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当年
容颜瞪了一下眼没说话,实则她也有听八卦的喜好。索性不声不响等着她将话说全。
秦郝佳看了她一眼,又看窗外,思绪像一时飞得很远,亦或也是有意躲闪,不让人看清将要开场她已泪光闪烁。
在这个世界上,果然不敢说,谁比谁好过。
她下意识想抬手擦拭眼角,又从没在人前示弱的习惯,于是隐忍着望向更远处,控制自己不在启音的时候发出颤抖,抿压一口咖啡缓缓说:“那一天我不是发疯,只是想起了可怕的事情。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敢细想过,可是这样的梦魇却一日也不曾离我远去。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一直偷偷的看心理医生,连我的家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这样,我想我肯定早就已经疯了,可是,有什么办法,现在的我,跟不疯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秦郝佳说话时声音很淡,像自言自语,又像小心意意,试探着从某个暗黑的角落里走出来,可是太久不曾走过的一条路,前路早就陌生茫然。她摸索着一步一步,还是行走得异常艰难。
容颜觉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说话时断时停,按着自己的节奏说得缓慢。
但却一直没有停下的打算,这样的秦郝佳看着那么倔强坚强,布了风霜的一张脸,让人也不忍多看。
听她继续说:“你一定觉得我对远修好得有些过了头,远远超出了一个姐姐对弟弟的袒护,感觉很畸形对不对?实则我就是为他活着,如果不是我还有这么一个可怜的弟弟,只怕,我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了。我欠他的太多太多,多到搭上我整个人生都还不起。我从来最对不起的人,就只有他。”说到衷肠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淌下来,刚漫出眼眶,抬手被她抹去,唯怕稍晚一些会被人看到。哽咽了嗓音,吸着鼻子道:“早些年的自己,跟现在的我判若两人,跟所有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一样,爱笑,爱哭,并非一个习惯隐忍的人,甚至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任性许多。只是太傻了,看人的眼光不济,爱上了一个流氓,三言两语便被哄得团团转。conad1;那时的我像走火入魔了,那样一个人在我眼中却好得没有话说,现在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堕落。远修早些年就是家里最锐利懂事的一个,那时他不止一次的提醒我离那个人远点儿,可是,我不听话,为此跟他大吵过,还骂他多管闲事。关系一时处得很僵硬。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再怎样,他心里依旧有我这个姐姐,私下里去教训过那个人,让他离我远远的。后来我知道了,还跑他的学校去跟他闹。其实远修只是表面看着冰冷凉薄,实际却远不是这样。是狼,就免不了要露出本性,那个人从我这里得到那么多后,却总是不满足,我给了他多少钱连自己也算不清了。有一天他让我回家拿钱给他,爸爸觉出我花钱太肆意,便控制了我的零用钱,我拿给他的少了,他狠狠的打了我两巴掌。为此我们闹翻了,他终于露出邪恶本质,说他靠近我只是为了钱,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我这个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我气极了,拿东西砸他,没想到……”她死死扣着桌沿,支言片语也说不下去,整个身体微微抽搐。眼泪一滴滴砸到桌面上,很大颗。她没想哭,只是情不由衷。
容颜紧紧盯着她一双越发涣散的眼,猜想那以后定然发生了不好的事。能看出她很害怕,时过境迁,连提及都像在劫难逃。
她静静的不说话,给她足够跌倒再爬起的时间。容颜觉得,此时的秦郝佳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这么多年,她战胜不了的,从来都是自己。
秦郝佳急切的喘气,再急切的掉泪,转眼桌面上积了一汪水。其实如果她真的害怕,连说下去甚至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完全可以就此作罢。像过去的那很多年,因为害怕便一直深藏,虽然搁放在身体一处让自己深感污秽不堪,却不至于让自己心惊胆战。而她却非要费尽力气的说出来,可见想将一些事情说明白,对她而言多么重要。
容颜在想,接下来秦远修快要出场了么?那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秦郝佳从一个活泼少女,变成不通人情事故的冰雪女王。还要用余生的幸福来弥补自己的弟弟。秦远修到底,担了怎么样的角色?
