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她帮!
须弥很想这么说。
她身上的香味是泡养颜方子泡出来的。
方子是昨晚随手买的,须弥明白肯定没什么效用,只是为了让雾杳察觉到她的变化,主动问起而已。
随后,再由妙莲顺着话头,透露出须弥想要变白的意头。
雾杳就能明白,自己该呈上冰肌膏了。
刚才须弥抱着雾杳手臂不说话,就是在等雾杳开口。
“妙莲,妙莲!你快些去找人来呀!”须弥瘫坐在地上,将唇瓣咬出了血丝,泪如断线珍珠,既怕耳朵从此以后听不见了,又拉不下脸求雾杳替她看看。
须弥心中对雾杳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都怪雾杳!
若不是雾杳脑子有问题,她根本用不着做这些拐弯抹角的事!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无妄之灾了!
须弥哭得太凶,跟那些个要被卖给耄耋老头当小妾的瘦马一般,雾杳到底还是不放心地蹲身下来。
“滚开!”
叮铃铛,须弥肉嘟嘟黑黢黢的小拳头迎面敲来,雾杳抬手一挡,腕间顿时就被宝石链子挠出两道血痕。
雾杳没时间磨蹭,“别动。”
她声音宛如刚从冰窖里凿出来的白气濛濛的新冰,霎时,须弥和妙莲被激得双双一默。
“暂时没事。”
雾杳眼力好,指尖轻拉着须弥的耳廓,一下就看到了附在她耳壁上不动弹的黑褐色小虫。
雾杳腰间的荷包是个小宝库,有常备的各类药丸药液等,她从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灌些这个。”
“实在不放心,就请暖阁里一位姓谢的学谕再看看。”谢学谕就是替安露箬诊断过的、通过太医局初试的那位。
“喂!你是急着去投胎么!没看见公主玉体不适?!”见雾杳还是要走,妙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要把公主扔这儿?!
“哦,我内急。”雾杳信口胡诌了一句,须臾间,身影已远得几乎像要溶入细茫茫的雨幕中。
妙莲被梗得哑口无言,想发火却没处发,瞪着雾杳的背影,既犹豫该不该把雾杳给她的来历不明的药液用上,又想去暖阁里喊人,一时间手和脚都快打起架来。
“别管她了!”须弥哭叫道。
她现在恨不得让她父王过来给自己撑腰,将雾杳治个炮烙之刑,再把自己带回水月国。什么和亲,什么世子,统统都不要了!
少女的嘤嘤泣声被远远抛在身后。
蕉园里的亭台楼阁构造怪异,颇有点瘖谷上的那道乾坤门的味道。
跫然堂外形高瘦如竹,嵯岈如犬齿,乍一看,就像松垮垮地、摇摇欲坠地叠起来的一堆堆零乱卯榫。
暖阁建在五楼,茶水间却在四楼。
雾杳风急火急地赶到茶水间时,只剩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在灶台边啃糖蜜枣儿。
登时,她心一沉,问道:“在这里煮药茶的两名姑娘呢?”
“唔嗯?”乍然见到一个湛如雪胎梅骨、丽胜元夕灯昼的人物出现在眼前,小丫鬟还以为青天白日的撞着了妖怪,一下子僵在原地,连自己被枣干噎住也没发觉。
她脸色憋得青紫,被雾杳喝了一声,又是拍胸吐枣又是顺气喂水,才缓了过来。
雾杳便再重复问了一遍。
跫然堂并非授课之所,除了类似燃灯会的重要日子,都是冷冷清清,人迹希逢。
小丫鬟平日只负责些扫花擦尘的杂活儿,哪里会留心那么许多,一脸茫然道:“她们……应当是煮完走了吧。后到的那位姑娘说有些饿,想随便吃点什么垫垫饥,给了我几粒碎银,我就回自己的屋子里拿蜜枣去了。”
“回来后,她们就都不在了。”
小丫鬟被蓊桃支开了!
