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东西的人
容颜摇头晃脑:“看不出来啊,你隐藏得够深的。”
“一般一般。”
吃过饭容颜要回家,难得一天可以打着被投资老总拉出去说事的旗号不用上班,她不想就这么蹉跎,总惦记着回家干点儿私活。
秦绍风不允,又拉着她去吃甜品,话题已经从豪门谈到布衣,逐步广泛起来。
其实容颜并不太想听很多关于s城的事,并非她对一些人就真的莫不关心,只是有些东西魂牵梦绕,很大程度上都是彼此相联而非完全独立的,怎能轻易脱得了干系。例如谈到豪门时,说到华家,知道华夫人当年想不开做了傻事,到如今还在监狱里呆着。容颜真难想象那么一个贵夫人穿上狱服是什么样子。而华明东因为她在行凶前刻意发布的那些照片和图片解说声名狼藉,事态一扯出就连华明宇都没能幸免,真是豪门里近几年来当之无愧的头牌丑文。有一个人容颜很不想发表感想,不过没办法,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面前,最惨的自然还属段安弦,难得死里逃生,孩子没了,睁眼就被漫天的丑闻席卷。个大媒体争相传颂,连她的家人都要跟着一起崩溃了,真是丑态倍出,s城再呆不下去,带伤躲回老家了。容颜听着这些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又不免太沉重了,喝了一口饮料,切换到下一个话题:“北北怎么样了?”
秦绍风认为在她的这一干朋友里,夏北北算很成气候的一个了。
“夏北北,这个过得不错,算出人头地了,国家机会当差的,不但轻快又风不着雨不着的。只怕用不了多久,你就得改口称她宋太太了。”
容颜一口饮料差点儿呛出来,捂着嘴巴睁大眼,半晌,又惊又喜:“她真跟宋瑞在一起了?”
秦绍风淡淡应:“嗯,早在一起了,两年前的事了。”
容颜笑了下,听听,又是两年前,以前那么多个两年,都觉得年复一年没哪里不同。conad1;如今这一个两年过去,就像过了漫长的两生两世一样,太多物是人非。真是不敢想,一想才觉得自己就快老了。没回s城是对的,就算真回去,只怕对那个自己出生又长大的城市也得没多少熟悉感了。
欣然的叹了口气:“真好,夏北北能感觉幸福,也算没白努力那么久。这一切都是她该得到的。”
秦绍风盯着她,目色沉沉:“宋瑞和夏北北结婚,你会不会回去?”
容颜摇摇头:“还不知道,到时再说吧,我现在随性习惯了,哪一时想干什么连自己都说不准。再说,我这么久都不回去,即便到时不去参加,北北也不会有多少失望的。”一口喝干,交代他:“别给其他人说在这里见到我,我还不想跟任何人有来往。”
这一点不用她说,秦绍风也知道,如若肯说半年来有太多机会跟世人说了,不会到今天还没有人知道她的所踪。
容颜看了看时间,真得回了。前些天一直忙医院的事,手底下的稿子欠了一大堆。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候,不想浪费。
秦绍风送她回去,再问她:“你确定要辞职?是跟我有关?”
