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听着二月红无比真诚的话,封白心头不禁一叹。
醇香楼乃是长沙城内首屈一指的酒楼,从前清中叶就开始营业,到如今已经有近百年。
尤其是前清亡了后,醇香楼更是网罗了一批宫廷御厨,一时间,名气之盛,纵观整个湘省也难出其右。
封白之前倒是有意去尝试一番,可惜琐事缠身,一直没有机会。
而且想进醇香楼极难,少说也得提前半月时间预定。
他要离开长沙城的消息,传出不过两三天,二月红能在醇香楼设下酒宴,其中想必是花了不小的心思。
尤其如此寒冬,丫头大病初愈,竟然也冒着大雪亲自前来相请,封白实在没法拒绝。
“二爷夫人如此盛情,不赴约的话,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了。”
封白上前几步,轻轻将二月红手腕托住,认真回道。
闻言。
二月红和丫头不禁相视一笑。
封白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那就请小哥移步,外面已经备好了车架。”
封白点点头。
也不多言,径直朝外走去。
而后,二月红也带着夫人丫头准备离开。
偌大的前厅里,转眼就只剩下仍旧是睡眼惺忪的吴老狗一人。
望着几个人离去的背影,他人顿时就懵了,嘭的一下从座椅上起身,眼睛瞪大,满脸难以置信。
“诶,不是,二爷,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大早上把我吵醒,现在就这么拍屁股走人?”
“你不是说要回去补觉?”
快要跨门离去的二月红,回头瞥了眼吴老狗笑道。
“回来再补一样。”
吴老狗嬉皮笑脸的摆摆手。
醇香楼啊,他这一年都去不上两次。
有机会白吃白喝,而且还是二爷请客,傻子才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封白那小子在自家吃了这么久,怎么着也得回点血。
抓过一顶毡帽,吴老狗快速追上前面几个人的身影。
穿过前院。
门外长街上果然已经停了两架马车。
“请!”
二月红看着那道削瘦的身影,神态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封白也不矫情,踩着木凳一跃进了车厢。
里头早已烧了木炭,温暖如春。
只是刚一坐下,另一道身影却是飞快的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不是吴老狗还有谁,取下毡帽,冲着封白嘿嘿一笑,嘴里还嘟囔着“往里头挤挤,我老五也去凑个热闹,喝酒就得人多。”
封白还不清楚他的德行。
只是笑着往车厢深处挤了挤,留出个空位给他。
“厚道。”
见状,吴老狗忍不住伸了个大拇指赞叹道。
本来大早上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他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不过眼下一想到过会能尝到醇香楼三十年份佳酿,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无数的期待。
嘎吱~
嘎吱~
片刻后。
一阵车马轧过石砖上的声音响起。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径直往位于城东的醇香楼赶去。
眼下不过八点钟左右。
虽然年才刚过,但之前那种浓郁的味道已经消散。
乱世里头,底层民众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享受,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等车马转过前路尽头。
一道巷子处,忽然闪过三四道身影。
目光一直死死盯着马车,直到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收回。
领头的是个近三十岁的男人。
满脸如钢针般的虬须,满脸风霜,一双眉头紧拧,豹眼当中难掩浑身匪气。
从巷子深处吹来的寒风,将他大衣下摆掀起,腰间赫然插着一把短枪。
虽然用皮革紧紧裹住,但懂行的人仍旧能一眼看出来,那是德国造的毛瑟。
也就是惯称的盒子炮驳壳枪。
这年头军阀用的都多是土铳鸟枪,除非是罗老歪那种角色才舍得花大价钱从黑市购买毛瑟。
毕竟一支,少说都在几千大洋朝上。
“看清楚那小子没有?”
从远处马车上收回目光,男人扫了一眼身后。
“看清了。”
“清楚了就成,十万大洋一条命,那小子还真是值钱。”
想着之前那道清瘦的身影,男人眼神里不禁闪过一抹冷意。
十万块,得打家劫舍多少次才能攒的下来。
那小子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偏偏却有人舍得花费十万取他性命。
就算是他,也想不明白。
“虎爷,那咱们啥时候动手?”
“先别急,对方给出的消息是这两天,他会出城离开,你们几个盯死他,其他人在城外设伏,就算他有九条命,也必死无疑。”
被称作虎爷的男人,目光中寒光迸发。
“是!”
身后几人压低声音,齐声应道。
一个个神色间难掩兴奋。
十万大洋,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天价。
平日里接这种活,顶多也就百十块。
这次要成了,整个寨子里的帮众能逍遥快活大半年。
……
“怎么了?”
车马行进了半刻钟后。
一直盯着车窗外的吴老狗,忽然感觉车厢里温度似乎一下降低了不少。
扭头看了半天,这才发现对面的封白,神色有些不对。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一抹凌厉的杀气。
“几个盯梢的小鬼罢了。”
封白手指微屈,无意识的在身下横板上敲过,发出咚咚的沉闷响动。
那声音落在吴老狗耳里,却仿佛战场之上的铁甲洪流一般,震慑的令人心寒。
“冲着我们来的?”
压下心中的胆寒,吴老狗眉头一皱。
下意识想到了昨夜惊鸿一现的黑衣人。
“应该是冲我来的。”
封白摇摇头。
虽然隔着车厢,但他仍旧能清晰‘看’到那几个家伙的样子。
杀气虽重,也无非只是几个匪类而已。
在这个关头盯上他,没猜错的话,恐怕就是水蝗家的后手。
只是……凭这几个连门槛都没入的江湖人就想杀他?
“要不要我知会一声,去料理了?”
见封白神色归于平静,吴老狗也安下心来。
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出来的狠人,平三门哪一个不是满手沾血的大寇?
“城中施展不开,等出城再说吧。”
封白瞥了他一眼。
眼下还要去醇香楼,他也不想坏了其他人的兴致。
至于那几个山匪,既然找死,那么早晚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