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不是什么好的谈话场所,女子出去在洛山蒙耳边说了几句,洛山蒙点头,不多时居然给找来一副担架,带着君无焰出了看房,到了一间房间。
“你伤重,在牢房中到底不便养伤,不如去我房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君无焰也知道,她是想找个可以不被打扰的地方谈一谈。
然后双方总算做了迟来的自我介绍。
“君无焰。”
“常雪嫣。”
姓常……君无焰看了看她隔壁的牢房:“你就是那位常姐姐?”
常雪嫣点了点头:“大家都在密牢里,多少都该互相帮助些。”
互相帮助……君无焰垂下眼眸,她不敢相信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刚帮助了她的常雪嫣也一样。
“我听阿蒙说了,你把狱卒得罪了彻底,想来也没有人跟你说明白在这里的生存法则。”
她本来想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摸清这个密牢是怎么回事,但是如今有人既然主动跟她说,她便也洗耳恭听。
“那就麻烦了。”
“很重要一点就是你当天若是在角斗场输了比赛,之前所兑换的权益就会全部被收回,给你的治疗也好,饭菜也好,单独休息的房间也好,全部没有,所以我们才会组成团体,至少在一个人失败的时候,还会有其他人送出援手。”
严苛的角斗规则,这是在逼着人不给输,但是终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密牢未必对他们组成团体的事不知情,但还是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密牢和囚犯已经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平衡,而她会打破这种平衡吗?
“狱卒常年跟我们打交道,有些狱卒跟我们的关系还不错,人也还算得上正派,但有些人就未必了,”常雪嫣露出了几分不齿,“遇到有些得寸进尺的,你不要正面起冲突,知道吗?因为有些狱卒是可以在密牢之中使用魂力的。”
也许是顾及君无焰年纪小,常雪嫣有些话没有说的很明白,但君无焰依然听明白了,她的面色一沉。
她并不意外欺男霸女的事会在这里发生,没有魂力的控魂师犹如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但当听到人真真切切地告诉她有这样的事存在的时候,她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恶心。
至于有些狱卒为何能使用魂力,君无焰有过猜测,修建密牢的材料可以放射出一种磁场,在这种磁场下控魂师的魂力失去了效果,只要抵消掉这种磁场便可以使用魂力。
如果把可以抵消磁场的东西弄到手,那逃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明瑞当年是怎么逃掉的?”君无焰突然开口问道。
常雪嫣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当年我还被他庇佑着,老老实实待在牢房里,但是听说他是一路杀出去的,狱卒死的死伤的伤,后来狱卒是大换血,换了所有人。”
果然……她与明瑞交情匪浅。
君无焰决定再试探一下,看她对明瑞的了解程度:“明瑞身上有伤,而且伤的不算轻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常雪嫣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道,“十多年……有十多年了吧,还是二十多年——我不知道,在密牢里,我连时间都不清楚了——是那场大战留下的后遗症。”
她说的模糊,君无焰也听的一头雾水:“抱歉,可否说的再清楚些?”
常雪嫣摇了摇头:“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场八大公爵之间的一场战争,其他的你不需要了解那么多,更何况也是禁忌。”
八大公爵,指的是创世神以及他的追随者的家族每一任族长,其他的公爵,也只是魂力境界到达了公爵而已。
这种级别的战斗……不,常雪嫣的意思是战争,离她还是太遥远,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明瑞会是那种层次的战争的参与者。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物,普通人知道了该是恨不得绕路走才是,深怕给自己招惹麻烦,但是她的兄长,绝影,辰楚风却接纳了他,虽然对他多有辖制,但也的确真心拿他当朋友。要么是他们不知道明瑞的真实身份,要么是他们对明瑞别有目的。
君无焰认为是后者,因为辰楚风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接近绝影的。
由此可见辰楚风所抗衡的,绝对不止一个罗安城,未此他甚至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收留明瑞,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他和明瑞在利益上有着一致,有着共同的敌人。
而辰楚风还与她的母亲相识,她的母亲会是公爵战争的参与者之一吗?