秦郝佳泪眼朦胧,艰难的抬头与她对视,眼眶通红,面色却惨白若纸。将唇咬出血印说:“没想到那果然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根本不是个人。conad2;他打了我,我哭着去找远修,我知道他不会不为我出头,他最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着我的面,他将那个人打得半死。如果我那时就回头了,兴许一切已经过去。可是,后来那人花言巧语约我出去,我转眼忘记远修的警告出了门,他找人强暴了我……”她一声声的哽咽,像在泣血:“不止是一个人,当他们撕开我的衣服时,我便觉得……自己这一生是活不成了。那之后他们并未放我离开,而是将远修引了出来,因为我,他们早恨死了他。在郊外,那个人挟持我对远修下狠手。那时他才上大二,又比同级人的年纪都要小,不过十几岁,再怎么心智成熟也还是个孩子。他们不允他还手,否则就加倍施加在我身上。
那一幕我此生记得再清楚不过,一刻也不曾淡化,就像刻烙在我的心里,划了很深很沉的一道,无论生,还是死,忘记天忘记地,哪怕忘记生身父母,可是,我不会忘了我的这个弟弟。他那么小,被一群人打得头破血流,拳打脚踢,棍棒相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可以如此蔑视一个孩子的血肉之躯。我在一旁大哭大叫,可是无能为力。”秦郝佳说到喉咙沙哑,或许她的灵魂再次回到当场,回到那个暴力血腥的场面去,双手捧着咖啡杯子想寻找一些暖意。
容颜就看到那个杯子在她手掌的颤抖下发出碰撞的响动。
秦郝佳嘴唇被自己咬得模糊,嘴角淋淋血迹,好一个倔强的女子,何其屈辱何其惊忪,却非要强撑着将这一番话说到圆满。
容颜看着不忍,又心惊肉跳。她也是不敢想的,那时的秦远修怕不怕?疼不疼?秦郝佳说得不错,他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皮肉还嫩得很。她认识的秦远修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便是打架也从不输于人,还这样信誓旦旦的告诉过她。
秦郝佳满脸的浊泪,太肆意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颤巍巍:“他一定很疼的啊,怎么可能不疼,我看到他脸上全是血迹,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是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那些人就一脚一脚踏在他的身上,狠狠的。可是,他至始没吭一声。我知道,他恨我,可是,她更怕那些人的拳头砸在我的身上。他不想我担心,所以连声音都可不发出来。conad3;都说我这个弟弟是混世魔王,薄情寡义。我比谁都知道,他才不这样,他比谁都有情有义。可是,像他说的,一切幸福他都已经要不起,让他怎能不凉薄?”眼神坚定的望向容颜,吐出几个字:“那之后,远修再不能人道了。”
容颜瞠目大睁,几乎是下意识的,心口某处狠狠跳动了下,是最柔软的一处,颤抖得那么撕心裂肺。
秦郝佳边是掉泪,边说:“你们结婚这么久,他从来没碰过你,不是他不爱你,也不是他为了其他某个人守身如玉。他受了伤,不能再行夫妻之事。一个血气方钢的男孩子,从来都是光环缠身,高高在上,有朝一时跌进地狱了你想他会怎样?你认识的远修什么样?这种事他要怎么承受?
我以为他无法承受,非要搞得天下大乱不可的。可是,他比谁都平静,就那样,默默的接受了。我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想让我活下去,所以选择承受。这么大的一件事,整个秦家除了我,再没有别人知道。当年真是经历了一场从生到死的劫难,我和远修的命运统统改变了。我知道,从那以后,我们都是生不如死的活着。我是罪有应得,再多的不幸也是活该。可远修他凭什么?他是个好弟弟,只是被我连累,却要生不如死。我选择活着,只是想看到他不要永远这么不幸下去,哪一天他幸福了,让我怎样惨死都心甘情愿。”
容颜大脑一片空白,秦郝佳的声音明明响在耳畔,却微弱得只看到唇型在不断开合。但她还是想起许多事来,难怪秦绍风会说某一年秦远修和秦郝佳莫名其妙的双双转性,而秦郝佳至此开始近似变态的袒护那个弟弟。又难怪她口无摭拦时问秦远修你是不是男人啊,他会低落沉默,原来他那时正在历经生死。怎能好受得了?
秦郝佳说得不错,这种事落在秦远修的头上,疼痛和煎熬便是叠加翻倍的。过刚亦折,这世上可有人比秦远修更刚烈?
