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华叔赶了两天一夜马车,他们才走到蓝田郡。几个醒着的人都不认识路,王禾醒一会儿晕一会儿,这一路颠簸,毒伤虽然解了,但是刀伤更重了,周围化了脓,还有血渗出来。
天黑了,实在没办法行路,又怕遇到鱼夕仇的眼线,他们便在蓝田郊外客舍住了一晚。但是周围一片农庄,没有药房,崔三娘愁的睡不着,守着两个受伤的人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天一亮,蒙季安一路打听,走了半日,他们才到了孟城坳。
“云光侵履迹,山翠拂人衣。”孟城坳就是个峪口,两遍都是悬崖绝壁,进出只有一天路。进了孟城坳,看到的也只是崇山峻岭,密林薄雾。脚下车辙平坦,华叔催快马车,往山谷里行了一个时辰,一道石门横在眼前。
一个门童迎出来,行礼说道:“客从何处来?”
辋川阁经常有风雅之士来访,门童说话也很文雅。
蒙季安赶忙回礼:“长安,来求助王邗!”
童子说:“王学士在修行,不接客,还请谅解!”
王禾听到外面的声音,呻吟着对崔三娘说:“找阁主王轩!”
崔三娘撩起帘子说:“我们找阁主王轩!”
童子说:“既然是王阁主的客人,那请随我来!”
眼前的石门徐徐打开,华叔赶忙牵着马,放慢速度,跟在迎宾童子身后。
开门的童子飞快地跑向山谷更深处,先去报告阁主。
往前又行两里,才到一片庄园,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最中间的院门出来,蒙季安赶忙上去行礼:“阁主,不速之客前来讨扰,还请谅解!”
老者回礼:“来的都是客,辋川阁一律欢迎,还请问客人此行是论诗还是修行,我好安排住处?”
“求救!”
王禾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阿翁!”
王轩虽然年龄大了,但是耳鸣目聪,听到声音,快走几步到车前,撩开布帘,看到是王禾,赶忙对华叔说:“先生快随我来!”
王轩对童子说:“快去叫四个人过来,带上担架!”
童子赶忙跑进旁边的小院子,去找人帮忙。王轩赶紧领着马车到了后院,让华叔把马车交给喂马的马夫。四个仆人跑过来,小心翼翼把王禾和哥舒然抬到担架上。
王轩说:“诸位随我来!”
一行人跟着王轩往山谷最深处走,走了一个时辰,遇到很多小院子,都没有停步,过了木兰柴,到了一片湖旁,沿着湖边往里走,在最里面的一处院子停下来。
阁主指着院子说:“诸位就住在这里,绝对没人打扰!”
四个仆人抬着王禾和哥舒然进了院子,阁主指着中堂说:“抬进去,轻轻放下!”
崔三娘指挥他们把担架小心翼翼放在中堂中间,此刻,王禾还昏迷着,哥舒然虽然醒了,但是他心事重重,看着屋顶不说话。
蒙季安说:“多谢阁主,阁主不问我们是谁吗?”
“长安之事,老朽从不过问,你也不必说。今夜,自然会有人来问,还请你解答与他。老朽马上安排医师,为王禾和这位高僧治伤!”
崔三娘说:“不麻烦阁主,我便是医师,只是少了医药,请问药房在哪里?”
“前院有药房,里面各种药物都有,你可以到前院去拿!”
“谢谢阁主!”
阁主领着四个仆人出去,崔三娘跟着他去拿药,华叔去院中灶房烧水,准备给王禾和哥舒然洗漱一番。
蒙季安看了看院子,院子不算大,但是很精致。院子中间,有一汪清泉,不断冒出水,溢出来流出院子,汇入外面的湖。院子四周有四五间,东边是两间客房,一间灶房,西边是三间客房。进门左右是花池,里面都是荒草,清理一下,便可种一些花草,也算闲情雅致。主楼是一栋两层的木楼,楼下是一间中堂,里面主客桌椅,书桌书架,竹榻茶桌、笔墨纸砚、各种茶具灯具一应俱全。从右边的楼梯上去,是两间住房,里面的果木床架散发着清雅的香味,木床一边摆着衣柜,塞满了备用的被褥,房间中间摆着一个圆桌,桌上放着茶杯茶壶,衣柜旁边数着衣架,对面,有一张八开的屏风,屏风后面摆着一个洗澡的木桶。窗户跟前,摆着一张书桌,一张靠椅,一面妆镜,一个首饰盒,桌旁摆着脸盆架,上面放着一个铜盆,一张棉布脸巾。
所有的房间,生活用具齐全,只需要稍微打扫一下便可居住。
他出院子看了看,发现此处十分静谧,眼前是一个湖旁边,湖面广阔清澈,有百十亩大小,四周树木浓密,花草丰茂,除了远处那条小路和旁边的瀑布,周围全是悬崖绝壁,十分安全,藏身肯定没问题。
蒙季安回到院里,端着木盆,准备擦洗几间房屋给大家住。
过了一个时辰,崔三娘才领着三个仆人回来。崔三娘拎着几包草药和一个煮药的砂锅,三个仆人背着米面肉菜跟在后面。
进了院子,华叔赶紧接着仆人手里的菜肉:“谢谢各位,给我吧!”
