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沉睡

明月沉沉藏湖雾,遥望一片烟袅袅。湖心的小岛上有个名叫落星石的地方,纵横各数丈,状如星斗,归云湖水有涨有落,而此石不没于水,相传此石为坠落的天星,星石名,由此而来。

冷双成沉默坐于星石上,抬首仰望苍穹。星月淡翳,湖波潋滟,缥缈的雾气浮起在星林间,落出水光粼粼的湖面。她记起了父亲讲过的一个传说。落星是天庭的命数,传闻天上的星就是地上的一个人,夭亡一个生命,星掉下一颗。

秋依剑立于她身前,出神地凝视这张寂寞黯然的脸。即使远在儒州誓死对抗时,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哀伤,可是那双眸仍在微微闪光。仿似所有美景都化为一斛星光落入了她的眼眸,秋依剑不容细想,俯下身吻向了她的薄唇。

冷双成微一惊讶,下意识朝右闪躲。秋依剑容颜一变,幽冷黑瞳加深,俊秀双唇狠狠朝那方扎去。冷双成颜面大窘,急又避向左方,一阵清冷掠过她的面颊,那双矢志不渝的唇跟向了这边。

没避开,是因为避不开。

“公!”冷双成有些惊慌,在间隙里喘息:“公,你……”话音刚启,她的双唇又被潮水般吞没,咦咦唔唔地句不成声。一股丝绸质地的晶凉湿润了她的唇片嘴角,秋依剑捧着她的脸,拼死抵唇地深深纠缠。

“唤错名字,该罚……”他含糊其声,仿似与她有仇,不断地索取,不断地用力。狂乱灼热的气息扑面而去,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向了她,辗转厮磨寻找着出口。

冷双成完全被这股清冽如泉的战栗所惊扰,极力抵御,暗挣扎,才发觉秋的胸怀似广袤东海不可撼动分毫,正值恼怒羞赧间,一只修韧微凉的手掌又抚上了她的胸膛。

那只手指仿似带有热流,熟门熟路地自顾滑入内衫。冷双成身躯触电般轻颤,她着急大叫:“秋!秋!”

一连唤了两声,如此惶恐决绝。

秋依剑邪魅地一笑,嘴角噙着深深的满足,右手不知停在哪里,轻轻一抚,缓缓退出了衣衫。冷双成狠狠盯了他一眼,一旦挣脱,右手迅若流星扬起。

风声过后,秋依剑身形不动,依然不躲不避地弯腰定于她的面目之上,灼热闪亮的瞳仁撞向了她的灵魂深处。他俊美苍白容颜上带些浅浅痕迹,微微一笑说道:“傻瓜,亲近你是我自然反应。再者,你一直沉溺于悲伤之,会令我感觉你隔得很远。”

冷双成心下愀然,对他这无赖加善意的举止说不出话来,只好身朝旁挪了挪,面向了水光。秋依剑大大方方地坐下,伸出右手扳回她的脸颊,又狠狠地吻噬了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将她的发尾聚于掌间,拉扯流苏一样绷了绷,“你现在心底难过,不过这次还好,没有迁怒于我。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还真是担心你像吃了弹,噼噼啪啪地冲我发作一气。”

冷双成看向粼粼水波不言不语。秋依剑转视她侧影一眼,手使力拉着她的头发:“不准再想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也背负的太多了,歇歇吧。”冷双成不知是吃痛还是恼怒,看也不看,左臂带风拐向了他的胸口。秋依剑阴邪一笑,单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右手趁势挽上了她的前身。

冷双成怒道:“无耻,放手!”秋依剑一手紧紧搂住她,左掌巧妙褪去她肩头的衣衫。冷双成大骇,叫骂:“秋,你堂堂一贵族公,居然要使这下三滥手段!”“公也是男人。”秋依剑恬不知耻地趁机吻向了她白皙脖颈,含糊着说,“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冷双成左右挣扎,惊怒道:“看伤势有必要这样么!你走远点,我挽起衣袖给你看个仔细!”

