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们娱乐了六天,天底下没有不散的欢宴,金妙花要跟随夫君到别的县城做生意,钱春妹也要回去念经,当然要侍候已经步入老年的夫君,这两人最先离开龙亭。刚过了两天,聂双云辞去了龙亭书院山长之职,要随夫君左胤搬家到平都居住,从此真的过上达官夫人的生活。郑碧芳也随夫君宋甦回到庙镇筹建书院事宜,不得久留龙亭。
云洁惆怅地对黄子芹说:“她们都走了,就我们两人还在这里。书院换成叶仲杰这个老男人做山长,从此来此读书不会得再畅通无阻了。我们俩再厉害,没人相帮就处于劣势中,独拳猛虎难对群狼,该得离开这里了。我到晋窑找叶悫,商议迁徙事宜。”黄子芹说:“我暂且在龙亭过一段日子,要等王顺清接我。”
十多天后,云洁来到钱家小巷拜访黄子芹,黄子芹笑吟吟地说:“姐姐见到姐夫,肯定高兴不得了。”云洁摆着手说:“不谈。我今日到你这里是散心的,郁闷。”黄子芹惊愕地说:“你郁闷?为的什么事?”“我不到晋窑找他叶悫,还蒙在鼓里呢。我说到龙亭读书,哪料到他正中下怀,忙不迭地安置我。原来他已经另外找了三个女人,一妻二妾。我到晋窑,他还想拦住我,我揭了他的底。他说得好的,男人在世,没个三妻四妾,跑出去就没脸面。这个黑心虫对我哪里还有初期的热诚。”云洁絮絮地说。
黄子芹说:“你别要悲观,要想开去,叶悫他心再黑,正妻的位子总归还是你。”云洁哑着喉咙说:“我二十几岁的人就做了个活寡妇,心犹不甘啦。马九妹,她夫君有能耐,让她到了军伍,叫个如鱼得水。我就不得过上军伍生活,听凭叶悫这个黑心虫施舍,日子就过得干巴巴起来了。”
黄子芹找不出劝说的词儿,只得陪她伤感。云洁告辞回去,黄子芹不放心,护送她回去。正要进落花巷,马九妹忽然跑过来,看她踌躇满志的神态,黄子芹努着嘴说:“我是送云洁姐姐回来的,你能陪陪我俩谈家常吗?”马九妹说:“唉呀,黄子芹你这说什么话,我这次来就是跟你俩说说别后思念之情呢。”
到了云洁住处,云洁给她俩泡茶,摆上糕点。黄子芹说:“马九妹呀,你到了军伍,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们也好一同分享。”马九妹兴奋地说:“你们猜,单姝、费艳芳她俩如今做什么去呢?”黄子芹说:“我跟云洁住在下面,孤陋寡闻。”马九妹摆着手说:“告诉你们吧,她俩都投奔了长治帝,做了她的臣子。”黄子芹托着鬏儿问道:“单姝她当的什么官职?”“长治帝根据她的意向外放,出任大邱省春归府策亭县知县兼策亭哨卡将军。”
云洁说:“啊,当今哪是长治帝当政?长治帝他叫什么名字?”马九妹笑着说:“长治帝就是先前的芮太后,如今她废掉庆和帝,她自己登基做上女皇了。”黄子芹忙问道:“费家人没抵制吗?”马九妹说:“哼,长治帝以万钧雷霆之势,费家所有亲王、郡王一概处死,来了个斩草除根。一些花岗岩脑袋的人全部给收拾掉。但跑掉一个兖州郡王费司越,留下一个隐患。……长治帝跟前女豪杰可多的呢。武将有枚香、曲玲、云娴、裘妍、季天姿、焦二梅、迟网英、冒小红等等,文臣有严淑华、梁玉英、覃丽琼、冯一枝、宦香茹等等。”
黄子芹羡慕地说:“这些女豪杰在长治帝跟前真正叫个如鱼得水,可我跟云洁身处龙亭无所作为。”马九妹说:“你们的夫君如若把你们带到长治帝跟前,肯定会得到重用。唉,长治帝在宫中摆酒设宴招待我们,我们女人坐了七桌。我侥幸坐在第一桌,长治帝就在第一桌上。”
云洁说:“第一桌,肯定都是了不起的女能人,都有哪些人?”马九妹说:“嗯啦,严淑华、梁玉英、曲玲、云娴、迟网英、冒小红。第二桌有枚香、费艳芳,还有钱春妹。芮秀兰坐在第三桌,第四桌有你们晓得的四人,阚红娣、宋吉凤,还有聂双云,仲弘的夫人章如珍也在这桌上,她这个女人很受长治帝赏识,说不定将来能做上大学士之类的大官,还有第五桌的康春兰也要走红,她是澹台伟的夫人,从小妾升为夫人,很有才学。金妙花也出席的,她坐在第七桌,最后的一桌是八桌,坐的全是出入各个宫殿的公公。”
黄子芹说:“外边的世面就是精彩得很,身陷一处,说是个井底之蛙,确实如此,视野怎得开阔起来。”云洁说:“你居夫人有才智,加之夫君对你恩爱,有了用武之地,那就能如虎添翼。”马九妹说:“你们都别郁闷,迟早有你们俩出头露面的时机,到时候只管展现你们的才华得了。”
