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树欲静而风不止

二十四树欲静而风不止

田苜梳没带护卫,带着两个贴身仆人,坐着牛车来到林家坞。

他知道林氏没有胆量动他。

林恭俭得到门人通报,拄着拐杖赶往门口迎接。

这田氏向来看不起他们,往来甚少,这次忽然造访,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莫非是杜子誊被林正吟砍了头的事情泄露了?

不可能啊,此事只有林玄邵紫燕和他们兄妹知道,其他知情人已经死光了,不可能有人说出去啊。

难道是林玄自己泄露了消息?

林恭俭心里七上八下,胆怯地望了眼田苜梳,说道:“田族长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早早通报一声,好让我准备一些酒食。”说完深深一躬,态度谦卑至极。

田苜梳也不下车,捋着胡须朗声道:“我有要事,带我见你叔父。”

林恭俭应了声,一瘸一拐向前引路,后脑勺一阵阵发冷。

林族长降阶相迎,“田族长别来无恙。”

“哈哈哈。”田苜梳笑着下了车,“还能活几年。”

“哪里的话,田族长神采奕奕龙行虎步,将来定然要替我主持后事了。”

“好说好说。”

二人略微寒暄几句,一起步入中堂。

坐定,田苜梳只管喝茶,片言不提此行目的。

林族长使了个眼色。

林恭俭会意,身体前倾轻声说道:“田族长说今日有要事相商,敢问何事。”

“这茶叶口感发涩,不如我自己种的,改日让人拿一些过来,让你们也品一品。”田苜梳看着茶杯说道

林恭俭收回目光,低头呡住了嘴唇。

林族长微微皱眉,含笑说道:“我们地少人多,比不得田族长良田百顷,哪有闲田种茶啊,怠慢了。”

“我看你们那五百亩水田就不错。”田苜梳喝着茶,也不抬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林族长云里雾里,不知田苜梳此言何意。

“还好,我们全族二百多人全靠这些水田养着,剩下几百亩旱田打不了多少粮食。”

“是啊。”田苜梳放下茶盏,“以千亩之地的养活二百多人,确实不容易啊。”

林族长下颌微收,不答话。

田苜梳继续说:“而且你们又平白无故多了两个人。”

林恭俭肩膀一颤,抬头看向田苜梳。

“我倒是有个好注意,不知当讲不当讲。”田苜梳说道。

“你说。”林族长语气生硬说道。

“不如。”田苜梳看着林族长的眼睛说,“不如把你那五百亩水田连租种的佃户一同给我,我来替你养活呢些人。”

林族长一愣,抬头看向田苜梳,见他一脸严肃,笑道:“田族长说笑了。”

“你看我像说笑的人吗?”

林族长低头,强压怒气。

“你考虑考虑。”田苜梳微笑着,目不斜视看着林族长。

“水田转给你,我们喝西北风。”

田苜梳双掌一拍,“对啊,乡里乡亲的,不能让你们喝西北风,于心不忍,你看这样可好。”

见林氏二人木木坐着,田苜梳继续说,“剩下的几百亩旱田也养活不了你们家那些工匠,索性一并卖给我,不过,那个所谓的林玄,我是不敢要的。”

林族长豁然起身,黑着脸说道:“送客。”

林恭俭几乎瘫软,他确定,林玄已经泄露了那件事。

“哈哈哈。”田苜梳笑着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说,“林族长,不要这么冲动,这是在帮你,我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还能强买我的地和我的人?田苜梳,不要欺人太甚,我这身骨头还没软。”林族长怒目圆睁,挺直腰杆盯着他。

“林族长误会了。”田苜梳笑着说,“我不是买,是来取。”

林恭俭心如乱麻。

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定知道了是林玄杀的杜子誊,以此来要挟我们,若按照他说的把水田和佃户给他,我们林氏以后就完了,将彻底沦为寒门。

如若不给,他去揭发我们,我们估计都得杀头。

林恭俭直愣愣看着叔父,希望叔父看清形势,该服软就服软,不要激怒田苜梳,惹来杀身之祸。

林族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冷冷说道:“田族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玄,你们那个同族外侄林玄,我今天就是为他的事情来的。”