容颜一只手被秦郝佳握住,太过冰冷无温,乍骨寒凉,她像蓦然惊醒又抬头。睁大眼眸望向她。
秦郝佳终于将这一段讲完,眼睛已红肿不堪。看着容颜的时候眸光死气沉沉,平日的半点犀利也没有了。
容颜愣怔的看着她,下意识觉得,无论当年这个女人做过什么,毕竟青春年少,命运如此待她,终归是残忍了些。第一次,她看着秦郝佳的时候,觉得她可怜如斯。
她甚至一眼望到边际,仿看到她孤寂终老的样子。这个女人最是一无所有。她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更没有可盼望的未来。于她而言,能残喘的活一口气,无非因她的弟弟还活着,她因这丝愧疚苦苦的支撑着。实际秦远修也真是不易,他该恨她的,可是,他又不能丢下她不管,总得想方设法的让她活下去。最早容颜以为他们秦家人情淡,现在看来,这情义又像无人能及。
秦郝佳还攥着她的手,横在桌面上,第一次肯这样诚挚又丝毫不余忌惮的望着她。缓缓说:“容颜,其实这么多年,我似乎从未真正的懂过远修,如果连我都不懂他,可想而知,这个世上更没有人懂他了。我这个弟弟看着风华绝代,实则他活得比谁都苦都孤独无依。他心里到底装了什么,没人真的了解,又怎会帮他一起分担?我是那么的心疼他。两年前他对我说,有些幸福他要不起。然后我一直一直都在想,他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那些年我对你不好,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够好,我总想将最好的事物奉到他面前来弥补。我以为他想要的是闵安月,便一直撮合他们在一起。只要他说一句想要,即便是死,我都想帮他拿到,这就是恩情,又与任何人不同的一种情份。这个男人若不好,我连死都不会冥目。
后来,你走了,像你说的,我该如愿以偿了。那时我便真的这样认为,家里因为你们离婚闹翻了天,绍风被打得皮开肉绽几天下不了床,而远修也惹怒了爸爸,离开公司。只有我一个人,最是心安理得。我以为远修终于要幸福了,我不幸了那么久的弟弟终于要幸福了。每每想到他十几岁就要经历如斯大的变故,却为了一个该死的姐姐忍痛下来,承受非人的折磨和自卑,我就感觉心碎欲裂。这样的罪恶怎不会让我人性扭曲,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只要我的弟弟哪怕有一点儿安慰,我都是无所谓的。
你走后他也消失了,一个月后我去美国找他。那一天大门没锁,我推门进去……”话到此处,她的眼角忽然像开了口子,即便谈起那段不堪回首,眼泪也不曾这么肆无忌惮。这一个口子开在心上,想挡也无能为力。秦郝佳抽回手,下意识紧紧按住心口,另一只手捂到脸上,呜咽声漫出来,彻底了一室的伤心:“多么讽刺,去之前我还在想,会看到他俊颜上的笑意,他那样的性情或许会很浅,但至少是由心的。甚至还想要同他商量下一个婚期,可是,等我悄悄推开那一扇门的时候,便后悔为何要做出这么一个动作,将所有心知肚名的假象和伪装都捅破了,让原本的自欺欺人都无法维系。我知道他痛苦,可是他痛在心里,从未让我看到过,便从来不知他痛起来是什么样。可是,那一天我的世间几欲崩塌了。就隔着那一道缝隙,室内没有开灯,只有一地破碎斑斓的月光,我不知道他在室内的哪个角落,床上是没有的。可我听到啜泣声,低沉沙哑,是个男人才会有的哭泣声。我顺着声音望过去,窗台的月光下,我看到自己近三十岁的弟弟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板上,埋首进双膝中沉声低泣。”
她几乎说不下去,狠狠的揪着自己的衬衣料子,一团鲜明褶皱。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么?真想转身就从楼上的窗子跳下去,他这样,就像拿刀子划割我的心。可是,他这么痛苦的活着,我有什么脸面以死解脱?在我的记忆里,从来不见他哭过。我甚至傻傻的以为,这个男人是没有泪腺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想要的幸福,或许本来就是你。”只是他要不起了,便只能选择放手。
记忆在她的心里泛滥后成了灾,那晚的月光真是皎洁明亮,她的弟弟一米八几的身高就缩在那一方小天地里,不开灯,也不抬头,声音里有隐隐的撕心裂肺,脆弱得像风,一吹就散了,这哪里是那个秦大少。她扶着门,想进去,步伐却有千金重。他表现得再怎样,心也是软的是热的,并非刀枪不入。谁说男人的心就不需要人来爱护了?