容颜漫不经心:“跟你没什么关系,想多了。其实我老早就想走人的,不单是没看好那家医院,主要还是因为我自身有问题,毕业那么久都没翻过书,当年学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估计再干不了这一行了。”
秦绍风听她说得有道理,想了想:“想改行是不是?给我做秘书吧。”
容颜几乎想也不想一下回绝:“还是算了,谁不知道你那些秘书都是高级白领啊,八面玲珑的,我不行。再说,还不想找工作,先忙完手里的事再说。”
秦绍风侧首,蹙眉:“你自己还有什么事?你到底干什么呢?”这一次再见表面上是没多少变化,细微的一点儿不是因为他们以前太熟,恐怕也发现不了。conad2;但相处的时间越长就会感觉她变化已相当大,至于到底哪里不同了,又不是言语能表达。他这样跟她交流,明显觉得她再不是以往那个碌碌无为的小丫头,思想又深又漫无边际,却不是他能摸得准的。
容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吃饱了就犯困,这是宿疾。奄奄的答他:“我能干什么呀,就是工作了那么久,也想放松放松。”说着说着她倒有些急了,正了一下脸色:“秦绍风,你能别东问西问的么。好像审犯人一样。你好好经营你的医院就得了,真不想看你赔得血本全无。”
秦绍风斜眸睨她,却不说话。
容颜抬头看了一眼路况,对着他比画:“到前面那个胡同停下吧,我家在里面,路有些窄,车子开不进去。”
秦绍风依言把车停过去,容颜跟他道过谢谢跳下车。
被秦绍风一下攥住手腕,神色又是突如其来的深邃认真,搞得容颜都跟着瞬息紧张,觉得气势逼人。就听他淡淡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容颜一怔:“什么问题?”
秦绍风重复一次供她回放。嗓音轻淡:“你想不想我?”
容颜一昂首,又来了,真是让人无奈。想抽回手,奈何被他攥得实在太紧了,疼得皱了下眉头:“我们以前是那么好的朋友,有时也会想起来的。不过,你放开我再说行不行啊?”
“我说的不是当普通朋友一样的想。”秦绍风没有半点儿松懈的意思。
到如今他果然再不是当年那个率真的豪门公子哥,简单起来可以只有黑白两面。现在的秦绍风是业界继秦远修之后杀出来的又一匹黑马,将多少商场老辈都玩弄于鼓掌的叵测人物。这种换算习惯的人,深受一丁一毛计算有误都可能血本无归的思绪荼毒,便时时刻刻养成较真的毛病。就连感情上也不例外。
秦绍风一直在想,除了当年容颜自以为的那些叔嫂情份,有没有一点儿的喜欢过他。conad3;
容颜看着他,很难再有什么表情。
跟着他的认真而认真起来:“绍风,你姓秦,其实很大程度上我连朋友都不愿跟你做,更别说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瓜葛。但之前我们处得不错,所以今天我们仍旧可以当朋友待。可是,从s城出来那天我就懂得,这辈子不会在感情上跟姓秦的有什么关系了,你懂了么?”
他怎么可能不懂,就是因为太懂了,才觉得自己既无辜又无奈。秦远修得到的东西不珍惜放手了,为什么要波及到他也一并得不到。这种逻辑到底是谁给她灌输的。一弯嘴角,形容相当苦涩,哭笑不得的问她:“是谁规定跟一个姓秦的散了,就不能跟其他姓秦的沾边了?”
容颜皮笑肉不笑:“不是谁规定的,而是我自己不想。再说你不是其他姓秦的,你是秦远修的弟弟,曾经再不济我也做过你的嫂子,如果一转首我们又在一起,你觉得世人会怎么看?”不等他再说什么,又补了一句:“绍风,你前景大好,有那么多的好姑娘等着你呢,何必要在我身上受累呢。你莫不是没想过,跟我在一起要冲破多大的阻碍和流言蜚语?”
秦绍风清清淡淡:“我不怕。”
容颜一个用力抽回手,关上车门前看他最后一眼:“可是,我不想。”
秦绍风透过玻璃窗看着她消失巷口的背影,全身每个毛孔都不可遏制的疼起来,曾经有一种疼,连心带肉折磨得几乎大半个月夜不能眠。现在那种疼,隐隐约约又回来了。
没良心的女人!
秦绍风当天坐飞机回秦家大宅,一进门管家接过西装外套就说:“少爷,苏小姐过来找你了。”
一抬眸,紧身裙装的苏意笑容和缓的现身了,当年的小太妹被父亲强行送出国,离开时还要死要活的,不得派人看着才不至于中间跑回s城接着粘紧秦三少。现在又重出江湖了,已经一改往日风范,有了点儿成熟女人的稳重。
靠近他几分,细细看了一眼,才说:“怎么才回来?很累吧?”
