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芹说:“云洁姐姐,军伍回掉我们女人,一个都不留。你说,我们落户到哪里?”云洁抹了头发说:“我想到祁隽那里落户,因为祁隽有女子读书馆。我们女人读读书,也蛮有情趣。”黄子芹点头说:“是呀,我们作为女人不能长久蹲在军伍里,要为夫家传宗接代,孩子不能老不在自己身边。唉,龙亭是女子书院,同时又是聂双云做山长,我俩应该到龙亭。”云洁拍着手说:“是的呀,我倒把她忘掉了,你说到她,我这才想起来。”
云洁跟夫君叶悫商议,“这一次我退出军伍,落户到龙亭,那里有女子书院,过读书人生活,陪陪两个孩子,顺便督促他们好好读书。”叶悫忙不迭地说:“好呀,我给你找一个丫鬟跟一个看门口的大汉。你平日里除了读书,就给孩子做做针线活,我每年都给你丢足银子。”仅仅过了三天,叶悫就将云洁母子三人安置到龙亭县城落花巷,距离书院比较靠近。
云洁过了一天,便叫看院的出外打听黄子芹的住处,原来她住在钱家小巷,距离书院远了些,这对会武艺的黄子芹算不了什么。云洁当即坐了顺便马车来到黄子芹住处。
她敲了敲门,黄子芹开门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伙伴,高兴地拉着云洁的手进了里屋。黄子芹当即给她泡了茶,端上糍粑。云洁笑着说:“你这是把我当成上亲啦。”黄子芹说:“我们是生死之交的姐妹,不是上亲胜似上亲,这点表示都没有,我黄子芹还能算个人吗?”“唉,言重了,言重了。”云洁呷了一口茶说,“你这里距离书院远了点,我在落花巷,离书院比较靠近。你到书院遇到天气不好,可以宿到我那里。”
黄子芹说:“那太好了。唉,我向王顺清说落户到龙亭,他要我回老家。我跟他吵了一夜,最后他实在拗不过我,这才把我送到龙亭来,我的公公婆婆连同孩子三人都跟我一起。”“王顺清给你找了丫鬟和护院的吗?”“没有,只是丢了银子。随后就匆匆走了。”
云洁说:“你家王顺清没良心,也不问你苦不苦。我家叶悫给我找了丫鬟跟看家护院的大男人,银子丢得足足的。”黄子芹说:“你家夫君疼你,你有福气。不过,我也体谅我的夫君,尚中军让他做先锋,每次都会要他冲锋陷阵的,我怎么能拖他的后腿呢?”
“我俩去拜访聂双云她这个山长,她肯定高兴不得了。”黄子芹摸了摸发鬏说:“就是不晓得她家住在哪里?这要事先打听好。”云洁说:“没事,明日我叫我家看门口的老张出外打听,不就得了吗?随后我叫一辆马车到她那里,她肯定会高兴不得了。”
左府外大门有人在敲门,看守外大门的通报聂双云,聂双云喜滋滋地说:“快把她请进来。”黄子芹、云洁进了客厅,聂双云喜出望外地说:“我只听家院说你黄子芹驾到,没想到你跟云洁一起来,今日在我家吃饭。”云洁说:“唉呀,我俩是你的学生,今日是来拜师的,说的来拜师也不曾带礼物上门,这已经是失礼了。眼下弄得好的,反要先生招待学生,成何体统?”
