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山崖缝隙处。
封白反手抓着一根垂下的老藤，身体微微前倾，神色凝重的看向那口深潭。
外头还有微弱的阳光照进，让水面呈现出一道深深的墨绿色。
这水潭地形深幽，在地理学上被称为漏斗，其形成原因无外乎两种。
一是强烈水流冲毁了熔岩岩洞，造成大面积坍塌，第二种则有可能是亿万年前，有陨星坠落，砸穿地面。
就如早前在苗疆矿山墓，那一道地底裂缝峡谷，就是天外陨铁坠下时造成。
只是这水窟，封白却清楚属于第二种情况。
清澈的目光里陡然涌现出一丝金芒，仿佛能够洞穿水面看到地底之下，那下方有道巨大的漩涡潜流。
这也是为何头顶上瀑布水流直下，千百年不断，却丝毫不见潭水溢出，并非底下真有直通万里之外海域的水眼，而是被漩涡带入更深的地底下。
这里水流是从上游蛇河支流冲击下来，大概率也是顺着地下河汇入了澜沧江。
封白目光扫过。
那深潭里长着无数大鱼，其中就有不少裂腹鲤，这种野生鲤鱼味道奇鲜无比。
之前在山寨的那几天，阿阆他们就拿这种鱼招待，却完全没有眼前这般肥大的。
只是眼下封白却没半点抓鱼的心思。
这深潭上游的地下河，沉了几百具女尸，鬼知道这些鱼有没有吞食腐尸，要不在这种清潭下，也不可能长到如此大个。
目光越过那成群的野鱼，他继续往潭底望去。
很快封白就看到一块汉白玉条石，上边有明显人工穿凿的痕迹，但让他心头一动的并不是它，而是条石尽头的岩壁。
幽深的水下，那石壁上被人凿出成排的石窟。
石窟内隐约可见无数石雕，多是和会仙殿内那些白象大鹏麒麟一般的异兽。
尤其是那漩涡潜流的正下方，能清楚见到一只巨大无比的龙爪，仿佛从底下托举着那道漩涡。
“镇墓兽、水龙晕。”
“没错了这是这。”
封白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想到这，他脑海里浮现出天乩上的一句话。
‘献王殪，殡于水龙晕中，尸解升仙’
献王在山崖之上修建凌云天宫，却并不是作为自己坐化之处，只不过用来祭祀上苍以及登天会仙。
真正的棺椁在地底之下。
又看了片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落地声，随即就是说话的动静。
封白深吸了口气，敛去眼中金芒，沿着山崖上的石缝往回退去，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正是那位崂山传人赵八两。
他应该是头一个下来，脸上还挂着汗，身上衣服也在下坠中被划破了好几处，不过精气神还算不错。
“白爷。”
看到他，赵八两打招呼道。
“陈兄他们下来没？”
封白还在琢磨水下的墓门，只是点了点头随口问道。
“把头还在上边，不过也应该快了。”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身影沿着绳索滑坠下来，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动静。
其中就有陈雨楼、鹧鸪哨、花灵和红姑娘等人。
“阿白哥。”
“小哥。”
几个人纷纷朝封白走来，八两也很识趣的走到一边去。
“怎么样小哥，这下边有动静不？”
陈雨楼神色略微有些萎靡，看样子是不太习惯高空滑坠，总架在鼻梁上那副墨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一连灌了几口烈酒下去，就酒劲上下驱散寒气，脸色才稍稍好看了点。
目光在四周扫了一遍，似乎有些没想到底下竟然会是如此大的一道山谷裂缝，眼神里明显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就收起了心思，转而看向封白问道。
“动静倒是没有，不过这潭底下有东西。”
封白挑了挑眉，回头指着那口幽深的水潭说道。
见他说的郑重其事，刚下来的陈雨楼鹧鸪哨都不敢怠慢，对他的本事两人早已是深有体会。
观山一脉百十年不出世，如今有封白，观山再次江湖扬名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邪物？”
陈雨楼下意识皱眉，瞥了一眼那深潭。
下墓倒斗，水坑最是诡异。
老话说竖葬坑匣子坟，搬山卸岭绕着走，其实不仅仅说的是洞葬，还有水葬坑。
深山夷人部族，就有在地上打出深坑，如井一般，等到水漫过洞口，这才将棺椁倒竖投入其中。
据说是为了压制墓主人邪气。
还有种说法，那就是人下葬前就已然出现了连铜角金棺都镇压不住的尸变，故而才用这种法子。
至于水坑之所以被倒斗之人忌惮，那是因为水为阴易生邪。
所以就算是寻常人下葬，也会刻意避开地下水脉，以防形成养尸棺。
眼前这深潭初看并未异样，但陈雨楼何等人物，一双夜眼，擅长望闻问切，天生可辨凶邪。
越看那深潭，他就越觉得有股说不清的阴冷气息。
“有股死气。”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边上传来一道沉声。
凌云天宫在上，深潭在下，摆明了这就是天书所言的水龙晕，这种天下罕见的世外之地，怎么可能出现死气？
那只有一种可能。
陈雨楼瞳孔微微一缩，目光在封白和鹧鸪哨身上划过。
“是地宫？”
这话一出，边上那些竖着耳朵听的伙计，眼神里都是难掩惊喜。
受了多少罪，总算找到献王老儿埋明器重宝的地了。
陈雨楼又何尝不是。
从启程时的意气风发，到一路的颓然失落，如今总算能拨开云雾见青天，饶是他这种见惯了大世面的老江湖，眼下都不禁有些心潮澎湃。
甚至都顾不上休息，当即就派了几个擅长水性的伙计潜入了深潭下。
其他人则是将所有的矿灯、火把、烟烛全部点燃，围在岸边尽可能照清潭底，以防那几个伙计在水下失了方向。
那几个人一个猛子扎下去，刚开始还能看到身影，但随着越潜越深，光线都无法折射进去，只能焦灼的候着。
好在并未等太久，估计也就三两分钟，墨绿色的水面上就冒上来一串气泡，随即几个脑袋从水中探出。
陈雨楼迫不及待的往前，但下一刻脚步却是陡然停住。
回来的不仅是几个潜水的伙计……还有三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