心累!秦绍风按了按眉骨:“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有事?”
苏意得体的又跟着他一起返回厅中,映着灯光的眸内盛满相思,笑笑:“过来看看叔叔阿姨,听说你出差了,就留下来等你,还顺利吗?”
“嗯。”秦绍风没有说话的兴致,解了袖口的扣子打算上楼洗澡睡觉。抬起头:“我明天要早出门,你坐着吧。”
刚一转身,白林从楼上下来。正好将人堵个正着,热切的把人拉住:“你回来得正好,我想跟你说点儿事。你闵姨家有一个侄女跟你年纪相当,小姑娘我也见过了,条件真是不错,你抽出时间跟她见一面。”
“哐”一声响,苏意打翻了手里的茶杯。
白林警觉,松开秦绍风唏嘘的跺过去,攥住苏意纤细的手指前后打量,面色紧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坏了没有?”
苏意神色有丝恍惚,看看秦绍风又来看白林。实则她搞不明白,自己条件也不比谁差,白林喜欢她又不像是虚情假义,为什么就不接纳她当秦绍风的媳妇呢。
心里觉得委屈,毕竟不是当年,不会不分轻重的当着人的面又哭又叫。适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见秦绍风已经自若无他的上了楼,委婉的问白林:“阿姨,你觉得我不好吗?还是我平时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
她这样问白林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凭心而论苏意在她身上可谓煞费苦心,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只怕对自己的父母也不会这般顺从。却肯用尽心思讨她欢心,自打从国外回来,时不时过来陪她聊天喝茶,样子也变得极为符合白林心目中的女儿态。但……跟秦绍风在一起还是不行,叹了口气,也仅能当女儿待吧。
拉着她的手,尽量将话说得和缓:“小意,你听阿姨说,不是阿姨不喜欢你,也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只是,我们长辈经过的事情多了,看人也格外准。你跟绍风不是一类人,我怕他将来让你受气,因而受到伤害。这孩子曾经风流不羁,从不服管,现在又变得冷冰冰的有板有眼,哪一种情性都不是适合当丈夫的,你觉得呢?”
苏意看出她很坚决,这样的话白林说过太多次了。她也学乖了,不再针锋相对非跟她争出个所以然来。再不多说其他,看了一眼时间,起身:“阿姨,时间不早了,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白林一直将人送到门口,望了许久才转身进来。走出几步吓了一跳,何时秦绍风已经洗完澡下来,一身家居服,额前发线滴着水。泠泠的看着她,阴阳怪气。
抚着胸口,白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神出鬼没的,想吓死你妈啊?”
秦绍风恢复擦拭头发的动作,望着她的目光却没有变,难得乖顺:“什么时候见面?明天上午?我正好有时间。”
白林愣了一下,转而笑得很敷衍:“你说这事啊,不急,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姑娘好像说要先回趟老家,我再跟你闵姨定一下时间吧。”
秦绍风挑了挑眉:“哦?这么巧,又回老家了。她老家是哪儿啊?我不怕路远,可以过去找她。”
白林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儿子连她当妈的都敢耍。什么时候给他相个亲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圆成,就从没见他有丝毫热情的时候。如今分明是不相信有那么一个人,所以才肯上赶着。