聂双云板着脸说:“你个云姐姐怎么学个酸男人腔,我们三个是什么关系?曾经在杀场上跌爬滚打,过命之交,我聂双云把这忘掉还算是个人吗?今日不管怎么说,你们都要在我这里吃饭,叙叙别后之情,有何不好?”说着她叫了声郭婶,“你到厨房里叫她们另外再烧三个好菜,就说来了两个贵客。”女佣应了声,便走了。
“双云呀,我和云姐姐这一回落户在龙亭,到你手下读读书。你当山长的应该接纳我俩。”黄子芹摆着手说。聂双云说:“你们的家安置下来吗?”云洁说:“已经安置好了,这才到你府上拜访。”“你们的家都安置在哪个地方?”“我在落花巷,距离书院靠近些,她住在钱家小巷。那个地方风景好,就是距离书院远了些。”云洁说道。
黄子芹说:“我俩为什么要落户到你这里?一是我们三个是很贴心的姐妹,二是龙亭有女子书院,到这里读书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聂双云愕然地说:“唉呀,龙亭女子书院中间的女子两个字抽掉了,男女混杂,差不多各占一半。”
云洁吃惊地说:“你不是一直做山长的吗?怎么会让臭男人挤占的呢?”聂双云苦着脸说:“没办法的呀。起先邀请本县城有名的儒生来讲学,这些儒生都要带几个男人来听课,时间一长,竟然有好多男人要来读书,我不肯,县令就不提供银子,被逼无奈,只得应允。”黄子芹点头说:“男人们到底强势,你个女山长是抵抗不住的。”
聂双云说:“还有叫人烦恼的事,最近书院里要么不开课,开课就吵吵闹闹,人声鼎沸,争执不已,就差动手打架。”黄子芹问道:“读书人能争执什么事?各抒己见罢了。”聂双云摇头说:“不是书本上的事,是芮后要不要交权,有站在皇帝这边说话,也有站在芮后这边说话的,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吵得真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云洁笑着说:“先前我们是武妇,这一回倒要当一回文妇。”聂双云说:“我就怕又有人骂你俩是母夜叉,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儒生骂人的话可难听的了。”黄子芹说:“我倒要看看那些厉害的儒生到时候有多狼狈,动手更不怕,有一个拎一个,有两个拎一双,拎到一边管教他跪地求饶。”
聂双云鼓掌道:“这一下好了,来了你们两个泼辣户,我这个山长腰鼓也就硬了很多。”云洁说:“当然了,我们也是有理说理,君子动口不动手,如若小人动手,那就别怪老娘出手动粗。”聂双云笑得直不起头来,说道:“那些臭男人可要说,来的两个妈妈鬏可惹不起。”
过了三天,龙亭书院来了六个讲学先生,从未有过的,至多来三人,看这架势是声援皇派的,人多势众,必然压倒后派。大儒李六奇登上讲坛抑扬顿挫说道:“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因此,兴建书院乃是教化之举。有道之君,施行无为之治。延进帝是贤德之君,大有尧舜风度。岂能在他百年之后作出骇世惊俗的举动?王莽、董卓、曹操这些人才有不臣之心,人人可得而诛之。……”
云洁起身说道:“李大儒,我倒有一个问题要向你请教,赵匡胤本来是出征大辽国,却在陈桥发动兵变,取代大周皇帝登上宝座,这是不是骇世惊俗?”李六奇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这、这另当别论?”云洁追问道:“怎么个另当别论?请你当众说清楚。”李六奇忽地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女子,竟然在大庭广众面前直呼皇帝的大名,一点都不懂得礼仪。”
黄子芹站起身说道:“唉,李大儒呀,听你说的话,如同没有读过书的粗汉。皇帝的名字怎么就不能说的呢?我看你虚伪得很,出口‘子曰’,原来也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之类。”李六奇一听,气得嘴连兜似兜的,半晌说不出话。
儒生庾玉白走上前说道:“学生不尊敬老师,这是欺师灭祖!何况你们两个是女子,简直是狂妄魔女。”聂双云说:“打住,打住。庾先生,你说话也要注意分寸,辩论时不能骂人,这才是文人雅士的风范。”庾玉白翻了翻白眼,说不出下文。
儒生郝天合慢悠悠地上前说道:“请问第一个提问的女士,你的芳名叫什么?”云洁说了自己的名字,郝天合笑哈哈地说:“云女士,在下郝某也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说王莽、董卓、曹操这三个人是不是谋篡君位的大奸臣?”云洁冷笑道:“尊敬的郝先生,这三个人并不能一概而论说是大奸臣。王莽他也是通过正大光明的渠道取得君位的,问题是他默守陈规,死搬硬套,搞什么托古制、井田制,走历史老路自然是取败之道,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董卓做了权臣,一点建树都没有,只晓得耀武扬威,迷恋君权。至于曹操,他是有文有武的大英雄,自己拉起人马打下半个天下,不能简单的把他说成大奸臣。”
儒生姚进献按捺不住,跑上前说道:“云女士,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谋夺篡位的人不是奸臣,还是大英雄,是何道理?我姚某倒要请教请教你。”云洁沉着答道:“姚先生,你听我说,明君治理江山,条理分明,稳扎稳打,抓石有痕。明君能够做到三点:明大局,明真相,明手段。如今的芮太后就是一个明君,她手下的人马全是自己拉起来的,而且还提出大敖炳宏图大业,眼下正准备着力去实施。”
李六奇忽然叫道:“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惟家之索!船头向前,哪有个船艄向前?”儒生马光益声援道:“当下我们敖炳国阴气太盛,女人横行无忌,社稷不祥之兆已经太显露了。”儒生陆三几舞着手说:“天下大乱竟然就要出现眼前,这可怎么得了。”
王靖茹起身说道:“今日我本不想说什么,可你们这些号称儒生怎这么仇视女人呢?说穿了,你们这些人抱残守缺,刻舟求剑,因循守旧,默守陈规,小鸡肚肠,说理蛮横,危言耸听。云洁明白地说芮太后是一个明君,这就触犯了你们的底线,这世界好像是末日到了,就引起了你们的极度恐慌。”
高跃兰声援道:“你们这些讲学的大儒呀,我高跃兰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女人就帮女人说话,刚才她们说的是自己的心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你们不同意她们的说法,可以商榷吧,即使说不到一块,可以各自保留,有什么不好?”
