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道身影嘭的一声倒下。
天心阁内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李家那位三公子,在怒气攻心下,竟然彻底昏死了过去。
“这小家伙还是太年轻了。”
吴老狗摇摇头。
江湖不是他这种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混得开的。
这里头有着太多的污浊黑暗。
不说薛齐晟那老家伙,就是那个传道士洋鬼子,手段也极为阴狠。
感慨了一句话,他忍不住瞥了眼身侧那道削瘦修长的身影。
神色仍旧古井无波,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年轻人该有的浮躁和冲动。
但他又是复杂的。
十七八岁的年纪,在这个他们都吃了无数次亏的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
身具市井气,做事老道,精于事故,短短半个多月时间里,往来于九门之间,游刃有余。
无论是张起山,他还是齐铁嘴,对他都是敬佩有加。
和二月红碰面时,也是不卑不亢,拿捏的极好,即便是他这个老江湖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仿佛天生就是混江湖的胚子。
说他懂吧,但他身上又有着老道江湖人没有的枭狂与蛮横。
尤其是面对半截李时,霸道的有些不讲道理。
当有些人试图用习惯的江湖规矩去和他讲规矩时,他却毫不讲理,仿佛是一把尖锐的长矛,一下将这江湖打的破碎不堪。
这样的人……
到底是什么来路?
吴老狗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幸好和他认识,而不是死敌,否则怎么栽的都不知道。
“小哥,那洋鬼子出六十万了。”
“我知道,不过别着急,还有人没出价呢。”
封白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说了句让吴老狗大为不解的话。
都这种天价了。
谁还能出得起?
“我出七十!”
就在他心中琢磨着封白这句话是不是别有用意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吴老狗猛地回头。
只是等他看清那人的身影,脸色却是瞬间变得古怪无比。
“七姑娘?”
报价的人竟然是霍仙姑。
此刻她缓缓踏着步,朝封白走来,眼眸之内,媚态天生。
“小哥,我应该也可以竞价吧?”
“当然可以。”
封白耸了耸肩膀,平静的点点头。
只是这一幕落在边上几个人眼里,一个个脸色却是无比精彩。
“不,不可能……六十已经是天花板的顶价,你们这是联手做局……”
原本志得意满的裘德考,听到楼上霍仙姑的报价,整个人一下僵在原地,随即如同被砸了脚一般,摘下呢帽,一脸愤怒的大骂道。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裘老板,你要是不买的话,可以退出。”
霍仙姑半伏在栏杆上,笑盈盈的望着底下已然神色大乱的裘德考,仿佛在看小丑。
“你……”
“我认了,七十就七十。”
裘德考胸口接连起伏了数次,目光阴沉到了极点,但最后还是强忍下了怒火。
一头沾着汗水的金发,遮在额头上,让他看上去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不不不,是七十多万。”
霍仙姑秀眉微微扬起,摆了摆手笑道。
“好,七十一,我就出七十一,再多的话,我宁可放弃也绝不再出价!”
裘德考怒火中烧,用力的拍着桌面。
这帮人太可恶了,从来只有他坑别人,今天竟然被这个女人最后摆了一道。
但他也确实毫无办法,这件瓷器将会是他晋升上层名流的敲门砖,不拿下一切皆成空。
看到这一幕。
霍仙姑回过头看向封白,一双美眸里涌起笑意。
“小哥,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
……
“苏先生,怎么样?”
东城,红家府邸内。
二月红一脸紧张的看着正为夫人把脉的苏守章,压低声音问道。
一路从天心阁返回,他都不敢有半点耽误。
“二爷,尊夫人患病多年,底子太弱,恐怕承受不住百年份的九鬼盘药力。”
小心的收回手,苏守章捋了捋胡须,叹气道。
距离上次为夫人把脉,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如今脉象比起上次竟然更是紊乱。
可想而知,她病情恶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那怎么办?”
闻言,二月红心头不禁一沉。
好不容易才取来了九鬼盘这种神药,难道也无法为夫人续命么?
“二爷可懂功夫?”
没回应他的话,苏守章反而错开了话题。
“功夫?”
二月红一愣。
有些不明白治病为何会跟功夫扯上联系。
“九鬼盘药力太重,如果就这么服用下去,可能会摧毁夫人的身子,所以必须得用上乘的内劲护住她的心脉。”
苏守章认真的道。
二月红夫人的病情是他平生罕见,底子都已经坏了。
能活到如今,要不是他四处寻找名贵药材为她吊命,要不然很难坚持到现在。
护住心脉?
闻言,二月红神色更是黯淡。
虽然有所准备,但他确实没想过,夫人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一步田地。
“苏先生,如此做的话,能治好夫人么?”