不防直言:“就是没那个人,不过闵家没有侄女并不代表其他人家也没有。你的热情最好不要退,我随时帮你找着。”
秦绍风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好笑:“你既然那么害怕我跟苏意搅在一起,而我分明又是块难啃的骨头,为什么不张罗着把她嫁出去。”他云淡风轻的说完这一句,转身上楼去了。
白林怔在原处半晌没动弹,他果然看出来她不希望两人走到一起了。说实话,绍风他是不担心,怕就怕苏意一直缠着不放。纠缠久了再发生什么事情,可就难办了。
早餐时秦郝佳下来得晚了,秦绍风已经吃完放下餐具。见到秦郝佳下来一直没动身离开,直到她坐到对面,眉眼端正的说:“这边总公司的事你先打理一段时间,昨晚我已经把几个重要的案子整理出来,你格外注意一下,有什么事打我电话。现在d城那边的事很加急,这几天我就不回来了。”他几乎是归心似箭,原本没多急的事硬生生的成了迫在眉睫,为此他昨晚一直对着电脑忙了一个通宵。
秦郝佳停下动作,认真点头:“这边的事你就放心吧,我会打理好。”他们合作已经两年多,从一开始就觉得十分有默契,到了现在早无需太多的言语,姐弟俩一个眼神就已了然。所以近两年多没了秦远修,公司业绩却一如从前,如火如荼。虽然换了新搭档,秦郝佳却依旧觉得顺手,全是因为秦绍风跟秦远修行事风格和手段极其相似,有时若不看办公桌后的那张俊颜,几乎会忘记如今秦家早已换了掌舵人。
这两年让秦郝佳对秦绍风刮目相看,以前在她眼中秦绍风足是个玩世不恭的小正太,也一直对商界发现得很淡薄。没想到才一出手就看出大将风范。
白林一边听着,很不满意:“什么事非得你亲自去处理?”
“大事。”秦绍风扫了她一眼,拿起外套起身。
秦郝佳已经在一旁说话:“妈,有很多事非绍风不可,公司的事你又不懂,就别管了。”
白林叹气:“行,我不管,不问。”侧首对秦号天道:“他天天这么个忙法,也不知什么时候才难找到媳妇。”
秦绍风业绩上的表现一直让秦号天没什么说法,但这个儿子很显然还是他心头上的一块硬伤。跟秦远修不同,当年折腾了一通,凭空消失一段时日。再回来好歹又走上正道,跟闵安月也把婚订了。就是这个秦绍风,没法不让人忧心,那年他嘴角含血,铮铮铁骨说下的那翻话,时至今日再想起,仍旧彻骨寒凉。不禁感叹,真是作孽啊。
容颜早上去上班,一路行过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以前虽然对她也很友善,今天却好像突变成了献媚,这一变化来得太过突兀且毫无预兆,不禁让她毛骨悚然。
正缩紧脖子加快步伐的时候,杨小雪热情洋溢的从远处过来,边走边喊:“啊,小颜,小颜,你等等。”
容颜停下步子等她,不满的嚷嚷:“一早上大惊小怪的,有病么?”
“是呀,是呀,我就是有病。”杨小雪嘻嘻傻笑,压根没听明白是讽刺还是夸赞,就敢胡乱跟风。然后一揽她的手臂,贼西西:“如实招来,昨天怎么回事啊?把白骨精都气疯了,说起话来都酸溜溜的。听说那个大老板长得十分可以啊,连白骨精谈到的时候都一脸晕眩。真是对你一见面就青睐有佳么,对此我非常好奇,急切求解。”
容颜抓了抓头:“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昨天遇到了熟人,不过青睬有佳什么的,纯属瞎扯。”
“真是瞎扯么?”不知何时从后面飘出来一句。
声音太飘乎了,容颜和杨小雪一阵惊忪,“啊”一声叫出来。一转身,后面何时冒出这么一些人来,个个眼冒绿光排排站,纷纷对容颜的答案翘首以待。
容颜抚着脑门很崩溃:“拜托,再出其不意的说话也得注意一下场合。”不知道医院阴气重,悠长的走廊本来就氛围诡异,这样明显要吓死人的。
杨小雪抚着胸口跟着附合:“是啊,是啊,想八卦也得光明正大,忒吓人。”接着掉回头来,追问:“就单纯的熟人?那他干嘛那么护你啊?”