马九妹这次是来把住的房子退掉,同时跟吴县令打个招呼,感谢他的热情帮助。黄子芹、云洁二人都在等待夫君的召唤,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一直等不到满意的回应。两人不免焦虑起来。
黄子芹感伤地说:“我的郎君叫我照料好他的父母,同时把孩子抚养好,只字不提让我回到他的身边。我的心凉透了。”云洁垂头丧气地说:“你好歹还有个回应,我那个没良心的夫君,叫个杳无音讯。马九妹上次来,你看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是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哟。”
“女人陷在家庭的琐事里,什么事都干不了。像马九妹、枚香、曲玲这些女人登上时代的舞台,自然会建功立业,以后名垂史册,何等的光彩!”黄子芹抹着嘴说。
云洁吟咏:“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黄子芹说:“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这三句写得多好啊。陆游的《诉衷情》写出了你我二人此时的心情。”
云洁再一次吟咏那三句,叹息道:“眼看曲玲、马九妹、裘妍她们驰骋疆场,杀敌立功,我等叫个望尘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望峰息心,慨叹不已!”
黄子芹说:“没有一定的条件,我们是很难回到战场,夫君这一关得过啊。”云洁说:“现在人们都信观音菩萨,是女观音菩萨,但在天竺国里都是男观音。我跟修行的王凤兰学了一段观音菩萨偈。”
黄子芹说:“那你背给我听听。”云洁笑着说:“不是背,而是诵。我诵给你听听。”说着便敞开喉咙道:“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三十二应遍成刹,百千万劫化阎浮。瓶中甘露常时洒,手内杨枝不计求。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长作度人舟。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黄子芹说:“云洁呀,你怎么学上庙里的比丘尼呢?不好,我们女人还是活在红尘状态里好,毕竟来到人世间一回,何必追求个来世,谁个晓得?”云洁说:“黄子芹呀,我是学玩的,因为现实回不去,这才被王凤兰喊了去,她说观音菩萨有三十三个现身,也不知真的假的。”
黄子芹说:“我信马九妹这个活菩萨,不信木偶菩萨,因为那是虚无缥缈的幻象。云洁姐姐呀,你要跟姐妹们多来往,能够回到军伍最好,千万不能自己禁闭自己,那样会钻牛角尖,最后走火入魔。”云洁说:“瞧你说的,危言耸听。”两人不欢而散。
黄子芹遇王凤兰,王凤兰在家洗衣裳,停下来接待她。“你在家念佛经吗?”王凤兰捋头发说:“我家没有佛经,要么我跟人学了一个偈。”黄子芹笑着说:“你把这个偈诵给我听一下,说不定我学了它。”王凤兰便敞开喉咙诵了起来。
黄子芹点头说:“好听。”说着就试着诵了两回,终于全部记得了。王凤兰笑着说:“你可不能迷上了,做尼姑秃子不好。”黄子芹说:“这跟各人的处境有关系,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削发进庙做尼姑的。目下我还不曾走到这一步。云洁她跟我不同,夫君是好色鬼,跟她联系很少。你可不能把她引入空空道里呀。”
王凤兰说:“我事前一点都不晓得啊,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我怎能开佛家玩笑呢?下回她跟我玩,我谈相夫教子是我们女人的天职。”黄子芹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大道理是讲不出来的。总之,平凡人好死不如赖活,出世哪有入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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