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树上,两人都有点儿小激动,轻轻地喘息着,一时没有说话,而是一齐望向远方,欣赏着墙外的风景:农田绿野,阡陌交织,村庄隐现,车流如梭……
等到心潮平复下来,蒲妘妘悠悠叹道:“真好!能看见墙外的风景……好像有种梦想实现了的感觉呢。”
欧天予却已经对墙外的风景不感冒了,淡然道:“梦想可没这么容易实现。”爬个树而已,多简单的。
“唉……”蒲妘妘一声长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见她曲着膝,背倚着树干,一手搭在膝盖上,目光悠远。
“你就像个文艺女青年。”欧天予忍不住打趣道。
“呵呵。”蒲妘妘一乐,“不管怎样,谢谢你,欧……天予!”
你可以叫我‘欧巴’,欧天予不禁微笑,想起了小雀斑、李如橘。
“不客气。”他说。
“你还回宿舍吗?”蒲妘妘又问。
“不了。折腾这么久,估计快到上课时间了吧?”
“嗯。不到半小时了。”蒲妘妘看了眼她手腕上的白色小表,“你不怕查寝吗?”
“跟舍友打了招呼,到时候,就说我洗澡去了。你呢?”
“我跟生活老师的关系好,不怕。”蒲妘妘笑道,“既然我们都不回去,那就在这里聊聊天吧。”
话虽如此,但可能没啥好聊的,这姑娘反而不吭声了。
安静了一阵儿,欧天予方才打破沉默,道:“还记得我说的,中午放学后,解决了班里的一件麻烦吗?事情是这样的……”
为了活跃气氛,他把岑晓贤和大壮的故事又拿出来讲了一遍。
可怜的小贤!可怜的大壮!五分的故事硬生生被这货发挥成了十分!
譬如,小贤所发现的桌椅下的鼻屎,已由干的变成了湿的……
譬如,大壮的品行已经恶劣到直接将鼻屎往小贤的衣服上抹……
譬如,小贤一直隐忍,直到忍无可忍,被气得跑回宿舍崩溃大哭,才使此事曝光……
譬如,山人巧施妙计,先说服了老师,再趁放学造成既定事实……
听着这货绘声绘色、穷究细节的描述,瞧着这货挤眉弄眼、神气活现的表情,蒲妘妘多次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以致欧天予不得不暂时中断讲述,提醒她:“你坐好,小心点儿!别掉下去!”
故事讲完后,欧天予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真是越讲越顺溜了!我有当说书人的潜质呀!
然而,蒲妘妘笑罢,却叹道:“欧天予,我发现你真坏!”
欧天予疑惑不解。
“你管那个女生叫‘大壮’!”蒲妘妘一副快要晕过去了的表情。
“你们女生的关注点为什么这么奇怪?”欧天予心好累,“重点是她的行为,而不是名字,好吗?”
“哪有女生叫大壮的嘛?不把人活活气死?你好坏!”蒲妘妘嗔怪道。
“我助人为乐,乐善好施,人称好好先生!”欧天予当场表示反对,咱就受不得冤枉!
“明明就是个坏学生!你坐在后排吧?说,你排倒数第几?”看不惯这货的惺惺作态,蒲妘妘冷笑道。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一时的挫折,无法改变我上进的心!”欧天予表情严肃,语调铿锵。
“呵呵,要上进的话,跟我一起去参加艺考吧!反正你成绩不咋样。”蒲妘妘笑着劝说。
“小僧志不在此,女施主请勿强求!”欧天予正色拒绝。大师上身了!
“你这么会演,不去当演员可惜了呢!”蒲妘妘无情嘲讽。
“我一片冰心,待人至诚,发乎情,止乎礼,你竟然说我演?罢了,本大师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说着,这货一脸的萧索。
“又来!这句台词我记得你讲过了。”蒲妘妘鄙视他。狗屁大师!
“好词好句心中记,名言名句时时引,经典永流传哪,姑娘!多学着点儿。”欧天予谆谆教导。
“你是暗示我语文不好吗!”蒲妘妘不禁横眉竖目。
“你不要不打自招嘛!……破案了,原来你是个学渣!”欧天予哂然一笑。
“我是艺考生,文化课差点儿怎么了?”蒲妘妘夷然不惧。
“文化艺术,文化艺术!你不好好学文化,怎么搞艺术?”欧天予愤然说道,义正词严。
“我,我是打算学表演的……”蒲妘妘的气势不觉矮了一截。
“表演难道不是艺术?表演艺术,表演艺术,你难道不想当个表演艺术家?”欧天予连连反问。
“可是那些明星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啊!我不过是想当个明星……”蒲妘妘努力辩解。
“想当明星就可以成为自甘堕落的理由吗?”欧天予痛斥道,简直恨铁不成钢!
“我……”这货竟然敢说我自甘堕落?蒲妘妘怒了!“你个成绩倒数的复读生竟然有脸说我?!”
她拍案,不,拍枝欲起!
“您小心点儿,我的小姑奶奶……”欧天予脱口而出,慌忙阻止。不怕掉下去吗?吓死个人。
蒲妘妘瞪着他。欧天予表情小心。
忽地,扑哧一声,两人相视而笑。
“好吧,我们是学渣对学渣,渣渣辉!”欧天予笑道。
“渣渣辉?什么意思?”蒲妘妘不懂。
“学渣与学渣交相辉映的意思。”这货现编的。
“你哪来这么多的怪话?”