容颜白眼球抛给她,坚决否认:“哪里是护着啊,有点儿常识好不好,我们是熟人,好几年没见面了,又是午餐时间,他请我吃个饭,你们觉得有什么难理解的么?”
她这话说得是有点儿光明正大,杨小雪连带众人静静的yy了一回,设想某一日在某一个城市看到甲亢男了,大家好歹一起共事过,他古道热肠非拉他/她去吃个饭也并非不可能。而且容颜跟那老板的关系可能再好一些,可能性就更大了。
等回过神来,容颜已经闪人了。
她今天来这里的目地很明确,先辞个职,再收拾东西走人,本来就已经想过要辞职的,如今秦绍风出现了,她就只有非走不可这一条路了。
去找林凡,正好白玲也在。今天看她的眼神有点儿独道,不似以前那样锋利,像在心底一阵狠狠斟酌,胆怯的压抑着一腔情绪。但又觉得两人没有友善可言。所以出现在白玲脸上的表情一时诡异难辨,连面部稍微精致的线条都扭曲了。
不仅她演绎得痛苦,容颜看得更加辛苦。
忽略她直接去看林凡,那厮也好不到哪儿去,跟白玲不同,像深深悔恨什么。
容颜把辞职书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开始说场面话:“院长,谢谢一直以来你对我的顾照,现在医院要改制了,我觉得自己干不了,所以今天来跟你辞职。”
林凡目色一沉,张口就是:“不行,你不能辞职。”
白玲看她的眼神更甚,一刹间她成了不解的谜图。
容颜笑笑:“不管怎么样,我非辞职不可了。一会儿收拾好东西我就离开,以后都不来了。”
转身要走,被林凡唤住:“你等等,你觉得哪里干不了了?我们可以再商量么。”
容颜转过身,直言:“其实这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我对这一行没什么兴趣,想换一个环境做些其他。”
林凡紧追不舍:“是跟昨天看到的人有关吗?”
容颜愣了一下,想起秦绍风来,原来他也以为跟他有关。摇摇头:“不是,就是我自己不想干了,老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奈何我不是个行动派,才拖到今天。”见林凡下一秒有要说:“你可以继续拖下去的。”的趋势,刻意把眼风往白玲那里扫了扫,提点林凡跟着一起看过去。太不注意了,好歹现在白玲也是他的正牌女友,而且出了名的醋坛子。他这样,不是明显陷她于不义么。
林凡看到白玲的脸色的确难看至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实在不好再执意去留。只得暂且放下这个心思,打算一会儿说。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不过还不能立刻走人,你负责的那些事还得跟接手的人交代一下,这些都是辞职的必走行程。”
容颜点头:“这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事好交代的。她平时就是给人打打针,拔拔针,再高深的问题别人让干她也不肯插手的。
回到办公室,老远发现前方一片吵闹,站定纳闷了一下,有一个女同事一回头看到她,极热切的冲她招手:“哎,小颜,正好,快过来。”
一时间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的望了过来,容颜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还当发生了什么大事。难道隔墙有耳,大家知道她要辞职所以高效的开了一场欢送会?这个想法还没在头脑中热起来,当即一盆冷水泼下冻缩了回去。
太招摇了!