“应该可行,我曾见祖父为一江湖人治病,与人厮杀,命悬一线,也是用的内劲护住心脉,否则根本无法活命。”
苏守章点点头。
听到这,二月红不再犹豫,“好,那就请苏先生救命。”
话音落下。
他走近床边坐下,看着裹着厚厚被子的丫头。
脸色苍白,唇间几乎见不到半点血色,他心里只觉得如刀割过,心疼难忍。
今年入冬后。
丫头身体状况就越发孱弱,尤为怕冷,大部分时候只能躲在屋子里,见不得一丝寒风。
地龙白天黑夜的烧着,提供暖气。
要不然只要一点伤风感冒就会彻底摧毁她的身子。
握住她的右手,即便是在如此暖和的屋子里,丫头身上仍旧是如寒冰一般,透着一股刺骨的寒凉。
“夫人,你忍住。”
“没事的,二爷,我知道自己情况。”
丫头咬着嘴唇,忍着痛苦,嫣然一笑,漂亮的目光里满是情意。
如同那年初见时的一幕。
他是享誉整个长沙城的名角,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而她只不过是苦命的丫头,和父亲相依为命,守着戏园子对面一个小面摊维持生计。
散戏后的二月红那天突然光顾,本以为只是过路客,却不想一见钟情。
用了三根金钗将她从泥泞中救出,从此十多年,再无那个苦命丫头,只有二月红夫人的名头。
重病之时,眼前这个眼神里都透着温柔的男人,倾家荡产为她续命。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她曾想过这辈子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夫人,这是我为你寻来的神药,只要服下,从今以后你的病就能好了。”
轻轻握着丫头的手,二月红柔声细语。
在夫人面前,他仍是那个音调婉转身形优美的名角,而并非下斗盗墓,与人厮杀的九门土夫子。
只是听到他这句话,丫头却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些年,她听过无数次这种话。
她的身体究竟如何,自己最是清楚,哪里是药能够治好的。
二爷一定又是在安慰自己吧。
丫头心中苦楚,却不想让二月红担心,睁开眼眸微微一笑,用力的点点头。
“会的,等到我好起来,还要去戏园子听你唱戏。”
二月红不敢耽误时间。
转身和苏守章对了个眼神后。
深深吸了口气。
身躯下,一股内劲顿时沿着四肢百脉迅速流转,出现在了掌心之间。
随即他轻轻将手掌覆在夫人心口处。
淡淡的内劲,如同一盏烘炉,护住了丫头的全部心脉。
他虽然在老九门中从不以功夫见长,但武道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明劲巅峰。
只不过这些年罕有出手,道上人只知黑背老六而不是二月红罢了。
“二爷,可好了?”
苏守章那边已经迅速将九鬼盘的根茎取下。
九鬼盘入药之处,唯有叶下三寸。
他垂堂坐诊五十多年,即便没见过这种百年神药,但对药理还是极度清楚。
“好了,苏先生请用药。”
闻言,苏守章只是点了点头,又将那半截根茎放入药砵内,迅速研磨成汁,同时加入几味性情平和的药作为引子。
“二爷,喂夫人服下即可。”
等一切准备完毕,苏守章将那一杯热腾腾的药递给二月红。
后者接在手里后。
先是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等稍稍变凉,这才小心的喂丫头喝下。
九鬼盘药力极强。
即便是护住了心脉,丫头服下药水后,仍旧是感觉一团火焰在体内熊熊燃起,将骨髓里的阴寒气息尽数驱除。
这个过程极度痛苦。
饶是她服用过无数种药材,眼下也忍不住秀眉紧蹙。
见状。
二月红更是担心。
他深知丫头的身体状况,万一撑不住怎么办?
下意识看向了一侧的苏守章,目光里甚至透着一丝不忍心。
“二夫人,一定要扛住,此乃九鬼盘,长于极阴之下,以极阴破阴寒之毒,服下后立刻就能见效。”
苏守章叹了口气。
长沙城里只是流传,但他被二月红请来把脉治病多次,都是亲眼所见。
这位二爷,当真是世上第一等的痴情种子。
“我知道……咳咳。”
丫头强忍着身体下的痛苦,努力的伸出手,将他眼角的泪花抹去。
“二爷,没事的,我不痛真的。”
温柔似水,情意深沉。
二月红也是忍着心中苦楚,重重的点了点头。
等到那股药力彻底融入骨髓中后,丫头忽然挣扎着起身,脸色微红,张口吐出一口黑血。
“这……”
看到这一幕,二月红顿时方寸大乱。
“苏先生,这怎么回事,是不是药力太重,反而出了事?”
“先生,快看看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苏守章刚开始也有些慌乱,但等他看清那黑血,眼睛却是骤然一亮。
“二爷不必着急,这是好事啊好事。”
“这一口血,乃是夫人沉病多年积郁所致,吐出反而对身体有利。”
说话间,苏守章一指他怀里的夫人,“二爷你看。”
二月红低头看去,果然,就这短短片刻钟的时间里,丫头苍白的脸色间已经涌起了一抹血色。
之前还虚弱的身体,眼下仿佛那些失去的精气神,慢慢回到了骨子里。
尤其是那双眼睛,平日里看着毫无光彩,此刻却是神采照人,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惊滟。
再困苦的环境,也遮掩不住她眼眸里的灵气。
“丫头……”
二月红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放到丫头脸庞前,却始终不敢放上去。
他怕眼前这一幕只是他无数次做梦看到的场景。
失望了太多次,那种失落与绝望,不是寻常人能够体会到的。
“二爷,我好像真的好了。”
感受着身体里重新涌上来的气力,丫头嫣然一笑,眼泪却是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滑落。
抓住二月红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再不似之前的冰凌刺骨,开始有了温度。
“是真的……”
“果然是真的。”
“百年份的九鬼盘,果然能为夫人续命。”
二月红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动,半跪在地上,一把将夫人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