容颜直了眼,思维转动得也有些慢动作。觉得自己来错了,太八卦果然没什么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进坑里,万劫不复。她感觉自己思绪万千,但许是太多太纷杂了,一时也不能做什么感想。不知道她同她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想让他们重归于好么?可是,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这事也就无从谈起。秦郝佳说她明白秦远修想要的幸福是什么了,是什么呢?他也许是的哭过痛过,可谁说那就是因为她容颜呢?他爱着闵安月,因为不能给心爱的人以‘性’福,大悲大切一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她真想同秦郝佳说一句,不要再挣扎了,她头破血流换来的结果或许从来就不是秦远修想要的。只怕她此刻又是在做一场无用功。
喉咙又腥又咸,低头抿压一口咖啡,极力凝神:“你跟我说这些,想表明什么?”
秦郝佳又切切的望向她:“我只想让你知道,远修心里是有你的,你们当年会离婚,不是他不爱你,在他的心里,一直都装着你。”
容颜摇了摇头,自嘲的钩动嘴角:“你现在再来同我说这番话,不觉得晚了么?而且,他的心里怎么可能会有我。他现在已经跟闵安月订婚了,若真像你说的他心里有我,这说得过去么?我们同床共枕三年之久,就算有丝痕迹也算正常。”当年他自己也是亲口说过的,不爱,但喜欢是有一点儿的。“可是,你说他爱我,就无从说起了。你是看到了他的那些疼,但你又怎么敢说,那些疼是与我有关呢。”
秦郝佳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容颜在听到那么一段冗长的故事后,还能双眼清澈。几乎还她都要威慑,像很能有话再说。
但怎么能死心,继而道:“不论你信不信,他的那些难过都是因为你的离开。容颜,远修心里是有你的,他之所以同你离婚,便是因为有些东西他不能给你,他爱你,但要不起,就只能放手。他一路走来都是苦,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轻易放手。”
容颜坦荡:“我是不信,而且就算他当时真的因为我的高开而难过过,但那些难过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不难过了,并生活得很好。再说,我不放手怎么样?你没瞧见他已经放手了,总不好鼓励我去做个努力挖人家墙角的第三者,这个,不太好吧?两年前你同我说这些,或许我会很相信,可是,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知道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希望你也能看开,负罪这么久有什么用呢,你看,秦少已经幸福了,比谁都好,你还兀自执着什么呢。”
秦郝佳感叹,这个女人竟真的已经长大了,两年前的样子,已经在她的身上再找不到。她有一丝气馁,不想力挽狂澜却只挽到空。
“容颜,我知道你也恨我。如果当年没有我,远修好好的做一个男人,你们会生活得很幸福。我往昔那么欺负你,也是我不应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远修真的是情非得已。我不想他这一生,落下的全是累累伤痕。”
容颜抬腕看过时间,做出要走的模样,走之前跟她肯诚的说:“其实我跟秦少会离婚,不是因为他不能让我做一个完全的女人。一起生活的那些年,没因为这个就觉出不圆满来。我之所以要走,是因为他压根就没爱过我。许是你还不知道,实则他娶我,全是因为闵安月,只因想要激发她,才把我无端端的扯进来,你明白了么?”拿起手边的包,站起身:“对不起,我还赶时间,先走了。”
秦郝佳急迫的叫住她:“容颜,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远修他是有苦衷的呢?他那样的人,怎可能玩这种低劣的游戏?他什么时候想得到什么,都会直接去拿的。”
容颜转身:“可是,闵安月跟其他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这个格外珍重。”这几天她都看明白了,细节体现一切,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并已无话可说。
秦郝佳也急得站起身:“他放手,是想让你幸福,如果他不爱你,又怎会暗自饮痛。容颜,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容颜收回目光:“我的心本来不狠的,可是柔软的时候没人肯善待我,我就只得学会保护自己了。”
秦郝佳立在当处,忽然通体茫然起来,画面太多太吵杂,她像分不清真假对错了。
容颜快步离开咖啡厅,趟过汽笛喧嚣的街面,忘记抬头看红绿灯了,一时周身杂乱无章,司机狂按喇叭,震摄得她更加惊魂不定,六神无主。球一样乱滚,步履蹒跚,车子总在她前后停了又停,然后司机探出车窗,扯着嗓子大骂:“不想活了。”容颜忽然走不出这迷阵,急得快要哭出来,将自己就这样绕进来绝不是她所想,可是,身入其中了,才发觉,要走出,竟这样的难。
她急得眼眶发红,作左右逃窜之势,可是越匆忙越被阵术困紧,直到一步也走不动。像每走一步都是杀机和咆哮,总要撞到急速驶来的车身上。容颜甚至生起绝望,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汽车撞飞,无可还生。再动不了了,蹲到地上捂住脸,泪水渗出指间。
手臂一下被人攥紧,然后整个身子也被提了起来,撞进一个人的怀抱里,那人在她耳畔想要斥责她的不争气,又舍不得下去这口,只奈何的叹了一句:“我该拿你怎么办?”
