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壁画之上诉陈情

秦愚踉跄的爬起来,拢了拢头发,就又跑到了海神庙外,看着坍塌的庙宇大门,二话不说,就搬开了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石头。

原来当他在庙宇里摸索着墙壁寻找出路时,秦愚就发现这里并不简单,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雕刻满了壁画和文字,只可惜单单靠摸索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内容。

秦愚要再进去一次,一探究竟。

他运气一掌,从外面堵住门口的石山旁一个薄弱的地方下手,直接催动所有石头滚动,变换位置后就坍塌了下来。

秦愚看光照进了海神庙,就走进去一探究竟。

壁画上的文字,是古北蛮语,秦愚根本看不懂,可绘画十分生动,倒是能了解个大概。

壁画所说是苦海神和乐川神的来历,二人一母同胞,是沧海神阴差阳错救活了一株如来金莲后,而得生的女儿,长女心系亡灵超度,佛祖开化其至苦海为神,超度怨灵,次女心系三界道义秩序,得王母点悟至乐川为神,守护三界平衡。

而乐川本在极北,只有湍流不息的河水,才寓意着绵延不断的天地,因此就要不断引调活水,乐川神寄水而生,苦海神又身带源泉,便在极北设苦海神像,来引调苦海水,再经乐川汇入沧海,流过苦海。

苦海无边无际,乐川却有始有终,所谓世间皆为疾苦,乐趣在苦中寻找,自是这个道理。再往下看,就到了乐川女和苦海女的恩怨了。

乐川女随母亲依旧寄水而活,但身下奔腾的河水却可以幻化无数水鬼,美貌非常,凶狠毒辣,可为其臂膀。

苦海女随母亲拥有源泉之力,无穷无尽,超度众生,因此在众生所在的无涯大陆之上,所求所愿皆可实现。

只是二者都是传说地灵,来自天上却生存于大地的生灵,又只在传说中见过百年不遇的,就是传说地灵,因此不受对无涯大陆起作用的任何法力。

然苦海女的能力有悖乐川女秉承道义,二人虽为表亲,却依旧相敌相克。

世上第一个苦海子,苦海神的长子,上岸之后颠覆王朝,引战树敌,无涯大陆因为世人之欲火,战乱频发,地质破坏,灾难连连。连雪域也对苦海子充满**,几度开战。

人皇不忍,率世人砌长城,寻玄铁,又跪在西北山,求了天公七七四十九天,从秋天到被雪彻底覆盖之时,天公心软,赐他银甲护身,铸剑寒铁,抵御严寒冰刃,铲除破界地灵。

寒铁是天公之物,在没有沾染人皇之气时,它是有益于天地精灵的东西,被锻造成决剑时,则能骇骨拆身。

天地混沌平息后,银甲消失,决剑被人皇打碎,以免有世人企图用它杀地灵,而挑起是非。

碎片都由剑灵守护,则良主而给予之。

后来为了不让苦海之子的轮回循环往复,就出现了一些济世苦行僧,特意行至苦海,为刚出生的苦海之子渡却恶念。

为了苦海子之滔天大罪弥补,上岸的苦海之子应行至苦行僧,封锁神力,途中以身躯感万物,以神力渡时间苦厄。

看到壁画尾声的秦愚感慨不已,古时候的真相原来这般离奇传说,怪不得乐川女如此痛恨无忧,原来有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苦海子曾经出现在过无涯大陆。

而秦愚也不能再继续逗留了,他必须尽快赶回万冬城。

既然他没有死,那他就必须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

秦愚在雪地里狂奔,看着眼前白的,白的,白的!

雪连着天,天连着云……

一望无际的雪和一望无际的天空。

然而此刻的无忧已经穿上了嫁衣,正式的坐在了宫殿正座之上,她等待着来引接的宫人,带她去往万冬殿。

无忧怔怔的隔着黑纱,望着外面的昼光,旁边被无忧绑在柱子上的清弥还在一直看着她。

因为早上清弥有意拖住门口的侍卫,让无忧从后面溜走,虽然说的含蓄,无忧也心领神会,她却没有这样做。

穆苏湖是个狠辣的恶人,无忧不能让清弥为自己冒险。他不会武功又不会手段,何必让一个意念深厚的人为了自己插科打诨,赌上安危呢?

“你别看着我了。”无忧的语气冷硬:“等我大婚,你就离开冬地吧。”

清弥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难道说他不知道去哪吗?

“你去精兰塔,看看那里,有没有我的恩人。”

“他只说他要向西,却没说要去哪。”

无忧没有接清弥的话,接着说:“见到他,就告诉他我在冬地,若他肯,我希望见他一面,哪怕磕个头也好。若他不肯,便不肯罢了。”无忧低了低头,一颗眼泪滚落下了脸庞:“你出了王宫,会见到青君和牧昀,他们是五郎的手下,青君聪慧,牧昀机敏,都是良善的人,告诉他们,接到五郎务必带五郎离开这里。”她做梦梦到了秦愚,他还在奔跑,在那无边无际的白雪里狂奔。

可大婚后的无忧,不会再和他瓜葛了。

她会变成可笑的舅母,她将成为他人之妻,世间的德行规矩都不准她再多注目秦愚。

“若你见到五郎……”无忧说到痛心之处,心口犹如针扎一般猛然紧揪着:“就让他走吧,除了这里,有太多好地方在等着他。倒不如回上京去,至少那里是他故乡。”无忧说到这里,好似想起什么,她侧头问清弥:“你的故乡在哪?”

