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一场斗艺,比的飞花令。
不过,自然不是普通的吟诗作对。
得在梅花桩上进行。
“轰隆隆——!”一阵殷雷般的辘辘声,十匹蹄踏流星、嘶泛清商的汗血宝驹拉来了上百根木桩。
蕉园里是没有校场的,不过,这却也难不倒峣峣阙。
琢磨台形如观音的莲花座,掀开一块块莲瓣般严丝合缝的砖块,俨然是卯榫结构的地基,再将底部带有机括的木桩旋转嵌入,便可契合为一体。
形成了参差错落的梅花桩。
怪道百年来那些野心勃勃的士族始终对皇帝宝座垂涎欲滴。
仅是因为圣驾不便挪动,就干脆平地起高楼地造一个梅花桩出来,足可见琲朝天子当真是“天之子”了。
“嗳,扶世子也被抽到了诶,你一会儿要不要假装被风吹到他怀里啊。”逐渐成形的梅花桩下,骆绮岫扯着雾杳的袖子私语道。
雾杳:“……”
她是什么纸人吗还能被风吹跑。
雾杳:“说的好像你没被抽中似的。”
不仅是雾杳,扶光、许明姌、骆绮岫、夏景行、须弥也在此次飞花令的比试人员中。
骆绮岫一噎,又眉飞色舞道:“你姐姐现在的桂枝落后于国子监两根呢,这一场飞花令,你是打算自顾自大显身手呢,还是继续扮演姐妹情深呢?”
她更偏向于雾杳会与许明姌撕破脸皮。
一个鸠占鹊巢的孤女罢了,不过是走了大运才被雾雨收养,替雾杳受了几年宠爱培养,难道雾杳还真能和她天长地久你侬我侬下去?
比三朝一役后,又有夏琬琰的“意外”接踵而至。
她可不信雾杳会是什么纯良的乖乖女。
阴谋!
雾杳的每一步一定都有阴谋!
在燃灯会上,每赢得一场比试,就能获得一枝月晕黄、银霜白渐变的月宫玉桂玛瑙小镂雕。
扶光是一马当先的十一枝;太学的一名瀛洲白氏子弟次之,七枝。许明姌由于没怎么被杨贵妃抽中,虽然每战每胜,是获得玉桂最多的斋生,但也只得了四枝,比成绩最好的两名监生还少了两枝。
这场飞花令将会决定燃灯会的前二甲。
但,飞花令是所有比试中最特殊的一项,胜者远不止能得到一枝月宫玉桂。
势必成为一场恶战。
雾杳一听骆绮岫的口吻,就知道她肯定又想得歪到天边儿去了。
雾杳扶额,“我什么都不打算做。”
骆绮岫绞尽脑汁百转千回地用兵法思考了一阵,放弃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雾杳早就打算好了要认输的。
“好巧啊,雾姑娘。”忽地,平地炸起一道声如洪钟的大嗓门。
夏景行边缓步走来,边卷着箭袖,露出沈渊同款的鼓胀胀的蜜色肌肉,笑看了正在梅花桩下忙碌的禁军们一眼,“这一回,就算是有个什么磕磕碰碰,也伤不着要害的。雾姑娘,你就放心吧。”
雾杳:“……”
骆绮岫打量了夏景行一眼,齿动唇不动地小声道:“他好像一副要揍你的架势。”
梅花桩下正铺着纸毯。
这些纸毯是按照纸被的工艺改良的,所谓“厚软轻温腻而白”、“白于狐腋软于绵”,先人诚不我欺,软囊囊的厚纸毯如酥酪般在风中一弹一弹地摆簸。[1]
一看就知道,哪怕从最高的梅花桩上摔下来,也连个油皮都不会摔破。
夏景行这是在断雾杳的后路,怕她又拿眼睛上的伤作借口退出比试呢。
按照飞花令的规则,只要吟不上来相应的诗句,就会自动被淘汰出局,雾杳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虽然夏景行站得远,但架不住雾杳耳识灵敏,她吃痛地揉了揉耳朵,无语道:“夏公子,你声音这么大,所有人都听见你的摩拳擦掌了。”
也听出他那点子坏心思了。
夏景行大窘。
见台上学子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各异,登时面色涨得黑红,“你、你!我!”想反驳,又不敢大声,夹着嗓子支支吾吾。
雾杳摇摇头,仿佛望着不成器的孙子的小老头般叹气:“唉~”
把夏景行急得愈发口吃。
木桩沉如玄铁,四周屋宇震颤、万声汹动,忽跃出一声极轻的笑。
闻声,雾杳气叹到一半,猛地吸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朝台上的那堆太学生偷眼望去,却见那身远山蓝绣松院鹤归的缂丝袍上晴漪连连,如一池映着琉璃澄天的春水被风搅弄,扶光垂了垂眸,以拳抵唇,唇边……并没有笑意淌过的痕迹。
她肺中又舒展开来,“呼——。”
是她多心了吧?