就见秦绍风西装革履站在人群中央,以一个簇拥之势,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人物一样。要命的是没带平光镜,媚惑众人的一张脸赤裸裸的暴露在容气中,竟像光芒闪烁。场面跟昨天有些相似,当他身后跟着几个高层极有派的从专用电梯里出来,周围响彻的就是这样萦纡不散的嘈杂声和抽气声,接下来才是窒息的沉默。就像此刻,容颜一被拉过来,大家立刻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刹时像不存在一般。
容颜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好心,想腾场地或不影响别人讲话。主要是好奇心太盛了,怕稍一言语就破坏了和谐感,极有可能露掉两人间的任何一个神情或语言,八卦起来会不全面。
叹了口气,感觉有点儿头疼:“你怎么来了?”想了一下,又接着补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昨天好像听他说要回s城的,不记得两城相临啊,怎么这样快。
秦绍风眯起眸子:“这还早么?本来想更早些跟你一起吃早餐的。昨晚通宵处理了一些事情,所以迟了。”笑了笑:“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在这里,有很多时间陪你。”
容颜揉了揉额头,迷乱感更加深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了。两侧默默无闻的人们神色已经开始暧昧得能滴出水来,她心中顿时相当恼火:“秦绍风,你怎么这么烦人啊,不是跟着添乱么。”
秦绍风已经走到她的跟前,不理会她的抱怨,仍旧好脾气的笑着,笑容可真是好看,酥了一群人的骨头。
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温温:“早上没梳头发吗?乱糟糟的。”容颜“啊?”了一声,下意识去摸,刚抬起的手被他一把攥在掌心,接着说:“没吃早饭吧?我给你带来了。中午等我,我来接你。”
容颜傻着脸问:“接我干嘛?”
秦绍风微微一笑:“傻了吧,傻了吧,当然是吃午餐了。”松开她的手,转过身跟她的同事们很绅士的点头示意过,临走还相当客气的说了句:“麻烦大家伙多照顾着小颜,改天请大家一起吃饭。”然后悠然退场。
收卖人心,意图太明显了。却又实在受用,大家切切的目送秦绍风离开,接着一片赞扬声响起。
容颜一腔惆怅,其实最初的秦绍风不是这样的。没想到人性突变得这么迅速,她实在没什么心理准备。
于是,思考着要不要换一个城市混生活了?听他的意思短时间内在这里住下了,她的日子只怕安宁不了。
顿时烦上心头,狠狠的挠了挠头发。
这回换杨小雪把她的手拿下来,斥责她:“就别跟你的头发过不去了,刚才跟鸡窝一样的造型就是你早上自己抓的。”语气一转,献媚起来:“还说没什么,承认吧,分明就是你男朋友么。乖乖,长得那叫十分可以么?简直太可以了吧。听他那意思你任性跑出来了啊,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
呼啦一下围上若干听众,容颜皱着眉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从哪个角度落跑。透过人群一眼望到容色莫测的林凡和白玲,双双站在走廊的一端上,也不知站了多久。
容颜眼中一亮,小声说了句:“院长来了。”
大家呼啦一下就散没了。
杨小雪跟她在一个办公室里,拉上她灰溜溜的进去拷问。容颜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开始收拾东西。
“你收拾东西干嘛?”杨小雪扬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问她。
容颜边动作边说:“我跟院长辞职了,收拾一下马上准备走人。”
杨小雪顿时呆了,反应过来扬声问:“为什么啊,医院的春天快来了,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等情受呢?容颜,你没傻吧。”自己问的话,又被自己吞了回去,顺便抽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脑子,你那么有钱有势的男朋友都找上门了,还用你工作才怪,回家等着享福就好了么。就说么,难怪你一直看不上院长,也是啊,甲亢男那样的我们看着是很好了,可是跟你那男朋友一比,简直相差万里,天上地下么。”
容颜有气无力:“杨小雪!有完没完了?我说几次了,他不是我男朋友,顶多算认识。”
这话搁很早的那个早上她还信,可是,这会儿早上已经过去大半,太阳都出全了。杨小雪再信她的话,还不如直接信这世界上有鬼。
咂咂舌:“你们那叫认识么?容颜,没你这样的,讽刺我智商低看不出眉眼高低是不是?他要对你没意思,我这辈子就敢不生儿子。”
容颜无可奈何:“杨小雪,你真没意思。”谁不知道她喜欢女儿啊,还没怀上呢,名字都想好了。顺手抄起一个东西扔过去:“你省省吧。”
杨小雪问不出个所以然,也有些饿了。开始享受桌上的美食,打开包装的时候还不忘小孩子气的念叨:“我可没动你那份,回去别告状。你家那位可是给医院里的每个人都买了一份的。”
容颜独自坐在茶餐厅的时候还在想,事情是如何演化到这一步的呢?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每日在一个陌生也熟悉了的城市里上班下班,夜深人静时感动自己的感动。如今秦绍风一出来,就像曾经熟悉的那股热带风暴以一股咸湿之气又袭刮过来了。明显昨晚她想的事情就比平日多了许多,可见,故人是多么神奇且可怕的醒酒汤。不行,她还没有醉够,不能任由自己这么醒来。
心里太害怕了,知道秦绍风说到做到。于是晌午远远不到的时候就跑路了,她甚至已经想好,什么交代不交代的,那个医院她都不打算再回去了。
心里想着,立刻给杨小雪打电话:“小雪,没人过去找我吧?”