清弥被问的愣了一下,从刚刚无忧说话那阵凄凉里回神:“贫僧皈依佛门,便摒弃过往凡尘,不计往昔了。”

“皈依佛门也不是让你无情无义吧?忘却故乡的人犹如行尸走肉。”

清弥迟疑了一下,道:“贫僧只记得是王湖郡。”

无忧听了点了点头,然后道:“人没有故乡,就没有根了。书里这么说,路人这么说。”

她和清弥两个人,坐在偌大的宫殿里,昏暗之处的身影,对着明亮之处的白昼,无忧嘴里哼着清弥从未听过的曲调,若有似无的听着那遥远的歌词。

无忧还记得吗,这词里的意思,图玛当时话中的含义。

“你身上披着袈裟,你也在你的炼狱里,但袈裟给不了你自由。没了袈裟后,你若能从本身解脱,才算自由。”

可惜人太可怜了,不知道什么才算解脱,怎么才叫自由。

她既没有袈裟,也没有解脱,牢狱越来越紧,企图把她困死在这遥远冰冷的冬地。

无忧看着礼官走进来,她站起身,沉重的嫁衣让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无忧的脑袋有些晕眩,可她还能撑着身子一步步往前走。

走过铺在雪地上的毛毯,一直走向万冬殿。

铺了毛毯又怎么样呢?冰冷的雪水浸湿了毛毯,寒意直逼她的脚心,直通她的心脏。

无忧觉得自己快被冻死了,冬地的冬天漫长又残酷,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她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影,那就是穆苏湖。

可她却看着眼前台阶下的地方。

没错,让秦愚放下骄傲,双膝下跪乞求的地方。

无忧眼神冷漠的看向穆苏湖,就见他同样是满眼的淡漠无常,这算什么呢?

然而就在无忧要走上台阶时,忽然一个急令官疾步超过了无忧,直奔穆苏湖。

整个婚礼都因为这个急令官暂停了,穆苏湖听到他的话,脸色大变,他不顾多尔月阻拦,脱掉了碍事的礼服,拿过自己的剑,命人把无忧送回了宫殿后,就骑上了快马,叫上了婚宴上所有将军跟他离去了。

无忧看着路过自己的穆苏湖,他整张脸都发白了,连眼下的血色,也增了不少。

究竟是什么样的急令,能让冬地王闻之色变?

无忧又回到了自己住的宫殿内,和清弥面面相觑。

“我梦见……梦见五郎回来了。”无忧抿了抿嘴唇,对清弥说。

“到哪了?”

“我哪知道这么清楚……”无忧原本平静的心忽然又起涟漪,她揉搓着袖子里的那半颗玉珠,半天才有些哽咽的说:“至少他回来了,没有如冬地王的愿,死在那种地方。”

秦愚的确不会死在那里。

他再也不想去那里了。

秦愚几欲闭上的眼睛,都被他用力硬生生的给睁开了。他哆嗦着抱怀,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告诉自己不能停,万冬城就在眼前了,那黑色的围墙,黑色的房檐,就在眼前了。

那是他眼际唯一的颜色。

冬地开始下雪,是从极北北风裹挟着送来的,秦愚背着风,要比迎风而立的青君还有牧昀轻松一些。

可他那里还有轻松二字的滋味?半条命,不,几乎要整条命都扔在那该死的极北之地!

麻木不已的双腿已经要冻成冰,就好似再次掉进那遥远无比的雪域一般,他还在苦苦挣扎。

像在冰冷的沧海里,像在拥挤的人潮里,像在昏暗的宫殿里,像在……

像在地狱。

“五郎!”

他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尖叫,到他耳朵里时,已经剩下一丝丝的声音,几乎弱到让他以为是梦里无忧的声音,穿过了梦境,到达了耳畔。

然而这不是幻觉,他恍惚里看着两个人迎着风跑向了自己,他看着那豆子大小的人影一点点变大,看着那除了白色外唯一的颜色……

秦愚没有再往前走几步,就倒在了雪地里。

青君和牧昀跑过来将他扶起,像上次一样,一点一点拖着他往前走,走回万冬城。

但这次没有抚摸他头顶的外公,也没有温暖软实的轿子,他被带进了一间屋子,身上裹着一床厚棉被,僵硬的四肢慢慢在棉被和热茶的温度里被融化,五脏六腑的寒气渐渐离身之后,秦愚才算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无忧的情况,青君如实回答,说婚礼并没有举行完毕,穆苏湖就带着队伍去了西部前线。

“西部?”

“对。大津并没有和冬地联合,严卫将穆苏湖寄给自己的信传给了喀尔丹羽。”

“然后呢?”(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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