这时一个名叫庾大宾的汉子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说:“不得了,说的女人要翻天,你说一句,她说十句,这还了得!吴宝山、姚大力,把犟嘴犟舌的这些母夜叉一个个叉出去!”
黄子芹愤然站起身说道:“哪个敢!这里是读书的神圣的地方,想在这里对我们女人动武,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野蛮。”庾大宾上前就伸手打黄子芹,黄子芹敏捷地抓住他的手一扭,反押到讲坛前,怒喝道:“跪下!”庾大宾身子扭动,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姚进献气呼呼地说:“这简直有辱诗文,有辱诗文,怎么得了。姚大力亏你还是个大力士,怎就事到临头不出手呢?”姚大力果然人高马大,无脑地袭击黄子芹,冷不防被云洁抓住后衣领猛地往地上一摔,由于爆发力缘故,姚大力栽倒在地翻了一个跟斗,居然爬不起来。
吴宝山不甘心被女人摆弄,扑上去就朝黄子芹头顶了过去,黄子芹身子一避,顺手抓住他的膀子,再一扭,脚一踢,喝道:“跪下去,老实点!”吴宝山一个大男人竟然眼泪滴滴的跪了下去。姚大力才爬了起来,云洁喝道:“姚大力,你老实地跪在吴宝山的旁边,要不然,我就叫你两个膀子全断掉!”姚大力大气不敢出,只得乖乖地跪在吴宝山的旁边。
李六奇两眼低垂,正要往外走。云洁说道:“李大儒,你别跑,今日不向我们女人道歉,就别怪我们对你这个大诗文动粗。……难道真的还要我对你动粗啊?”李六奇一声不响地回到原位上,头却深深地埋了下去。
黄子芹说:“你们六个儒生,应该是文雅之人,今日大家辩论,怎的是满嘴骂人的秽词,侮辱我们女人的人格。到底是哪个不对?李大儒,你先说!”李六奇有气无力地说:“今日我不该乱说,是我老昏了头。我向你们女子道歉。”说着,做作地鞠了一个躬。
黄子芹说:“哪个是庾玉白?”庾玉白说:“鄙人在。”“你怎么说?”庾玉白垂头丧气地说:“我不该骂你们是狂妄魔女,更不该唆使他们出手打你们。我庾玉白混账,值得打嘴。”说着,刮了自己的一个嘴巴。
郝天合说自己“盲目地附和他人”,姚进献说自己“不明事理”,马光益说自己“糊涂”,陆三几说自己“不该大呼大叫,火上添柴”。
聂双云站出来说:“好了,好了,事情到此为止。得饶人处且饶人,辩论不能伤人格,更不能诉诸武力,文雅人以理服人。今日辩论到此为止。”
讲坛前九个男人带着沮丧的情绪离去。有十多个赞同芮太后执掌朝廷大权的男人跟女人一起没走。青年男人马司社说:“今日挂相的九个人老眼光看问题,他们不晓得能者上位,弱者出局的道理,真的是大蜡烛。”妇女王甜美笑着说:“蜡烛不点不亮,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弄得好的,出口骂人,还要出手打人。现在现了大相,一个个耷头驴子跑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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