下来,抹了把额前的汗水把自己手上的碎布交给县丞,将今日事情的经过说的清楚,尤其是说到林夕是为了查案才以身涉险,徐青池的脸色明显白了几度,心中忍不住后悔,不应该同林夕争辩这些,别看小丫头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实际很重感情,定然是放不下黄妙妙的事。
连老三见徐青池不说话,小声靠近说道,“大人,小掌柜出事这个消息要不要去通知一下林家?”
“不必。”想法在脑海里转了转,徐青池立即否决,且先不说林夕今夜是怎么同父母交代的,目前他们还未查出两人到底是不是去了所谓的地狱,仅仅凭任道长的话,难道直接和林家说人是凭空消失的不成?
索性,值得安慰的一点,弥途在小丫头的身边,他一定不会让林夕出事,想到此处,徐青池立即招呼今日值班的衙役,打算去林夕消失的地方看看。
任道长心中颇为自责,早知就不应该答应带他们去,听说衙役要去瞧瞧,自告奋勇带人去了那处。
几盏灯笼将前路找的一清二楚,徐青池顺着光芒看去,只见到被月光渲染的小道,长长的,直至黑暗深处。
“县丞大人,前面拐弯就是,昨夜我就是在这边瞧见那队鬼抬着轿子往这边走的。”话音刚落,已经领着众人走到两人消失的位置,“此处是我们今晚躲避的地方,没想到的今日那个鬼居然会突然攻击我们。”
徐青池蹲下,摸了摸地面,除了一手的灰,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连任道长口中说的凭空出现的洞都没有瞧见。
“你刚刚说的那个洞就凭空出现在你脚边?”连老三看着平日就在摊位上坑蒙拐骗的人,心里有些不相信。
任道长平日就是做察言观色的生意,哪里没瞧出连老三的不信任,立即辩解道,“大人,你要相信我啊,我说的是真的,那个洞就是凭空出现在我脚边的,突然就冒出来了,里面冒出的锁链一把就抓住小丫头给拉进去了。”
连老三看着任道长一阵比划,一时没忍住拉起他的衣领说道,“那你说说为什么没把你一起拉下去?我看就是你把小掌柜拐了吧,平日里小掌柜没少折腾你生意,你是不是心生怨恨,把弥途师傅和小掌柜抓了?”
一下子被提起来的任道长是一脸懵,听到这一连串的话,开口解释,“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假,你要相信我啊。”
“我看打你一顿老老实实就回答。”
说着,连老三举起手中的拳头就打算动手,却比身后一道声音制止,“住手。”
连老三回头,正好瞧见自家大人正站在墙下,顿时明白大人有发现,抢过一旁衙役手中的灯笼照过去,只见墙上印着朱红色的地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这莫不是弥途师傅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