“这雾杳!兔崽子托生的么,跑这么快作甚!我都没来得及嘱咐两句!”
台下,江天看着雾杳走得果决的背影,咳咳停停地嘟囔道,“罢了,还好是飞花令。我也不求她能替峣峣阙力挽狂澜,哪怕她第一轮就被淘汰下来,只要不惹出什么是非,我就谢天谢地了。”
“哎呀,”她鞋里像塞了两块烧红的炭,傞牙倈嘴唉声叹气地踱来踱去,一刻也不消停,“如今我们的名次落在最尾,也不知许明姌能不能反败为胜?刚刚应该让其他人多帮着她点儿的!那些世家公子哥儿也就是看着芝兰玉树,骨子可是一腔好勇斗狠的凶性。我们峣峣阙的人若是与其正面交锋,怕是要吃大亏呀!”
踱步踱得鞋底都快冒火星子了,她实在心里燥得荒,一抬头,抓住骆华岑的手腕问道:“骆博士,依你看,我们这次的胜算几何?”
面对江天擦得通红的人中,骆华岑脑海里闪过她擤鼻涕的画面,僵硬地看向自己被攥住的手。
极其喜洁的骆华岑:“……”
她万古不化的寒冰脸裂了一丝缝,艰难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对于最后一场比试是飞花令,江天无疑是十分庆幸的,熙和女帝却是不怎么喜欢。
“飞花令啊。”沈凛看了一眼女官呈上来的金银填漆檀木牌子,淡淡道。
飞花令的规则很特殊。
每个木桩上黏有一朵绢做的梅花花苞,打开后,根据花蕊中绣的要求吟诗,便算通过。
但是,花蕊颜色不同。赤色算一花,紫色算二花,白色倒扣一花,五息之内吟不出来,则被淘汰。诗未吟完前,学子间可以互相争夺手中花苞。
最后结算时,五花计作一枝玉桂。
只要动作够快,摘下的花苞够多,就算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十一枝玉桂,也不在话下。
也就是说。
由于飞花令给的玉桂太多,前边所有的比试都将作废,三学的输赢尽看这一场。
实在儿戏!
而且,对于这些学子们而言,吟诗作对犹如吃饭喝水般轻松。
哪儿能比试得出学艺上的造诣深浅?
这一届的前二甲,只怕会空占了个虚名,谁也不会服气。
沈凛早就想将飞花令挪出燃灯会了。
然而,这是老祖宗太初女帝定下的比试类目,已经挪过一回了。搁从前还没杨贵妃抽选名笏的那会儿,还是雷打不动的最后一场比试呢,规定人人都得参与。
照老祖宗的意思,无论天下是动荡还是承平,世家子弟们都得有武艺傍身。不分男女。甚至,越是身单力薄的深闺女子们,越该强身健体。
武不可废。
故而弄出这么个轻文重武、鼓励学子互相争夺的比试。
饶是沈凛,也是不好贸然改动。
下届燃灯会,还是应该提前让机筹处暗中把飞花令的牌子换下来,沈凛眼神轻轻掠过茶烟瓦雪图桌的那堆檀木牌。
没有木牌,自然也就不会抽中了。
听着女官宣读飞花令的规则,水月国的使臣有些坐不住了,忙不迭向须弥使了个眼色。
“小公主,您连比几场了,累不累呀?这些公子、小娘子们都年长您好几岁呢,您也别太勉强自己,小心经风受寒。听说前不久,峣峣阙就有许多闺秀病倒了呢。”又冲沈凛赔笑道,“不若请陛下施个恩典,这一场就免了吧?”
须弥殿下最不擅长这些诗书礼乐了,硬要脑袋空空地上场,不是白白惹人笑话?
“唔……”须弥闻弦歌而知雅意,狡黠地转了转金眸。
经过她的要求。
峣峣阙也临时给她刻了一块简易版的名笏,放入抽选之列。
见识了扶光在骑射上的表现,须弥又是心花怒放又是极度不甘。
喜的是她未来夫君所向披靡。她可打听过了,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对扶光觊觎已久,而这样一枝人人求而不得的蟾宫仙桂,却是她的囊中之物。如何能教人不志得意满。
不甘的是没能在扶光面前展露锋芒。
所以她后来又自请比了一场舞。
这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