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进来一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身着淡绿色华丽绸服,脸上露出些许醉态,环视厅内。
随即踉跄地往窗边走,嘴里大喊道:“嘿嘿,芊芊,芊芊姑娘……”
不知死活啊!
此刻就是打死他,估计府尹大人还得亲自登门致谢,反派中人若都是这么没脑子,那可就太幸福了。
张秀侧身问道:“小鱼儿,打得过他吗?”
“嗯嗯!”
一席红影飘出,青玙纤腰轻摆,潇洒的来了个倒挂金钩。
“哇啊!”
砰!
醉酒的中年男人倒在门外,左臂撑地右手扶腰,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恶声道:“是谁,竟然打本老爷!
可知这淮凌阁是谁的地盘,潘辽!
带人杀了他们,沉……沉入淮水。”
方才阻拦的丫鬟吓得跌坐在地,爬起来匆匆跑走。
时代会变,但人性似乎是永恒的。
张秀叹了口气,取出墨玉尺,见一人持刀带着几名仆役过来,扶起醉酒者厉声说道:“是谁伤的我家老爷!”
刚一脚踏进门槛,潘辽只觉小腿一凉尔后脑中传来剧痛,双臂抱住小腿往后摔倒在地。
几名仆役吓得猛往后退,眨眼功夫,潘老大的腿咋断了?
张秀伤势未愈也懒得与他们纠缠,淡声说道:“有胆,便进来试试。”
醉酒中年人被眼前断腿吓得瞬间醒酒,抬起胳膊指向张秀,颤声道:“你等完了,完了,可知我姐婿乃是鲁宜腆!”
“……”
姓鲁?
怎么不叫鲁一年呢!
张秀挥了挥手:“要不滚蛋,要不就去摇人。
唧唧歪歪,以为是娃娃吵架呢!”
看见芊芊面带惶恐身体微颤的缩在窗边,拿起酒壶给小桌上的酒杯倒满,轻声道:“芊芊姑娘喝杯酒,压压惊。”
“奴家,奴家……”
“唉。”
张秀想到内中枝节,还未开口就见赵娘匆匆而至,进屋噗通跪下,泣声说道:“奴婢,奴婢告罪,扰了几位爷的兴致。
只是,这,这……”
淮凌阁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上次过来也是不得清净,早知就该换个地方设宴才是。
刘巽心中恼火,冷声道:“且让他们离开,回头自有人清算。”
“稍待。”
张秀思量片刻,问道:“芊芊姑娘可愿离开此地?”
芊芊双目一亮瞬即暗淡,面色凄楚地摇头说道:“奴家无处可去,且……”
赵娘接口说道:“过几日便是芊芊梳弄之礼,淮凌阁养她至今花费极多,公……怎会轻易放她离去。”
听刘巽讲解,张秀才明白梳弄是什么意思,随即摆手说道:“既如此,那便算……”
“阿兄。”
青玙双手揪住他的衣襟,两眼盯着面色凄慌的女子。
“好,知道了。”
得知秦诤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张秀便差人去庄园知会一声,又寻来纸笔趴在小桌写写画画。
“仲春,这是作甚?”
“闲着无聊,刘兄且自顾饮酒。”
说话间,一阵慌乱脚步声传来,醉酒中年人说道:“姐婿,正是此间。”
两个仆役放下软轿,鲁总管拄着拐杖傻傻站在厅外,猛地一拐砸在内弟的脑袋,斥骂道:“潘啸,你个鳖孙啊!”
随即哈腰,拱手道:“张道长,张公子,老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鲁总管,鲁宜腆?
张秀回头看了眼懒得理会,兀自在纸上继续写字。
刘巽见状,只得起身拱手回礼,说道:“是鲁总管,此刻秦诤大人正参悟四境神通,请回吧。
晚些时候,想必府尹大人自会寻你问话。”
噗通。
鲁总管吓得坐在地上,面色惶恐道:“老奴,老奴不知,还请道长……”
“此事贫道也做不得主,只能看天命,若秦大人悟得四境或许无碍。”刘巽挥了挥手,“下去吧,莫要再来侵扰。”
“这……”
张秀:“等等,为芊芊姑娘赎身几何,将她契约送来。”
“去,快去取来送与公子。”
鲁总管朝旁边的赵娘喊了声,拱手说道:“不,不敢劳公子破费。”
芊芊呆坐在地,愕然望着曾贵如天爷的鲁总管,一时无措之极,心中不知该悲或喜。
她自小在淮凌阁长大,本以为几日后就会与其他姐妹一般,去做内心极厌恶的事情。
只是离开这里,又能去往何处呢?