事情真是越想越乱,越是深入思考君无焰越不知道她现在到底算什么,在辰楚风的谋算中她到底占了一个什么位置。
君无焰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把杂乱的思绪甩出脑袋,一步一步来吧,她现在只需要思考怎么在密牢里有尊严的活下去。
看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常雪嫣忍俊不禁:“你年龄多大了?”
这是在拐弯抹角说她年幼了,但是年纪也并非什么不能说的,君无焰便如实以告:“将将十六。”
常雪嫣一愣,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陷入了沉思:“真小啊……你这么小为什么会被送入密牢?”
君无焰听出常雪嫣话里有话,不禁皱眉:“什么意思?”
这个密牢,有什么独特之处吗?以至于被送入密牢的犯人也是有特殊要求的。
“密牢里的犯人,都是跟公爵战争有直接关系的,这样的密牢全大陆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可是你还这么小,与公爵战争不可能有联系,为什么会把你也算入密牢的犯人里。”
也许她并非没有联系,这份联系来自于她的父母,她的母亲,可是禁忌。
但是这个猜想君无焰并没有说出来,因为罗安城并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所以应该不是因为她母亲。
“罗安城要用我来威胁一个人,或许跟他有关系。”君无焰说道。
“威胁谁?”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
“我是问名字。”
这个问题把君无焰为难住,她愣了好半响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有跟我提过他的名字。”
常雪嫣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闻言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尽管她的确是觉得君无焰傻的没救。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相交的人若非知根知底,是绝对不敢将性命相托的,君无焰现在就是把命交到了她那位朋友手中,而君无焰连她那位朋友的真名都不知道。
所以常雪嫣投向君无焰的目光中就带了几分怜悯,大抵是可怜她的年幼无知。
君无焰假装没有留意到常雪嫣的目光,她不需要跟别人解释她和绝影之间的关系。
见君无焰露出了疲劳的神色,常雪嫣体贴地站起身:“你好好休息。”然后转身走出门。
“等等,”君无焰忽然叫住了她,问出了内心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君无焰不相信一个毫无交集的人,会无缘无故对她这么好,但君无焰也想不出来,她身上有什么是常雪嫣可以图谋的。
常雪嫣沉默了一会,才苦笑着慢慢地道:“我总要找一个支撑着我继续等下去的理由。”
然后,她帮君无焰关上了房门。
等什么呢,等明瑞吗?也许明瑞离开之前,许诺过她要带她离开,但是在密牢的铜墙铁壁的围困和十多年的杳无音信中,她慢慢地放弃了。
这样平静而无望的神情,她同样也在灼华脸上看到过。
灼华沉默地割舍了她与辰楚风之间的联系,不愿再继续牵绊他。
而常雪嫣却不愿就此认命,或者说如果她认命了,她对于活下去这件事就彻底地没有了指望,而密牢是不允许死亡的,所以她也只能活的像个行尸走肉。
所以她要找件事可以支撑她,让她分心,让她可以不用去想明瑞相关的事情,因为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照顾别人是一件很适合用来分心的事情,看着别人从一个糟糕的情况下,在自己的照顾下一点一点转好,内心会有成就感与满足感,同时感觉自己也得到了拯救。
君无焰也不好评价这种心态到底正不正确,但是密牢本来就不是正常的地方,也不能指望犯人们有多正常的心态,常雪嫣的这种想法已经算足够积极向上了。
君无焰不敢去想,若是她也在这种地方待上十年八年,她会不会也在崩溃的边缘。
这个念头让君无焰一个抖擞,随即她摸到衣服底下的内袋,里面放着她的火药丸,这个想法造成的阴霾才稍稍地褪去。
若是真的没人来救她,她便自己想办法出去,总归手里的火药丸是她的底牌也是她的底气,她不需要傻傻地等待别人来救。
可是她同样也希望,明瑞会来救人,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常雪嫣,至少让常雪嫣这么多年的挣扎与等待,都成了笑话。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明瑞。”君无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