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河神？”
好不容易从那浓重的腔调中分辨出这三个字，几人却是一头雾水。
各地风土习俗不同，这种河神祭祀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
看那老长的队伍，应该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大多是青壮和老头，女人少之又少。
即便来了，也只敢躲在后方远处的山丘上眺望。
见状，封白一下明白过来，这老头为何语气那么生硬了，估计是祭河神时有规矩，不让女人靠近。
这种事他听过不少，多是什么女人身上阴气重，冲撞了海龙王河龙王。
鹧鸪哨显然也反应过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杀机深重，冷冷扫了那老头一眼。
后者脸色顿时一变。
眼前这三人看着眼生，又是一路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赶了远路来的。
只是这年时逢乱世，外头整天打仗，那些军阀山匪四处劫掠，一般人哪有胆子在外奔波。
三个后生年纪虽然不大，但一个个身上都带着杀气。
他常年在黄河摆渡，见过的人不少，心里头估计着这三人怕不好惹，下意识降低了音调。
“是嘞，小娃娃，你们是外乡来的吧？俺们这每年这时节就要祭河神，祈求河神老爷降雨，保佑风调雨顺，能让一家人吃饱不能饿死。”
“你们这祭的河神是？”
听着他这话，封白目光越过长长的队伍，落在那滚滚的河水里，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
“害，这可不能瞎说，老汉我哪有胆子直呼龙王爷的名字。”
那老头一听，脸色刹那就变了，连连摇头。
不过他其实已经猜测到了些，老头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强求，从时间线判断，极有可能就是铁头龙王。
“行吧，老爷子你去忙你的。”
老头顿时如释重负，不知道为何，在三人身上他总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就像是面对龙王爷时一样。
但这话也只敢藏在心里，根本不敢说出口。
常年跑船，见识的人多了，从只言片语神色之间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来，这三个后生一定不是善茬。
眼下听到让自己走，他哪还敢停留，赶紧跑到队伍里，往远处河滩处走去。
“小哥，我们这？”
“留下来看看，祭河神恐怕很有意思。”
封白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
河滩后方是一片树林，那些跟来的女人大都留在那边，他又伸手指了指，示意去那边乘乘凉。
这还没到六月入暑，天气就燥热无比。
一路从川进陕，足足半个多月时间，也没见下过雨，祭河神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去到林子那边，除了女人外，还有不少小孩。
这时代穷苦难熬，大多数人都是面有菜色，尤其是那些小孩，眼神里几乎没什么光亮。
只有在见到三人身后的大马时，才发出一阵欢呼。
对他们而言，马很难见得到，村里多是牛羊骡子，马匹精贵，一般人家根本饲养不起。
看了那些小孩一眼，花灵心善，从马背上的布兜里抓了一把奶酪。
是他们过雪区时，在那些集市上买的。
那些小孩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平日里饭都吃不饱，更不说零食，接过之后纷纷道谢。
封白也没在意，只是跟鹧鸪哨走到山丘最高处，远远眺望着河滩。
这么会的功夫里。
那些村民已经搭建起了祭坛，很简陋，就是用几张吃饭的桌子拼凑而成，上下三层。
最顶上放着刻着龙王爷的牌位。
中间一层是三牲礼畜。
最底下一层则是香炉，点燃了香火。
看那些三牲，封白估计少说是几个村子一起凑起来的，要不一个庄上都拿不出来。
那些年轻人，说是青壮，其实也都骨瘦如柴。
“祭河神咯！”
等到一切准备完毕，一个年纪最长的老人，须发皆白，走路都颤颤巍巍，估计得有七八十岁。
拄着拐杖，手里拿着一张黄表纸，上头似乎还写了些什么。
可惜隔得太远，根本看不到。
走到那祭坛跟前，老头起调了一番祭神的话，音调奇怪，像是陕秦常见的信天游。
念完一番后，这才将手中黄表纸小心放到香炉里烧完，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顿时。
四中那些人又开始一轮敲锣打鼓。
其他人则是全部跪伏在地上，冲着河面磕头。
这种古老的祭祀仪式，其实并不罕见，尤其是住在长江黄河两岸的人，从古至今流传下来。
“说到河神，我倒是想起个人来，不知道兄听过名号没有？”
看着那跪成一片的身影，封白忽然收回目光看向一侧的鹧鸪哨。
“小哥请说。”
“天津卫郭得友。”
听到这名头，鹧鸪哨凝神思索了下，很快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色，“可是人称四神之一河神的那位？”
“正是，道兄也知道？”
听到他一口道破，封白反而有些惊奇起来。
鹧鸪哨向来不理会江湖上的俗事，之前在陈家庄时，他倒是和陈雨楼说起过。
“河神杨某不太清楚，不过殃神崔老道早已经是如雷贯耳，早些年我还曾想过寻他踪迹，讨教修道之术，可惜此人行迹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无缘相见。”
鹧鸪哨认真的回应道。
果然！
封白一听就猜到，从前清到如今，凡是修道之辈，就绕不过崔老道此人，就如说起倒斗，一定会提及张三链子一般。
凭借两行半的鬼门天书，得以入修道大境界，斩妖除魔，江湖何人不知？
从殃神名头知晓河神，也就容易解释了。
“不瞒道兄，我也曾……”
封白笑着正要说话，但一句话还没开口，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霍然回头，一双目光死死盯着远处。
并非那些祭祀河神的人，而是黄河水潮。
原本还无风无浪的黄河之上，忽然掀起一片巨大的漩涡，而上一刻还晴空万里烈日高悬的天空上，也是黑云翻滚，电闪雷鸣，大雨如倾盆一般倾泻直下。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尤其是黄河上滚动的水潮，那漩涡深处，似乎有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一闪而逝。
“河神老爷显灵了……”
“河神老爷显灵了，今年庄稼有救了啊。”
被那大雨一浇，那些原本愣在原地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但脸色间不是惊恐，反而是满脸惊喜。
“道兄，那河神来了，一起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