一个女仆说:“请问先生是否需要帮助,阁主让我们留在这里照顾你们!”
华叔说:“不用不用,日常生活,洗衣烧饭我们自己可以!”
“那好,有需要来前院找我们,我们会来帮忙!”
“好好,改天我上门去谢谢阁主!”
“好,那我们不打扰了!哦,阁主说,你们要想散散心,可以随意走动!”
“明了,谢谢你们!”
“不必客气,过几天我们再送食物过来!”
三个仆人闲不下来,还是帮忙把厨房打扫干净,把碗筷都洗了一遍,把米面肉菜安置好才离开。
蒙季安收拾好三个房间出来,华叔正在做饭:“华叔,东边给你扫出一间屋子,委屈你住在那了,我来帮你做饭吧!”
“不用,你去帮三娘,她在煮药,忙不过来!”
“哦,差点忘了!”
蒙季安赶忙到中堂,三娘已经泡好草药,准备生火煮药。
蒙季安说:“我来帮你煮药!”
崔三娘摆摆手:“不用,你去休息,这两天你一直没好好睡觉,辛苦了!”
“昨晚我睡的很好,你去休息吧,坐在车里摇了三天,昨晚还一夜没睡,照顾两个病人,肯定已经很累了!”
“没事,都是我该做的,只是他们受苦了,颠簸了三天,伤口恶化严重,等会我要把伤口处的烂肉割掉,再重新给他们撒上药粉,包扎一下!”
“我帮你先把他们的衣服除了!”
“好,谢谢你!”
“不必客气,答应了卓大哥,我肯定会照顾好你们!”
崔三娘看着西边说:“不知道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无恤和小珩,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他们吉人自有天相,相信都会好起来的!”
“唉,可惜了无恤,他在山里已经数日,可怜无药无医,心痛!”
“我们实在无能无力!”
“小珩带着千年齿荷去找,不知道找到没有,她又不会用药!”
“是啊,无恤只能自求多福了,小珩不用担心,她找不到会回长安的!”
“但愿如此吧!”
“你去把他们的上衣脱掉,点起木炭,等会我要给他们割掉烂肉!”
“好!”
药汤在煮,蒙季安生好炭炉,崔三娘在火上烤了烤刀,先割掉王禾伤口的烂肉,撒上药粉,再帮哥舒然处理好伤口。
华叔端着饭菜进来说:“先吃饭吧,吃完你们先休息,我看着他们!”
崔三娘说“不必,我来看着他们就行!”
看着两个人争来争去,肯定没结果。而且崔三娘爱着王禾,肯定不愿意去休息。蒙季安一介武夫,不会说劝人的话,趁他们还在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纸包,往他们的羹汤里撒了一点安神助眠的药粉。
吃完饭,崔三娘眼神开始迷离,感觉越来越困,蒙季安把她送回房间睡觉,又把已经睡着的华叔送回房间,便坐在中堂,看守两个病人。
天空还是明亮的,但是山谷已经完全黑了,蒙季安给病人喂了药汤,关上房门,盘腿坐在两人中间,把刀横在双腿上,看护他们。
忽然,院里有了声音,蒙季安立刻抽出刀警戒:“谁?”
来的人趴在门缝小声说:“王邗!”
蒙季安听阿翁说过王邗,王禾进秘卫司,就是接任他。他打开门说:“请进!”
王邗进了屋,看了看两人的伤口,问蒙季安:“你是谁?”
“蒙季安,答应了卓先生,送二人回来!”
王邗听到他姓蒙,就知道是蒙老的人:“哦,多谢兄弟!”
“不必客气,应人之事,必定做到!”
“敢问兄弟,秘卫司现在怎么样?”
“遭受了灭顶之灾,前几日,司丞进山查找刺客,掉下悬崖失踪,我爱着受伤的王禾回到大业坊。秘卫司出了内奸,当晚就把司丞失踪的消息告诉鱼夕仇,第二天一大早,鱼夕仇便带走了九环神杖。当晚,内奸把秘卫司所有人聚到地宫,点燃了火油,烧了慈恩塔,烧死了里面的秘卫士,卓先生、王禾、哥舒然受伤躲过一劫。卓先生猜到鱼夕仇要赶尽杀绝,便让王禾他们来这里躲避!”
“哦,鱼夕仇已经得手,唉,没办法,没有司丞压着,秘卫司还是斗不过奸臣!”
“我也不懂你们的事,我只是保护王禾和哥舒然!”
“多谢兄弟!”
“不必客气!”
“我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放心,我没见过任何人!”
“辛苦了,日后必有重谢!”
王邗说完,出了中堂,轻轻一跳,便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