杨小雪一激动就直嚷嚷:“容颜,你就长点儿心吧。怎么没有啊,你男朋友不仅来了,还等了你近一个小时。啧啧,你说那么帅的一个帅哥怎么也能一脸虔诚呢,看得我都既动容又心疼。也就你那么没良心吧……”
她还想再说,容颜不给她没完没了的机会,拦断她的话问:“现在走了吧?”
“走了,能不走么?等你这一段时间电话都响爆了,成功人士就是不一样。”话音一转,从陶醉中醒过神来:“对了,甲亢男也来找过你,让你一回来就去院长室找他。你快回来吧。”
容颜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恳求杨小雪:“小雪,我不回去了,原因以后再说。”忽然“咦”了一声,分心问:“谁跟你在办公室?有电话铃声?”被杨小雪一句打回去:“你别瞎扯,快说事。”容颜“哦”了下,又接着说:“你晚上下班的时候把我的东西拿下来,我在楼下等你。记住,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我去呀。”
杨小雪拿人格跟她保证:“放心,我们这么好的朋友,你还不相信我么。我要出卖你,那还是人么。”
容颜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杨小雪贼笑一声,转身对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说:“小颜现在不回来,不过下班的时候会来拿东西,你可以埋伏在楼下。”
秦绍风冲她笑笑:“谢谢你了。”
容颜怕秦绍风守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便是连家也不敢回了。其实很大程度上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秦绍风现在是成功人士,了得么,分分秒秒都是金子,谁说肯把时间花在她身上?但她还是惧怕万一,不想冒这个险。
漫不目地晃悠到快下班的时间,从咖啡厅里出来,招手叫来出租车去医院。
半路上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子浩妈妈。立刻按下接听键:“喂,你好,子浩妈妈。”
电话那端顿了一下,子浩妈妈赫然变成奶气小生:“我是子浩,我在人民医院,你过来一下。”
容颜一刹间反应不过来,狐疑:“怎么了?生病了?你妈妈呢?”
子浩急急的说了一句:“我妈妈不在,你快过来。”说罢,“啪”一声挂断。
容颜反拔回去,一直没有人接。担心他一个小孩子会出事,立刻叫司机掉头:“去人民医院。”
下了车容颜还在迷茫,只说在人院,可是这么大到底在哪个病房也没说明白。掏出电话正想再给子浩打一个,就听一个呼唤破空传来:“容姐姐,容姐姐,我在这儿呢。”
容颜寻声望过去,子浩晃悠着两条小腿坐在长椅上冲她招手,方圆都没看到子浩妈妈。她小跑过去,捧起他的小脸一阵端详:“怎么了子浩?是哪里不舒服?你妈妈呢?”