“也是。”秋依剑语声里带着一股了悟,左手停止了动作,嘴唇还恋恋不舍地留恋在她裸肩上,“我真是糊涂,怎么没想到。”冷双成气极,全身运力,呲的一声像个张了刺的刺猬,寒气冲天。秋依剑唇间触冷,偷偷一笑,放开了她的身,道:“快让我看看,我一直在担心你这个伤口。”

语气极为一本正经。

冷双成一跃而起,立于一丈开外,阴晴不定地盯视着他的眼眸:“有避水衣遮挡,没什么大碍。多谢公……挂心。”秋依剑端坐于石,眼光如刃,直视她的胸口,说道:“想必是留给我日后好生查看。”话音一落,冷双成二话不说,挽起了衣袖,露出了一截手臂。

上面有道浅色如线的伤痕,浸染着湿雾,有些显眼。秋依剑眸光变浅,抿了抿唇,伸出了左手:“来。”冷双成细心看了看他的眼眸,踌躇着说道:“已经无碍了,没什么……”秋依剑仍是执着伸了手掌,定睛于她面容上。

“说起来,我还有要事禀告,刚被一搅和险些忘了。”冷双成伫立原地,镇定开口。

“来!”秋依剑冷漠吐出这字,语气加重,光滑如丝的俊容上带了些阴鸷。冷双成恨恨地呼出一口气,认命地走了过去。秋依剑执起她的手臂仔细查看,面色愈发地冷冽阴沉,一双眸,由原来的清亮、乌黑而泛着星光变得像雾霭山峦一样黯淡,衬着瞳仁的雪白,像两颗灰褐的琉璃珠。打量了半晌,他细心地褪下她的袖卷,沉声道:“坐下说。”

冷双成依言坐下,察觉身畔之人周身流转着一种冷漠抑制的气息,像冰雪的树挂,她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松涛阵阵,衣香飘渺,烟笼寒水月笼沙,冷双成听着耳畔风声,怔怔地出了神。“公有句话一点未说错‘背负太多,责任越大’,以前从你手上很难讨得到便宜,可是眼下你不阻拦我,我还是完成不了我的承诺。”

冷双成忆起了往日的艰辛,想是在如此静寂美妙的晚上,由于自幼养成的习性,终于在美景渐渐打开了心防。

秋依剑听得懂她的话。他想起了青山寺里的枯木所说,明白她心里缠了个死结,不把这个疙瘩解开,她会借机沉睡,坠入最里的身内。他仔细地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刀刻一般的深邃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冷双成见秋依剑难得这么安静,心下有些感叹。她想了想,只觉缠绕心间的难受无法说出口,只得另辟蹊径,提起先前打算禀告的一切事情。

“胡商彩船上的那两名通译有些问题,公细查后可以得知一切缘由。据闻日月金轮将于东海登陆,托商船运往荆湘,我曾下水摸过船底,察觉到了武器的端倪。”

星林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秋依剑直视前方,静默了会回道:“我知道了,你歇歇吧,这些事由我来。”

“还有林公。”冷双成苦涩地说道,“这个人像一团谜,估计和唐五之死、金轮武器都脱不了干系。”

“冷双成。”秋依剑极快地接了口,冷冷说道,“记住,除了我,心里不要考虑其他男人的任何事情。”冷双成无声苦笑一下,道:“这两月内整日提心吊胆,着实有些累了,所有事情公多担待吧,我先告退。”

“你去哪里?”

“我要去休息了。”

“在这片烟花之地休憩?”秋依剑抬高了声音,“那些女人叫得那么大声,难道你听不见?”

冷双成木讷地笑笑,说道:“还吵我也睡得着。”

秋依剑转念想起四海那间屋,虽是二三层,冷双成投宿时里面叫骂震天,那道薄薄的门板的确遮不住什么声音。他面容上冷淡,心里却是如浪滚过,千帆竞发,感觉快要冲堤,不由得说道:“青山寺悟道,四海里滥赌,你以前的生活我终于了解了。”

冷双成心下猛地一惊,转眼看着他。

“我走过你所有停驻的地方。”秋依剑缓缓开口,不待冷双成反应又接道,“睡吧,醒来后一切会不一样。”手指却悄悄朝下趋落,遽然拂向了她的穴位。冷双成的身躯渐渐松软下来,倒向了秋依剑右肩。他稳稳地接住她的身,双手环抱,面色如水地静坐于星石上。

秋依剑的衣袖上带着一股特别的清香,如同往日一般,令冷双成安神而眠,放松四肢睡去。他交叠双掌环拥她的腰身,一面默默地盘算着心事,一面偶尔扬起手掌,在她面庞上细细摩挲。

