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听到这话之后还来不及愤怒,便被一阵惊呼给打断了思路。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去看,反而是盯着那个端着清风朗月笑意的青年。
无意之中撞进那双眼睛里面的时候,里面流转的冷漠与细碎的恶意就像是针尖一般,刺着书生尚存的理智和自尊。
不由自主的,书生心里面一阵恐慌,但还不等他去细思,就被马蹄的声音给打断了来。
他闻声回头去看,便瞧见数头高头大马迎面而来,后面跟着面容肃穆的铁骑,声势浩大又豪华不已。
作为已经考取多年功名的书生,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
这是进士游街,再之后,便是封官加爵。
这是他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眼中的晦暗又浓郁了一瞬,书生捏紧手抿了抿唇,站在一边眼睛发亮的看着那些漂亮至极的骏马。
只是在仔细看过去的时候,才惊奇的发现这次似乎和往年的有些不同。
多了一匹马。
多出来的那匹还是极其珍贵的汗血宝马,它被牵在最前面,昂首挺胸,眼神高傲,与之其他相比,这匹宝马莫名有着几分优雅的气势。
书生看楞了一瞬间,而后心间的不安豁然被拉扯开来。
他的视线忽然转到景阳的身上,那个摇扇而立的青年还是一如既往的挂着温雅的笑意,眉目之间却莫名透露着几分冷漠。
他不发一言的站在神情各异的人群之中时,像是有着一层特殊的隔膜,将他排斥在红尘之外。
更像是仙人了。
书生不动声色的想着,而后反应过来自己愚蠢至极的想法之后恼怒了一下,豁然将目光移开,不再去看那极易恍住心神的皮囊。
那些骏马已经来到了人群面前,而后径直走过书生,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之中,停在了景阳他们的面前。
最前面笑得眯眼的那个太监景阳是认识的,前次去御书房的时候,他就是伺候在闻人行身边的。
景阳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太监,眼中的波动不曾有着一丝,从始至终的,只有浅浅的懒散之意。
那老太监对着她和蔼的一笑,而后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之中,打开了手中的圣旨。
他的声音不像是其他太监带着一种刺耳的尖利,反而不急不徐,带着几分苍老之意。
使得那圣旨晦涩的言语更加多了几分宿命之感。
在那老太监念完之后,人群还在沉默之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被震惊得有些麻木的大脑艰难的将刚刚说的那些话过了一遍,才捡出前因后果来。
总而言之,就是因为景阳的策论实在过于优秀,水平甩了前三甲一大截。
但是前面三位也不差,于是经过大臣商讨,便决定破格将景阳提出会试名单,直接授予大理寺左寺丞。
那可是正六品的官位,对于一个初入官场的人,可以说是极度受赏识了。
就连状元也只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纂,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或许他所说的平步青云,扶摇九天,真的可以做到。
打赌的人心中一凉,尤其是那个为首的书生,瞳孔一时因为震惊而死死睁大着,看着景阳脸色有些发白。
“大人,您该入宫了。”
老太监将汗血宝马的缰绳递给了景阳,面上没有一丝轻视的意味,反而在看向景阳的时候是带着几分和蔼之意的。
景阳笑着将折扇收起,礼貌的将缰绳给接了过来。
“需要人凳吗?”老太监笑眯眯的问道。
景阳看了一眼面前神情有些倨傲的骏马,眼中的神采骤然亮了起来,她笑了一下,朗声说道:“不必。”
这话刚落,景阳便缓步走到侧边,她嘴角含笑,眉梢却是轻狂。
在马儿转头看她的那一瞬,景阳骤然将自己埋没许久的豪情具数释放出来。
像是久经沙场的长胜将军,浑身上下似乎都在透露着边塞之上的狂野。
那骏马看得躁动了一瞬,从鼻腔之中打出了一个响鼻,而后便专注的看着景阳。
“呵。”景阳轻笑了一声,随即便潇洒的翻身上马。
散开的衣摆像是青色的竹叶,利落的划过空中之时,不知道惹得多少人兀自心颤。
待景阳坐稳之后,身下的骏马有着一瞬间的不老实,似乎在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奔起来。
但在景阳握住了那缰绳之后,那骏马又打了个响鼻安分了下来。
“游大人,时间不早了,开始吧。”
景阳闻言垂眸勾唇一笑,而后高呵一声,便将那骏马调转了头。
后面是肃穆的两排铁骑,早就分开在了两边,待景阳走过去之时,骤然有一种战场厮杀回来的错觉。
那种久违的嚣张似乎完全回到了她体内,让她眉眼之间都在逸散着耀眼夺目的肆意张狂。
春风得意少年郎,豪情壮志忘愁肠。
景阳驾着马路过路过先前说话的那个书生之前时,忽然展颜一下,嗓音清朗的说道:“可要记住你今天的赌注啊。”
这话一落,她便忽然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微微敛了敛眼眸,压着残雪般的冷漠傲气说道:“你且看我凌云壮志如何扶摇九天,十年热血——如何燃了这天地!”
到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景阳语气忽然冷冽了下来,就连一向弥漫着散漫的眸子都带上了尖刀的利意。
说完之后她不再去看那书生是何种表情,直接驾着那骏马潇洒的离开。
后面的人一路跟上,极其默契的将景阳给放到了最前面。
那天的长街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热闹的,人们摩肩擦踵,争先看着几位春风得意的进士。
先前在那个太监读着圣旨的时候,景阳被破格提升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人们看着最前面的那个青年,一席青色春裳,将细瘦的腰肢裹得更加挺拔如松。
那过于出彩的样貌,在眉眼浸染上肆意与骄矜之后,更是将姑娘家给撩得脸红心颤不已。
她们眉眼含春的将视线投在景阳身上,或含蓄或黏腻,都含着直白的爱意。
景阳浅浅的勾着笑意,心里面却是在想,还好薛衡没有看到,不然以着那个醋坛子的醋性,肯定已经在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