“公子……”
毛笔字实在难写,张秀手中不停也没写多少字,他自顾讲道:“是去是留随你心意,若是愿走,可暂住在张府。
想必姑娘应该识字罢,闲暇可教几个孩童读书认字,也可教她们抚琴练舞。
若是得遇良人自可嫁去。”
厅外诸人已然散去,赵娘取来契约,身后还带着个十三四岁的清秀丫鬟身上挎着两个背囊。
“芊丫头,把怜儿也带上罢。”
赵娘抬袖偷偷抹泪,小声说道:她也算乖巧勤快,与你做个伴当。”
听完张秀的话,芊芊神情恍惚如坠梦中,此刻方才清醒过来,红着眼睛双膝跪地叩首,道:“芊芊拜谢妈妈这些年怜惜照顾。”
赵娘挥挥手,低叹一声转身离去,只留下慌乱无措的怜儿站在一旁。
芊芊直起腰拉她一同跪下,稽首拜道:“奴婢芊芊,怜儿,见过公子。”
“起来。”
张秀皱了皱眉,缓缓吹干墨迹,见秦诤周围一层淡淡的灵韵环绕,若即若离。
起身站到窗口探头看看平静的夜空,回头问:“刘兄,晋升四境是不是该有些动静啊?”
“这!”
刘巽放下酒杯尴尬的轻咳几声,说道:“仲春啊,我才初入三境数年,如何得知。
只是早年听师傅讲过,四境乃修行中人极难跨越的门槛,若得晋升灵韵会改善体内经络。
感悟到天地间韵气流转,进而参悟神通。”
感受韵气流转,参悟神通……
张秀在空中挥了挥手,似有些许韵气流动。
当初辅灵决晋级,他就已经可以感悟韵气,但只有借助墨玉尺才能使出尺芒。
所以,自己顶多也就是个伪四境神通者?
当时青荷曾说见到遮天灵韵……秦诤这回只怕是难以晋级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
张秀将写满字迹的宣纸摆在小桌,嘴里低声哼了几句,味道差了许多,“芊芊姑娘,你……可会粤语?”
“奴婢不敢,公子直呼贱名便可。”
芊芊面带疑惑的问道:“公子怎知奴婢是南越人氏?”
唉,说话好累啊。
这么巧么……
将宣纸推过去,张秀手指在上边点了点,“轻声念几句给我听听。”
“人间,宝刀出鞘,一出手高低揭晓。”
“……”
“人海,可泣可笑,斩不开恩多怨少。”
“可以了。”
果然,读音不同,味道就完全不一样。
张秀:“听我哼几遍,低声唱出来。”
整首歌他也只记得大半歌词,按照曲调将记不得的内容稍作增改。
三遍过后,芊芊已然可以断断续续的低声清唱。
“这里不对,气势要出来,可以用琵琶伴奏,类如战场杀伐的音律。”
“是,公子。”
刘巽在旁边看的懵然,本想提醒尽量不打扰秦诤悟道,见张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忍了下来。
秦诤周身的灵韵又淡了些。
张秀站在窗口,轻声说道:“芊芊,你只需用心抚琴吟唱,事若成便可结一段善缘;若不成,责任在我,你无需忧心。”
“是,公子。”
芊芊凝神静气,十指放于琴弦轻闭双目。
三息后,琴声陡起。
“小鱼儿。”
张秀招手唤来青玙,在她耳边轻语。
“好~”
青玙闭目面向淮水,嘴里低声呢喃着古怪的曲调,甜腻中似带些魅惑。
平静的淮水波澜轻起,慢慢的竟然随着琵琶琴声,时起时落。
哗——
哗啦啦——
琴声再起,芊芊的声音清澈、婉转。
淮水蓦然翻滚,浪涛惊起。
啪!
一道巨浪打在窗棂,张秀背身护住青玙,屋内瞬间湿了大片。
芊芊身形一抖,继续凝神抚琴。
盘坐角落的秦诤闭目皱眉,面色时而平缓时而狰狞,身体不住的微微颤动,额头瞬间布满了汗珠。
夜空之上,云气缓缓凝聚。
刘巽猛地起身望着窗外惊呼道:“灵韵具现!”
琴声时而婉转,时而高荡起伏。
芊芊脸色苍白失了血色,歌声猛地一顿,喉咙动了动,继续吟唱:“刀剑若梦,恩怨似风……”
噗!
一口血吐出,身子软软跌在了席间。
怜儿:“小姐!”
灵韵如风、穿窗而入,径直流入秦诤的额间眉心。
张秀急忙问道:“刘兄可能医她?”
“无碍,只是力竭晕厥。”
刘巽摆了摆手,自怀里取出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递给怜儿,“喂她服下。”
“多谢道长。”
秦诤紧皱眉头,身上不停地冒出汗水沾湿衣裳。
慢慢的,厅内阵阵怪味浮动。
见此情形张秀心中松了口气,应该是成了。
诸人去到厅外。
刘巽如见鬼一般盯着张秀,抿了抿嘴角没敢说话。
见青玙颇为疲倦,张秀揽住她的肩膀问:“小鱼儿,你去睡会儿?”
“不~”
青玙侧过脑袋,抬手指向厅内,问:“他,气……”
“秦诤晋级四境,怎么,小鱼儿羡慕了?”
“才不是。”
张秀笑了笑,见她颦着眉抬手在空中轻轻舞动,嘴唇微动不知在念叨什么。
“阿兄,去水。”
“好,我差人安排房间。”
青玙摇头,拉着张秀推门进厅,站在窗口,指着外边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