夜幕深沉,桨声灯影,凉风习习,一片梦幻璀璨。夜景出奇地静,雾色弥漫水上,听得见轻缓的波纹温柔地拍打湖岸,吞吐之间尽显动静。临去之际,秋依剑左手微动,掏出一方紫色的锦囊,平摊于手心。

这是他自重伤清醒后,所发现的唯一贴身珍藏之物,后来才猜到是冷双成托银光转交的锦囊。锦囊紫色缎面,隐隐透着一股兰花幽香,喻示着主人的姓名:兰静如。

秋依剑低首看了看怀,笑了笑。

这世上的事情居然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冷双成一心促念的如夫人,实际上就是水云客坊的当家花旦,尽管她现在还不知晓。再比如秋依剑正因冷双成转交的怨念,才在赵应承游说他出府散心时,心有所动地来到这里。

所以他说老天有眼,继送冷双成至无方之后,又成全了他的心意。

秋依剑将锦囊平置于石面,紧了紧怀抱的人,搂着她小心翼翼地离去。经过那棵菩提树时,风入脉,树影婆娑,袅袅带些前尘往事的回忆。他记起了冷双成对枯木说的一句话,但他坚定地搂着她,不会让她如此洒脱来去。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心似琉璃。”

冷双成在梦境里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有太多人的面孔似潮水一般涌现,最后定于萧乔面上,萧乔的脸有种浓浓的悲伤,仿似大片大片的雪花、黑暗吞噬了她,让她在火光冲天垂死挣扎,意识却醒不过来,只得在面容上紧紧皱着眉头。渐渐地,有清凉微温的触感如羽毛轻缓,安抚了她的焦躁。

秋依剑立起腰身,听到下人通传后离开了房帷。外间赵应承正负手而立,眉头深锁,见秋依剑出来,迎了上去:“我已吩咐雅老板拖住了胡使,那两名胡商自下船后就不见踪影……”

两人朝门外走去,一路都未开口。

薄薄晨曦,五彩帆船魁梧得如巨人悚然。秋依剑当先一步,在两旁卫队的鞠礼下,冷漠上了甲板。甲板上密密麻麻地陈列着黑乌乌的莲花锤,他略略扫过一眼,得知有一百左右。静寂之间,赵应承首先开口:“数目只有一百,这是为何?”

“有些不对劲。”秋依剑突然道,“火药怕水,为何如此随便地弃之船底?那两个胡商行为也太蹊跷了,恐怕这些还值得推敲。”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呢?”

秋依剑低视片刻,冷冷回道:“武器想通过宋境抵达荆湘,千里迢迢谈何容易?如果我是卖家,我一定会找各种不同的途径,分批转移这批武器。”

赵应承似是有所触动,问道:“公是说我们发现的商船可能是冰山一角?”

“是。”

两人想起武器的霸道威猛,各自沉吟不语。赵应承看了看武器,最后还是先开口:“此物如此霸道,东瀛倾其国力也难提供万数之多的火药,不知这其是否还有我们不了解的秘密?”

秋依剑静默半晌,突然问道:“世可认得巧手吴有?”

“听说过。此人聪慧手巧,过目不忘,能制造一切你想象得到的东西。”顿了顿,见秋依剑却无下,赵应承只得继续发问:“不过传闻此人目前不见踪影,难道此事和吴三手有什么联系?”

“此人是关键。”秋依剑背着手,语声冷淡:“既然能造出东西,想必也能破解其的秘密。”

赵应承听他一说,心下了然。他拱拱手道:“事态紧急,公与我分头行动如何?”

“这个自然。”

“赵应承去分发英雄帖,号召各路英雄协助朝廷参加聚会,先做调度准备。请公负责吴三手一事,事成之后,我们再商议地点会合。至于胡使,我会派人将他送回番邦。”

秋依剑并未言语,默认了他的提议。他转视天际,一缕淡红的云霞似要冲出云层,忖度了时辰转身离去。一路披着晨曦薄雾回到下榻锦阁后,秋依剑径直走向了床帷。

冷双成面色平静,平卧于床间静静沉睡,和他离去之时姿势面容一模一样。秋依剑想起以前她的睡貌,心下一动,伸出手掰转她的脸,又将她的手掌放置于腰身,静观其变。

果然,过得不久,冷双成在睡梦似是察觉有些不对,头颅微微擦动两下,摆正了脸,手又无意识地滑下,放在身侧。

“睡着了也这么规矩。”秋依剑嗤笑一声,跃**帏,挤着她的身并肩躺下,骚扰了一阵也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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