容颜一抬首,看到阳光下的秦远修,整张脸线条冷硬,眼神却软得能够滴出水来。她觉得委屈,呜咽着想哭。还时而有人探出头来表达不满和烦躁,被秦远修噬骨的眼神逼退回去。一打车门,将人塞进去,绕过来上了车,转眼离开事非之地。
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停下来,侧首眯眸,才想起咆哮一说:“容颜,出门带脑子了么?不想活了是不是?”
容颜也正看着他,坐在副驾驶上很安静,真是少有的安静,只嘴巴时不时憋两下,像受尽天大的委屈又碍于他的脾气不敢作声。眼睛大大的,眼眶闪着泪光,盈盈且亮晶晶的,越发衬得眼眸光彩清亮,就以这么一个诱人又憋屈的小模样看了他几秒钟,一秒,两秒,三秒,世界陡然就变了模样,秦远修盯紧的这张脸,“哇”一个声控后,眼泪纵横,湍流一般涌下来,将他的心里防线也摧毁了,塌陷得猝不及防。
秦远修蹙起眉,深感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总是这样,明明是她理亏,偏偏泪腺发达,哭起来丝毫不含糊。这种状况本就该大声教训她几句,哭也不能心软,否则怎能长记性。原本多么无可厚非的事,可是……秦远修偏过头懒着看她,那样没头没脑跟无头苍蝇一样在急速行驶的车流里乱窜,莫非还窜出理了么?
他一个转首的动作尤未做完,容颜哭得至情到兴头上,猛然扑了上来,手臂八爪鱼一样挂到他的脖子上,勒得他一阵咳险些喘不过气来。容颜鼻涕眼泪擦到他的黑色衬衣上,感觉拭得还不够彻底,小手胡乱扯了两下,秦远修塞在皮带里的衬衣下摆也被拽了出来,被她当抹布使唤了,鼻涕擦得很惬意。觉悟忒低,便没发现这是别人的衣服,用得太方便太随意了不是很好。容颜感觉好极了。
秦远修垂死挣扎一般将自己的衣摆从她的小手里救下来,他是有轻微洁癖的,拎着衣摆打量半晌,便没想出安放的法子,再塞回去的意念也僵死他处了。
奈何始作俑者不知自己罪孽深重,哽咽着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混帐来着,没想到你是一个披着狼皮的好人。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虽然救人于水火可能是你的爱好,但我仍旧谢谢你。”
秦远修俊眉蹙得更加厉害,什么时候这颗脑子能别这么天马行空的,连他都有些跟不上节奏了,也不知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无奈的扯了嘴角,要笑不要:“谢谢,我不是活雷锋,并没有做好事的习惯。”将人推坐起,指着自己的衬衣下摆,挑眉;“你夸人的本事还真是了得,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恩情全报达我衬衣上了?”
容颜搓了一下婆娑泪眼,顺着他的指向迷迷糊糊的看过去,先是无知的“咦”了一声,然后提高一个音调,状似惊讶:“呀?你的衣服上怎么有脏东西。”抹了抹自己的脸,一脸担心:“我刚才用你衬衣擦脸的时候没蹭到上面的脏东西吧?”
秦远修实是不能再有什么表情和想法,定定的看了她几秒,欲哭无泪的转首窗外。重重的叹了口气,感觉实在要命。
容颜两根指头捏着他的衣袖,示意人转过来。
秦远修正叹这个世界的天理何在,竟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嫌弃,真是没有天理了。
就听容颜说:“好歹你帮了我,衣服我帮你洗吧,就当谢谢你,所以,你不用额外再感谢我了。”
秦远修眯起桃花眸子,冷笑了一声:“我谢谢你?不打你,我就已经很感觉对不住自己了。”
容颜瞠目结舌:“你怎么这样?”
