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老人和仆固亥离开之后,史肃每日守在房无恤身边,每隔两个时辰,以自己的真气,辅助房无恤呼吸,减少他的痛苦。
白珩吃了云中老人留下的药,很快便气血通顺,脏腑恢复健康,颠簸的不适好了许多。但是四肢的损伤严重,早就可以下床了。
在床上躺了三天,白珩醒来便哭,白三娘和元莹守在身边,怎么劝都不听。
深夜,也不知道几更天,白珩再次醒来,窗户透进来微弱的月光。她抬起头,看到阿娘趴在床沿,元莹趴在圆桌上睡觉。她试着动了动身体,虽然有些酸痛无力,但是已经可以弯曲伸直了。她忍者酸痛,小心翼翼撑起身子,挪动双腿,坐在床沿,当她的脚刚碰着地面,双腿里瞬间像是被千万根针刺穿,剧痛难耐。她咬牙忍着,想要哭却怕惊醒阿娘。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疼痛少一点。她顾不得穿鞋子,扶着床柱站起来,双腿像被活生生抽出每一根筋髓。她放开床柱,刚站起来要走,双腿像是真的被抽了筋,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疼的她眼泪直流。
她坐在地上揉了揉双腿膝盖,一刻钟之后,才感觉好了一点,再一次站起来,走一步,就像踩在千万根针上一样。
她咬牙忍着,挪到门边,轻轻拉开门,扶着门框缓了一会,刺痛感好了一点,这才跨过门槛,走下台阶。
对面的房间还有灯光,她猜到无恤哥哥应该在里面,便慢慢挪到房间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她的手刚搭到门上,门便开了,她一下子扑进屋里,倒在地上。
“哎呀!”
史肃已经守了三天三夜了,实在困得受不了,刚闭上眼睛,白珩就摔倒在屋里,脸贴着地面,半天抬不起头。
史肃赶紧扶起白珩:“小珩姑娘,你怎么来了!”
白珩脸上全是土,哭着说:“我来看无恤哥哥,他怎么样了!”
“你快回去休息,这里有我!”
白珩摸了摸眼泪,这才看到房无恤趴在客厅中间的担架上。
白珩忍着膝盖摔伤的痛,努力挪到房无恤身边,摸到房无恤的肩膀的时候,她憋着的那口气泄了一半,瘫坐在担架旁边,差点撞倒了担架。
担架摇了一下,房无恤疼醒了,发出极其轻微的呻吟声。
声音虽然很弱,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白珩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无恤哥哥,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你知道吗?他们骗我,他们都在骗我,你伤得这么重,他们骗我说你已经痊愈了!”
房无恤发出轻微的声音:“小珩,小珩!”
白珩跪在担架旁,脑袋贴着房无恤的脑袋,听的清清楚楚:“无恤哥哥,我在,我在这里!”
“别哭,你不要哭!”
白珩摸摸眼泪:“嗯,我不哭,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你!”
“你……”
房无恤刚说了一个字,接着便开始呻吟。
白珩慌了,哭着说:“史爷爷,他!”
史肃马上明白了,运起真气,辅助房无恤呼吸。片刻之后,房无恤便不再呻吟,接着说:“你没事就好,快回去休息!”
白珩哭着说:“我不走,我没事了,我要在你身边!”
房无恤说:“那天我中箭之后,就不知道什么了,我们怎么回来的?”
“你中箭之后,有一个白衣女人救了我们!”
“谁?”
“她用白纱蒙着面,我也没看到她的脸,听她说话,有四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白纱,像仙女一样。她很厉害,一把剑,很快就把那些坏人杀了,把你扶上马,让我带你回来!”
史肃听到白衣女子,便明白了,保护他们的肯定是自己的小女,房无恤的阿娘,白衣剑仙史筱雯。
房无恤说:“你帮我找到她,我要谢谢她救了你!”
白珩点点头:“无恤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
史肃说:“不用找,她还会出现的!”
白珩问:“史爷爷,你知道她是谁?”
“知道,你们遇到她自己问吧!”
房无恤努力想把头扭向白珩,但是稍微一动,上半身便剧痛。
看到两个年轻人用情至深,史肃便不赶白珩走了,搬了个凳子,扶白珩坐在房无恤身边,让他们好好聊聊。
白珩胳膊虽然疼痛,但还是努力举起来,摸着房无恤的脸,哭着说:“无恤哥哥,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一定会求人把你治好!”
房无恤忍着痛说:“我能感觉到,我伤了灵台穴,肯定是云中爷爷竭尽全力救治,还活着已经是大幸,痊愈肯定不可能了,下半生,我只能躺着了!”