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林恭俭担心叔父没有理解到田苜梳的弦外之音,赶忙起身,想要在他耳边悄悄解释一番。

林族长挥手让他坐下,应该是明白田苜梳的意思。

转头对田苜梳说,“林玄怎么了?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要乱说。”

“捕风捉影?哈哈哈。”田苜梳抱着肚子转了一个圈,走道林族长身边,扬起下巴说道:“我证据确凿。”

“林玄是我的族人,就住在我们家里,他怎么可能造谣中伤自己人,田族长不要轻信谣言,失了自己名节。”

田苜梳眨眨眼,“什么造谣中伤自己人?你们在说啥?我说的是林玄。”

“我说的也是林玄。”林族长语气镇定,毫无慌乱,他相信林玄不是轻易泄露消息的轻浮之辈,定然是田苜梳私下猜测,以此来要挟他们。

“你们可知道林玄是什么人?”田苜梳淡淡道。

二人看着他不说话。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他是刘慈。”田苜梳凑到林族长脸边,“林玄就是刘慈。”

二人满脸疑惑,对视了许久。

原来他们担心的和田苜梳说的不是一回事。

林恭俭的胆气又回来了,歪着嘴嗤笑一声,说道:“你胡说什么?哪里又冒出一个刘慈?”

“你不知道刘慈的通缉令吗?”

“自然知道,但是他和画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田苜梳嘿嘿笑着,“画像也能信?”

林恭俭回想起林玄的点滴,还有他出手阔绰的反常表现,心里渐渐没了底气,“空口无凭,你不要随便诬陷别人。”

“我儿是郡丞,我知道内幕消息,林玄就是刘慈。”

林族长好歹经历过风浪,纵使定力再好,牙齿也不禁打颤,“田族长莫要乱猜,私藏钦犯可是诛族的大罪。”

“我田苜梳是乱说话的人吗?没有确切证据,我能亲自上你家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田苜梳说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志得意满看着二人。

饶是林族长再怎么强作镇定,也是心气乱窜。

慢慢退回到自己的榻上,弯腰扶住案几,颓然而坐,双目无神。

“如何啊?”枯坐许久,田苜梳说道。

“感谢。”林族长声音嘶哑,喝了口茶说道:“感谢田族长指点,我这就将他绳之以法。”说完放下茶杯。

茶水飞溅,撒了一身,他也不管不顾,只是失神呆坐。

“不客气拉,我说过了,我是来帮你们的。”田苜梳不紧不慢说道。

林恭俭也回魂了,轻声言道:“田族长大恩,让我们林氏免于覆灭,小生没齿不忘。”

“哈哈哈,感谢不是嘴上说的。”

“敢问,田族长有何要求?”林恭俭说道。

“我刚来的时候不就说了吗?”田苜梳轻笑一声,“那五百亩水田,换你林氏百年基业得以保全,想来不亏。”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缓缓低头。

许久,林族长抬起头,额头皱纹深陷,沙哑着喉咙说道:“田族长,待我安排一番,后日来取地契。”

“哈哈哈。”田苜梳志得意满,“好说,好说,田某告辞,此事我不会声张,二位放心便是。”

田苜梳带着仆人迈着方步消失在了视线中,叔侄二人依然呆坐着。

一声蝉鸣。

林恭俭一个激灵,急切问道:“怎么办?叔父。”

林族长似乎苍老了许多,眼神暗淡,说道:“还能如何?先去把林玄关押起来,后日连同地契一并交给田苜梳吧。”

“田苜梳会不会在骗我们,他说林玄是刘慈就是了?”

“十有八九他有确凿证据,这种事,谁敢乱说。”

“不是说拿到刘慈有千金官赏吗?我们把他直接交给官府……”林恭俭打起了算盘。

“妄想。”林族长打断他的话,“你还看不清田苜梳的目的吗?只要人家不告发我们私藏钦犯,就谢天谢地了。”

林恭俭咬牙切齿,“天降横祸,何处来的一个刘慈?”说着话,出门召集下人往西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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