秦远修发动车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凉凉的:“我怎样?”
“不通情理啊。”
“跟你通么?我疯了?”
秦远修将人送到目的地,夏北北的电话已经打来好多次,早在车流纷乱的时候容颜的电话就响了。可是,她那时脑中混沌,听什么都惊恐的以为是来催命的。
到达时,宋瑞,夏北北和刘小一起站在外面等。见秦远修的车子驶过来了,才统统安下心。
即将抵达时秦远修将车子放慢,依旧目视前方,问她:“之前怎么了?不知道横穿马路很危险?容颜,下次能不能长点儿脑子,有点儿危机意识行不行?”
容颜顿时做了然状,先不回答他,埋首包里翻了一通,还是改不了乱放东西又用大包的毛病,费时又费力的摸出两块巧克力来,捧到他面前还能笑开颜:“哦,早上没吃饭,我太饿了,低头找这个的时候就忘记看灯了。我就说么,肯定有的啊。”
秦远修发狠似的握紧方向盘,虎口处生生勒出白痕。极轻析的笑了嗓,脸面上哪有半点儿笑意可言,真真是让他无话可说了。
容颜率先打开一块递给秦远修,见他不淡淡的扫了一眼没接,以为他是开车不便,主动帮忙按进嘴里。
秦远修怔了一下,唇齿不经意含上她的指尖,忙及错开,斜眸睨她。
容颜已经专心去开另一个,动作到一半停下,极度认真的看向秦远修。她想起那天在秦远修的别墅里,看到从容自若的闵安月,就知他们之间最是坦诚相待的。该不会像他们曾经那样,三年来打着夫妻的名号,对他的事却一无所知。想来不是他难以启齿,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知不知道没什么重要。
“秦远修,你既然对闵安月以真心相对,有那么坦诚,该是什么事都同她说了吧。她依旧在你身边不离不弃,说明是真的爱你接受你。这样的女子很难得啊,你们历尽艰辛终于走到一起,既然感觉幸福,就好好的珍惜她到老。”
“小颜,我跟安月……”
车子停下,夏北北一把将车门打开,捂着胸口轻呼:“小颜,你吓死我了,这么长时间不来,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又怎么了呢。”
容颜跳下车,不好意思笑笑:“啊,我在路上走迷糊了,出了点儿小问题。”
秦远修也已经下车,宋瑞将人扯过来,勾上肩膀:“怎么是你送容颜过来的?”
秦远修轻描淡写:“本来没打算到你这里来的,路上看到一个疯子在车流里乱窜,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找点儿麻烦打发时间。”
刘小一旁听着,狐疑秦远修找的这个麻烦事,指着容颜一脸纯真:“秦少,你说的麻烦是小颜吧?”
秦远修若无其事的看了容颜一眼,没回答。
刘小这次意会得很到位,洋洋得意:“我一猜就是她,还有人比她麻烦么。”
这样一折腾眼见就要到中午了,宋瑞拍了拍秦远修的肩膀:“既然来了,中午我请,一起吃吧。”
秦远修不设防,‘咝’了声,下意识抚上肩头将他的手移开。
宋瑞和众人均发现端倪,好奇问他:“你的肩膀怎么了?”
秦远修淡淡的,意有所指:“被狗咬了。”
容颜瞪大眼,怒目相向。
宋瑞还不明事理,更加不能理解:“不记得你养过宠物啊,哪来的狗?再说,自己养的还咬主人么?”
秦远修狠狠的,似笑非笑:“散养太久了,恐要不认得主人了。”
夏北北也在一边跟着掺言:“是闵小姐养的么?”否则秦大少怎会有那种闲暇时间。
秦远修看了容颜一眼,已经准备上车,边走边说:“我养的。”
容颜脸都绿了,可是这事总不好大肆声张,人家一个有妇之夫,她再站出来说,是我咬的。月黑风高,她无论出于何种目地咬了人,说出来总会免不了的暧昧嫌疑,在这个八卦风气盛行的年代里,沉默是金已越发的难能可贵了。
刘小在一旁拼命招手:“秦少,再见。”
容颜呆立在一旁,盯着鞋尖默然不肯抬头。脸上的皮肉有些僵,许是之前的表情有些丰富,现在隐隐像什么在落幕,她不忍抬头。
这许多年,他活着一直是痛苦的吧?怎么能伪装得这么漫不经心的呢?