子浩一脸天真:“我自己让司机送我来的。不是我不舒服,是你。”
“我?”容颜很疑惑:“瞎说什么呢,我好好的啊。”
子浩蹙着小眉毛,很不服气:“容姐姐,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女生怀小宝宝很正常的啊。我就是我妈妈在人民医院里轻轻松松生出来的。我小叔是这里的医生,最牛闪闪的哦,我给他打了电话,让她给你做个检查。放心,有他在,你一点儿都不会疼的。”
什么逻辑?容颜一时偏离正题:“有你小叔在我怎么就不疼了?他能替女人生孩子么?子浩啊,轻轻松松那可不是生孩子,是怀孩子。”不对,怀孩子也不似那么轻松。蹲下来跟他苦口婆心:“你是你妈妈在这里生出来的不假,可是,我在这里生不出什么东西的,即便有你小叔这种牛闪闪的人物在。对了,你小叔是妇产科医生?”
子浩摇了摇头:“不是啊,不过有他助阵,女人们就很好生。”
容颜反应了一下,隐隐约约有些懂了:“你小叔是花花公子对不对?子浩啊,他那不是让女生顺利生产的本事,而是意外孕育的本事,两码事,两码事懂么?”
子浩睁大眼睛摇头,显然不懂。也是,他这么小的孩子最多上幼儿园小班,哪里懂这些。但不
容颜顿时一团纠结,不知要跟他怎么阐述这个造人原理才能显得不是那么很黄很暴力。
觉得现在的孩子已经很早熟了,不能让他在五岁之前就彻底熟透,否则太没人性了。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子:“子浩,这些事等你长大就懂了。孩子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生出来的。不要学你小叔,那种男人忒不是东西啊。你长大了对感情要从一而终,可不能像你小叔那样造就无数意外孕育的惨剧。”
子浩听得两眼一片茫然,觉得她整句话都太有深意了,以他一个幼儿园小班的博学多才完全领悟不了。但有一句他还是听明白了,鼓起腮邦子一脸不悦:“我小叔才是个东西!你不能这么说他,我最喜欢我小叔了。他是我的偶像。”
容颜怕他小小年纪就迷途不知归返,想再多说两句:“我没说他不是个东西,只是你小叔他不是个好东西……”
子浩眼皮一上抬,哇一声兴奋的叫起来:“小叔,你来了。”
容颜还保持着一个张口说话的姿态,却蓦然像被点了穴道,半分动弹不得。背后说人坏说,又好死不死被抓个正着,这种缺德事她干了无数次还是第一次糗得无地自容。背对着来人,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垂死催眠,进行自我麻痹,许是他刚刚到,压根就没听到她说什么。这么一想,不禁坦然许多,就要转过身跟来人打个招呼。
子浩跟那人伸手摇相呼应:“小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被说到不是东西的男子嗓音飘飘:“从你说那句女生怀小宝宝很正常……”顿了一下,含着笑说:“之前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容颜被人当头一棒狠狠的敲了下来,许是蹲得久了,没蹲稳,明显晃了一晃。
被子浩跳下椅子一把扶上,结果没扶正,两人一起没蹲稳。还起了一个反作用力,直接把容颜压趴在地上。
容颜借着这个躺倒的狼狈姿态,轻一侧首,便看到凉凉如水的说话人。瞳孔刹时张大,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顿有时空交错之感,此刻不是几年后,青山绿水依是昨昔的年代,还是校园里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郎,有白雪翠竹的皎洁风范。
一阵风起,吹得她轻眯了眸子,太阳西沉,天际残阳如血,男子一身白袍,立在一片照眼欲明的光晕里,隐隐看不出倜傥轮廓。眉眼清俊,似笑非笑,一如从前,当真是一如从前哪。
容颜头脑中跳出三个大字“沈莫言”,太多记忆随之一起翻滚起来。
男子缓步朝她走过来,眼神至始定定的瞧着她。走到近身处,压低一条腿半低下身,先把子浩扶起来。再没了下一步动作,一双含笑眼像极认真的审视某件丢失已久又失而复得的珍宝。
最后容颜率先毛骨悚然,干干的叫他一声:“学长。”
沈莫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谁说我不是东西?你怎么知道我不从一而终?我从大学时代喜欢一个女人,你看,到现在还丝毫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