“多给自己加点儿内心戏,你懂的。”小视频刷多了没办法。
“这么爱演,还说自己不会演?”蒲妘妘嗤笑。
“这是生活,不是你们学的那种‘演戏’。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只是想好好地过日子,做好我自己罢了。”欧天予真心实意地说,“当然,偶尔开开玩笑,可以调剂一下心情嘛。复读太闷了。”
蒲妘妘扭头望向墙外,默然片刻,才开口:“明天我不来了。”
“哦,又要去培训?”欧天予调笑。
“嗯,是的。”蒲妘妘答道。
居然蒙对了?欧天予一愣。
接着,蒲妘妘主动讲明了她的日程安排:每周二、四、六,她都要去市里的专门培训机构进行影视表演类的艺考训练,主要围绕着台词、声乐、形体、表演等几个方面。每回都是从早到晚,整整一天。而一、三、五则待在学校里上文化课。
“所以,我明天吃过早饭就得离校了,晚上一般九点多才能回来。”蒲妘妘最后道。
“哦,你这一周六天……也怪忙的。”欧天予深表同情。不过,好像也就比我们多了半天吧?
“那可不?好累呀!身体累,心也累!从早忙到晚,不是学习,就是练功。简直暗无天日!更可怕的是,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头之日呢!”蒲妘妘诉苦道,愁眉蹙额的,眼神又飘往遥远的天际,跟仿佛能找到光明似的。
欧天予可看不惯她这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忍不住打击道:
“你知道韩国女团吗?知道练习生制度吗?练习生们为了出道,每天都训练20个小时!十几人挤一个宿舍,发的工资连吃饭都不够,而且准军事化管理!天天练舞、练唱、练演技、练仪态……
“要是公司觉得你哪里长得不够好看,你还必须得去整容,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有个小伤病也别想去医院,继续死命练!敢不听话?不努力?呵呵,每隔几个月就要进行一次淘汰!大把的年轻人在外面排着队,就等着补位呢!
“所以呀,你醒醒吧!你这算个……啥!”
听完,蒲妘妘不由得噘起了小嘴儿,皱起了小眉头,怒视着欧天予,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模样好可爱!
欧天予笑眯眯地欣赏着,一边说:“你要是不知道,可以去了解一下。人哪,没有对比,就不知道自己多幸福!”
蒲妘妘还是反击了:“哪有那么夸张?训练20个小时,不睡觉了吗?”声音却有点儿底气不足。
欧天予搜寻着记忆中的信息,徐徐道: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等这些练习生历尽艰辛,练就了一身本领,百里挑一、千里挑一地出道了,面临的苦难更多!首先,就一定能红吗?不一定吧,每年出道那么多人呢。十个里面能红一个已经了不得了!
“其次,假如运气好,真的红了呢?别忘了,你的合约还攥在经纪公司手里呢!这可是一份长长的、完全跨过了你最美年华的合约。你辛辛苦苦赚的钱,大头都被经纪公司拿走了,留下一小部分算可怜你。
“更可怕的是,即使到了最后,大浪淘沙,你终于在圈内混到了一定的地位,攒了一些钱,貌似还自由了……但是,在那些财阀的眼中,依然渺小如蝼蚁,不过是随叫随到的私伎,仅仅身价高低略有不同罢了……”
这么可怕的吗?蒲妘妘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小脸发白。“你夸大其辞,故意吓我的,对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颤抖了。
欧天予不答,心里却泛起莫名感慨,那些可怜的、活在短视频里的小姐姐们,此刻大都还是小朋友吧?也不知道少时出道了没?下回上网查查。
蒲妘妘愣怔了一阵儿,回过神来,娇嗔道:“不对,你说的是韩国,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你就是吓唬我!”
欧天予微笑着,语重心长道:
“想想吧,人家练得比你苦,比你累,功力比你深,整得比你漂亮——呃,这一点不算!总之,水平没的说,对吧?但是呢,最后的结果,表面上光鲜漂亮,实际上钱却赚得不多,还没什么尊严!你再想想我大忠国,一首歌一部剧吃一辈子的人还少吗?水平低赚得多,何其有幸,你生于斯!所以,别再喊苦喊累了,加油吧姑娘!”
蒲妘妘气鼓鼓地举起小拳头摇晃着,叫嚣道:“你好讨打!我想打你!”
这娇蛮的小模样撩得欧天予心里痒痒的。
“来来来,本大师让你三招……”这话只能在心里喊喊。
实际上,他却是不敢再接茬儿了——再接下去,不就变成打情骂俏了吗?像什么话!
他脸上笑嘻嘻的,遥望远方,口中说道:“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时间差不多了吧?”
“嗯。”蒲妘妘瞥了一眼她的小手表,“还有五六分钟响起床铃。”午休的。
“对了,这绳子?”
“收到树上藏好吧。”
于是,蒲妘妘指挥着欧天予,让他先把绳子收了上来,缠绕成圈,再放入塑料袋中——那玩意儿之前被欧天予随手挂在枝头上了——最后藏在了树上某处。
袋子是灰色的,从树下看较难留意到。
接着,欧天予又指导着蒲妘妘,让她双手抓紧树枝,先把身体放下去,再轻轻一跳……这样做,双脚距离地面只有两米左右,毫无难度。
两人先后下了树,并肩走出了这个秘密的角落。分别的时候,则又是一前一后,远远相隔。
至于周五还来吗?两人提都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