“不,云中爷爷那么厉害,他肯定有办法治好你,我不能让你这样!”
“他已经竭尽全力,才保住我的命,不能强求!”
“不,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还要回云中境,我们要修一个院子,要一起牧羊,再种几亩地。外面太危险了,我们要回云中境,永远不出来!”
“嗯,万一我真的痊愈了,我就陪你在云中境,一辈子不再出来,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没有万一,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他们俩聊着腻人的话,也不避人。史肃也不能离开,房无恤一呻吟,他就要运气帮忙呼吸。
白珩把头和房无恤的头靠在一起:“无恤哥哥,你感觉到了吗?我现在想的,是你痊愈了,你,我,云中爷爷,仆固哥哥,阿莹,我们一起回云中境。回去的路上,我会给你们烤好吃的兔肉,我会给你们煮香喷喷的肉汤,我会给你们做最鲜美的鱼汤,我会用山中的野果给你们煮果酱。等云中爷爷白胡子长了,我们再偷偷给他剪了,我可喜欢看他生气了。仆固哥哥总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每次都傻乎乎的,做一些奇怪的事。让他去摘樱桃,他把树枝全砍断了带回来。让他搭帐篷,总是忘了绑绳子,帐篷留了缝隙,晚上把我和阿莹冻醒。吃饭的时候,总是狼吞虎咽,总是不想着给阿莹留点。还有阿莹,她的眼睛总是看着仆固哥哥,吃什么都先给仆固哥哥。你知道吗?她心里有很多话,却不敢对仆固哥哥说。现在阿娘来了,我们一起回云中,在那里修一处院子,阿娘在家做饭,我和你耕地牧羊,有时间再去云中观找云中爷爷玩,你说,好不好?”
“好,我都答应你!”
“嗯,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一路都在想,仆固哥哥答应带一棵樱桃树给阿莹,他会不会从山下砍一颗大树扛回去!”
房无恤轻轻咳嗽了一下:“会,他肯定会觉得树越大越好!”
“我们要修一个院子,两三间房就好,但是院子一定要很大,一圈篱笆墙,我要在篱笆下种上花,要让我们的篱笆成为云中境最漂亮的。还要像阿莹家那样,前院要有菜畦,后院要有小溪流,也要种很多果树。我想在门外面种一棵苹果树,让所有人都看到,院子里的人都平平安安。我菜畦旁边想种一棵石榴树,春天,它的花瓣像一簇簇丝绒,阳光一照,便会映红我们的院子。我想在院子里种一颗梨树,每天用布把梨树包起来,布和梨树,我们永远不离不弃。我想在后院种一颗柿子树,等到秋风起,柿子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我们就做柿饼,把两个柿饼捏在一块,我们俩事事甜蜜。我想在后院外种一片桃树,等到春天,桃花像云彩美丽!你说,好不好?”
“好,等回到云中境,我一定会给你修一个这样的院子!”
白珩哭着说:“你答应我了,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答应你了!”
“我相信你,因为你救我的时候,我看到你眼睛里的慌乱,你是怕我受到伤害,我看到你没有一丝犹豫就挡在我的面前!你倒在我的怀里的时候,我没有怕坏人的刀剑,我怕你就这样走了,不管我了就走了!”
“我不会走,我和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对,你不能走,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你送我的白羚,你带我去郊外游玩,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都记得,那些事,我每天都会想一遍!”
“嗯,你知道吗?你上次受伤,当我知道你中了毒,知道你活不久了,但是我还是没放弃,在山里找了五六天,终于找到你。你要和我一样,不能放弃,一定要好起来!”
“我一定会坚持住,为了你,一定要活着!我还想看你笑,看你哭,看你快乐的时候围着我转圈圈,看你生气的时候不理我,看你哭过以后带着眼泪笑!”
“你非要惹我生气吗?”
“我很笨,有时候不知道你说什么,不知道你要什么!”
“和刚认识的时候比,你已经很好了!”
他们俩聊天的时候,房无恤呻吟的次数越来越少,慢慢的,好像已经不再疼痛。
天亮了,白三娘踉踉跄跄从屋里跑出来喊:“小珩,小珩,你去哪了?”
史肃打开门:“三娘,小珩在这里!”
白三娘进屋,看到白珩摸着房无恤的脸,面带微笑,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心中。
史肃说:“难得有情人,我让人在这里支一张床,就让两个孩子都在这吧!”
白三娘擦擦眼泪,点点头:“房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这一晚,感觉好了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我听说云中仙人去求医问药了,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