秦远修拎着西装外套进来。
闵安月从沙发上抬起头,看到来人放下手里的设计图,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全身打量一眼,不可思议:“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秦远修准备上楼换衣服,边解袖口的扣子边说:“半路碰到容颜了,她那个脑子,哪一次不折腾我。”
闵安月怔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半晌。神色一转,又说:“我已经将时间表排好了,容颜跟我们的合作要正式推上日程了。”
秦远修眯起眸子:“哦?按着你们签订的合同走程序就是了,最近公司股东变革,我可能无心顾及到你。”
闵安月顿时紧张起来,将他的外套揽紧:“要打最后一场硬仗了是不是?”
秦远修发线下的桃花眸子深邃清亮,透出男人也少有的锋利锐气,源源的势不可挡。这一仗他要竭尽全力近早结束了,再没时间可供挥霍下去,怕只怕一切会来不及。
“算一场硬仗吧,之后公司那些作乱的蛀虫会被剔除,闵家的产业便能彻底安稳运作,只要按着正常的经营模式走,日后不会轻易出什么问题。”
闵安月坦来自己的掌心,不经意的动作,自己盯着上面纹络微微失神,半晌,抬头问他:“远修,那之后你会放我在何种位置?”
秦远修轻微笑笑,抚上她的发顶:“就像我对你说的那样。”
闵安月在他掌心蹭了蹭,花面上绽起丝丝笑:“那样,很让我心满意足。”
聚过一场后刘小要回走了,气氛一刹变得极尽沉闷,全是恋迹不舍的伤情。
她不想走,容颜和夏北北也实在舍不得。可是,早已是个有家庭的人,便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肆无忌惮。
还是夏北北更理智一些,揽着刘小的脖子说:“别难过了,反正又不是很远,回家呆一段时间,想我们了就再过来。”
刘小无声无息的点点头,转首想起容颜,忽然变得很不放心:“小颜,你就别再折腾了,在这里别走了。你跟北北离得近了,我也放心,要不然我总是担心你。还有,如果你跟秦少真的没可能了,我看帅哥学长就很好,他长得帅,也不比秦少穷,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他还喜欢你,多么难得,你跟他在一起也会很幸福的。”
容颜心里浓浓的都是酸汽,那天在校园里,她还想起刘小来着,想起那么多的人和事,都像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迟缓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做为贪图享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嫁一个不好的人呢。”
刘小吸鼻子,却对夏北北说:“北北,你说她这个鬼样子怎么还有那么多的好男人喜欢啊。”
夏北北一本正经:“别不平衡,好男人未必有个好眼神,他们眼瘸,这样想舒服点儿没有?”
这个说法对刘小果然很受用,接着就能一脸满足:“我们家杜允眼神就很好。”
容颜说:“是呀,是呀,否则众里寻到你么。”
刘小抬头:“我都要走了,你不把帅哥学长带来再跟我见一面么?想当年我痴恋过他啊。”
她痴恋过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一点大家纷纷没什么可说的。
容颜一脸抱歉:“你走的太突然了,我们之前都不知道。沈莫言刚给我打过电话,他送子浩回d城了,现在不在这里,所以,不能送你了。”
刘小听话不听重点,咂咂舌:“你看吧,我们都叫沈莫言学长,就她一个人直呼姓名。她们肯定有什么的。”
容颜提醒她:“我跟沈莫言是没什么的,可是,你再不走就有什么了。”
刘小看了一眼时间,哇哇大叫起来,什么伤春悲秋都忘记了,对着几人一脸抱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你们这些没良心,挨千刀的,怎么就不知道提醒我啊。我真是不幸啊,认识你们,简直交友不慎。”一边骂咧咧,一边朝安检奔去了。连个离别的拥抱都没有。
夏北北一时很难反应过来,宋瑞看得也是有些傻眼,木木的揽过自己的老婆。
容颜面朝安检,一阵感叹:“忒不是东西了。”
这是一个安然和绚的年代,可是,也不能否定有飞来横祸的可能。
容颜告别了夏北北和宋瑞,独自打车回酒店。半路秦绍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开场白便很看得起她:“是你指使秦远修进我房间偷我东西?”
容颜言辞肯诚:“你不要过份的看得起我,秦少大是何人都能命令得起的么?”
秦绍风愤愤:“别耍贫嘴,回去等着我。”
容颜盯着挂掉的电话,傻着脸十分不解,去哪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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