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秋担忧的视线落在薛衡身上一瞬,而后轻叹一声,便带着有些沉寂下来的小阿宣离开了这里。
“阿衡,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我来吧。”景阳将薛衡的手给牵了起来,偏头在那有些温热的手掌心当中用侧脸蹭了蹭。
薛衡什么都听不见,但他能感受到,他的阳阳,似乎很伤心。
“阳阳不怕,我在这里。”
腰间一紧,薛衡便被景阳给牢牢抱住了。
这一瞬间,他无比绝望,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没有多少时间拥有他的阳阳了。
这样的想法促使薛衡眼眶发热,狼狈不堪。
他将脸埋到了温暖的颈窝当中,鼻尖顿顿的,独属于面前这人温暖的馨香也没有了。
长久压抑着的恐慌终于是像巨浪一般,将他给盖得严严实实的,让他呼吸都带着哽咽堵塞感。
景阳感受到面前这人身体绷得极紧,肩膀都在微微抖着,在脖颈上的肌肤感受到了温热之后,她眼里面的光都彻彻底底的熄灭了。
“阿衡不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她笑着,眼尾的泪水却是如何都止不住。
拍了拍薛衡的脊背,景阳将他的手又给拉了过来,她低头,用着指尖在一字一字的跟着薛衡说道:“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薛衡没有回答。
景阳也没有催,她满脸泪水,指尖却划得温柔:“等事情结束后,我们两人找个地方,永远的住在一起,好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
那个最后的居所,会是两人的墓穴。
“不……”薛衡话头才开始,便被景阳给堵到了口中。
她垫着脚尖,攀附着他的肩膀,吻得决绝而热烈,像是在燃烧生命当中最后的热情,竭力的朝着那个孱弱的身躯传递着她的爱意。
而守在丞相府外的禁卫军,已经和护卫在周围的黑羽军僵持到了一起,两方谁都不让谁,那种血气的碰撞让这方天地的气压低得更甚了。
“黑羽军是要造反吗?没看见陛下的御令在此吗?”禁卫军首领沉着声音高声说道,面对杀气腾腾的黑羽军没有丝毫怯场的趋势。
反而因为对方的那般姿态越发的盛气凌人起来,“丞相府包藏祸心,其心可诛!尔等若是再阻拦半分,那便一律按叛国罪处理。”
这话依旧落在沉默当中,守在前面的那群人没有退让丝毫,冷漠淡然到有几分高傲的意味。
正在这时,禁卫军后面一些的那辆马车上忽然下了一个人。
一个消瘦得有些脆弱的人,一身玄色的勾金龙袍将那腰身勾勒得越发的清瘦,玉冠束发,将缠绕着满满死气的眉眼彻底的露了出来。
原本俊美的五官在过分苍白的肤色之中,有着一种诡异的阴翳之感,尤其那双被长睫盖住的双眼,像是一点光芒都透不进去一般。
在他下了马车之后,禁卫军便为着他让开了一条道。
一片死寂之中,他一步一步往着前面走,仿佛不是去捉拿叛贼,而是在走向自己的深渊一般。
垂下来的指尖还在微微抖动着,被宽大袖子盖住的那皓白手腕上,还在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绷带,上面浸染着鲜血,似乎才受伤不久一般。
“夫人。”前方整齐划一的声音让闻人行身子一颤,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霎时之间褪得更是惨白得恐怖。
他脚步猛得停在了原地,眼睫颤晃着,像是不敢去看又忍不住视线一般。
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娇俏可人,一袭青色云锦将那娇小的人儿衬得愈发的可爱。
只是这份可爱在触碰到带着几分薄凉的眉眼的时候,又尽是转变成了刺人的剑刃,毫不留情的划在他的心头上,让他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那是……他的冬冬?
闻人明月那带着几分嘲弄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喧闹而清晰。
“肆意的扔掉了那么多的棋子,到了最后,原来你自己才是那颗可笑的棋子啊。”
“恩将仇报,果真是我闻人家的子嗣,做这样的事情永远都得心应手。”
“她做错了什么?闻人行,你告诉我,她做错了什么?她从始至终做错了什么?”
……
她做错了什么?
闻人行眼里面的茫然像是雾气一般,绕在他的眼眶当中,叫嚣着那个血淋淋的真相。
她错在太过于骄矜良善,错在太过于明亮耀眼,错在……遇到了他们。
闻人行视线落在面前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之上,他想告诉她,他错了,他错得太多了。
他更想告诉她,能否再等等,等他彻底了结心愿,残念,便会将长剑亲自捧到她手上。
可到了最后,他也只是徒劳无功的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陛下何事?”
景阳站在石阶之上,她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撑起了一份傲骨一般,在她后面,便是高高悬挂而起的“薛府”二字。
她漠然着眉眼,连厌恶似乎都吝啬于施舍给他。
“……卫青已经快要打到楼越了。”嘶哑的声音像是被沙石磨砺过一般,在倔强的吐露字眼的时候,像是每一个字都是混杂着鲜血一般。
“滴答。”鲜血从闻人行的指缝之中落下,但是他恍若未觉一般。
“再有三天……”他仰头看着那个女孩,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时候,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走向自己的信仰一般。
但是他的信仰,已经丢弃他了。
“……三天后,你来见见我,好不好。”他近乎于卑微的乞求着,想要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但在微微颤抖的薄唇像是根本不受控制一般。
让他狼狈而可笑的做出了一个很狰狞的笑容。
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害怕的将头低了下来。
一向高大冷漠的男人现在突然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在景阳面前局促不安着。
她知道,闻人行必定从闻人明月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那样血淋淋的事实,就那样可笑的,戏剧的摆在了那里。
以着绝对的姿态,将处在局里面的人给凌迟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