蓊桃一定是下药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人呢?!”只是擦了擦呛咳时溢出的泪水,再一睁眼,茶水间里已空空如也,小丫鬟毛骨悚然,“难道她真是妖怪!?”
然而,雾杳跑得再快,也没能赶上。
推开暖阁的门时。
白檀尚未归来,须弥倒是已然坐在谢学谕身边,抿着唇啪嗒啪嗒地掉小泪珠。
雨天天暗,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妙莲在一旁掌灯,亮澄澄的光线中,谢学谕放下抵住须弥耳廓的手,温声宽慰道:“没事了,药液灌得及时,耳朵里连一丝红肿都没有呢。”
须弥只是一味鼻尖嫣红地如奶猫般嘤嘤着。
紫檀卷草纹马蹄脚半桌上,搁着七八只空的药碗。
剩下的贵女,碗中也喝得差不多了,正姿态娴雅地用小勺舀着最后几口,忽见雾杳如马贼般破门而入,俱是手一抖。
江天更是一口热辣辣的祛寒茶从鼻孔中喷射而出,“冒!咳咳咳冒冒!咳咳呕冒失失咳咳咳咳!失失的咳咳、做什么!!”
她咳得涕泪沾襟,心肝脾肺肾都快掉出来似的,嗓子喑哑如鸦。
“呀!大人您没事吧?”“慢些说话,小心再呛着。”几个极有眼力见的斋生立刻给江天抚着背,擦着脸。
这下该怎么办?雾杳傻眼。
若是下药之时,当场将蓊桃抓个现行,还能算是有理有据。
这会儿,难道要她空口无凭地嚷嚷药茶里有东西?让她们不要再喝了?
谁会信?
只怕她会比蓊桃更形迹可疑。
如果撒谎说灶台的那个小丫鬟无意间窥到了蓊桃下药,倒是可以借机闹大,请人来检查药汤。
可雾杳又不想把无关人牵连进来。
前世,苍术作为太医的真传弟子,尚且有冤无路伸,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扫洒丫头?
眼睛一错开,就得被人悄无声息地一指头碾死。
“听闻雾山长作为琲朝女子的典范,兰情蕙性、仪静体闲,雾姑娘却是截然相反,举止也太率性些了吧。”妙莲被突然闯入的雾杳一吓,手中的短擎灯差点燎到须弥的头发,护犊之情油然而生,外加一而再再而三地累积了对雾杳的憎恶,一改素日的缄默,阴阳怪气地低叹道,“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屋中众人的神情变得微妙。
谁都知道雾杳流落在外十多年。
还能是跟着谁学的?想来,不是些鸡鸣狗盗之辈、杀人越货之徒,就是过得今日没明日的下九流。
不然她也不会将过往捂得那么严严实实了。
贵女们心中因受惊而产生的对雾杳的怨怼瞬间减淡,转为浓郁的好奇。
方才小公主不还和雾杳你侬我侬的?
怎么出去了一趟,耳朵里飞进了个小虫,她侍女就对雾杳冷嘲热讽起来了?
莫不是雾杳溜须拍马的功夫不到家,失手了?
苍术提着一只旧窑青釉刻岁寒三友执壶,为江天重添新茶,听到妙莲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对纷争的厌恶。
夏琬琰倒是蠢蠢欲动地想开口,被正在紫檀桌旁收拾着空药碗的蓊桃用眼神制止住。
雾杳满脑子都是祛寒茶的事,强装心虚地臊眉耷眼着坐回了许明姌身旁。
闻言,没第一时间出声。
妙莲请谢学谕辨别药液是否对人体无害、递出小瓷瓶时,许明姌一眼就认出是雾杳的所有物。
不过,许明姌没和妙莲计较,而是看向了须弥,“公主还疼吗?都怪杳杳,总是顾头不顾尾的,把灌耳的药液给了您,竟真一个人更衣去了,也不知道要陪在您身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