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电极离开苏格的身体,只在皮肤上留下鱼啄过般的触感。
他睁开眼,走出体感舱,见到深潜室里的昏暗灯光。
现实世界的任务、贷款一瞬间又压到他肩头。
“运气不错,一次成功。”
沈珂坐在桌边抽着烟。
苏格看到她就想起刚才在虚拟空间里的情景。
她在那个无人的城市里,用陪伴、开解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旖旎气氛攻破他的心防,再用笛声、风声、偈语调配成那杯“酒”,将他带入那种羽化登仙般的意境里。
他可能再难以产生如此奇妙的感受,但它已经被锚定。
此时他回想起来,所有感官和情绪都分毫不差地涌现出来,暮色、都市、云上的高风、远方的群山以及身边的她都如此清晰。
那种超然的意境霎时又冲散了苏格心头的压力,他发现了意识锚的另一种用处。
沈珂看着苏格站在原地出神,她摇了摇头,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
“你是用了取巧的办法,但基本的意识训练还是要跟上,至少要能控制意识锚不被随便唤起。”
苏格点头嗯了一声,开始穿戴外骨骼,心中的画面却仍挥散不去。
“这种记忆的有效期有多长。”
他看着她的脸,用药前他了解了超忆的意思,此刻他才体会到超忆的意义。
“永远。如果是用常规方法训练的意识锚还能消除,但用药的后果就是永生铭记。”
沈珂的表情有些玩味,以至于让苏格怀疑她是故意出现在他的意识锚里。
“那我记住你了。”他笑了笑。
沈珂呵呵一笑,没有回应。
苏格套上长裤和夹克,拿起呼吸面罩,发现意识锚训练器也被沈珂放在了桌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体感舱。
“我的脑波在这会留下记录吗?”
“你要是担心意识锚被窥测,之后买个干扰器戴着吧。”沈珂没正面回应。
苏格打量着体感舱,速成的办法的确有很多隐患,他本来想现场试试成果,现在打消了念头。
“衣服穿好了就走吧,深潜室的租用费一小时一千二。”
沈珂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他愣了一下,连忙把意识锚训练器揣进兜里。
“我们用了多久?”
“三个小时。”
她说着离开房间。
苏格不知道这个价格是否高于“市场价”,他只有沈珂这一个渠道,只能被动接受。
二人又来到进门时的工作间,这回苏格和沈珂一起走了进去。
全身义体都被包裹住的“成阳公”仍在黑暗里翻着书,苏格想到沈珂对他的形容,有些好奇他的阅读方式,他是用眼睛听还是用耳朵看?他阅读到的信息又是怎样的?
他又是怎么跟人交流的?
“成阳公。”
沈珂喊了一声。
成阳公身边浮现起一块空气投影屏,上面显示出金额数字:
【一万二千七百四十。】
九千的锚定剂,三千七百四是设备租用费。苏格除了外骨骼就没带其他电子设备,用虹膜、指纹、声纹三重识的支付系统付了款,余额一下掉到六万。
空气投影屏上又显现出一行字:
【承蒙惠顾,为君起卦】
成阳公放下书,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从桌上拿起三枚铜钱。双掌合拢,压紧铜钱,过了几秒,投影上的字变了:
【坎上乾下水天需】
【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
这时成阳公放下铜钱,又拿起书,空气投影屏消失。
苏格一头雾水,看向沈珂,沈珂的脸映着投影的蓝光,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走吧。”
二人离开房间。
“那是什么?”苏格问。
“赠送项目,他觉得自己飞升了,经常玩这类东西,紫微斗数、六爻、塔罗牌什么的。”
苏格若有所思,去过持明宝刹一趟以后,他对这个时代玄学有了新的看法,一些看似玄乎的东西只是科技被套上了玄学皮。
“地藏占察他会吗?”他又问。
“怎么可能?”沈珂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居然知道这个。”
“听说的。”
苏格随口敷衍过去,他不想让沈珂知道自己跟安全局有接触。
……
原路离开地下世界,苏格看到这里的通道和广场中时常有人类活动的身影。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一段时间,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世界大致可以分为“三层”。
第一层是他肉眼所见的现实,是最荒凉安静的世界。第二层仍是现实世界,但经过现实增强技术的渲染,装点得十分繁华,是现实与虚拟的交界。第三层则是纯粹的虚拟世界,譬如沈珂今夜构建的那个临时虚拟空间,以及苏格多次耳闻却还未亲眼所见的灵境。
这个时代的人绝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灵境中,偶尔心血来潮,才踏入现实与虚拟的交界。至于现实,就只有无法、或不愿使用脑机的边缘群体才会频繁踏足。
沈珂也是频繁在现实世界活动的人,但比起那些浑身义体七拼八凑的改造者,她看起来混得十分不错。
回到露盈庭1521,苏格躺在压抑的房间里,忽然想要个体感舱,那东西不过占地几平米,里面却有无尽的世界。
枕头边的意识锚亮起绿灯,接连响起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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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完成了意识锚的训练,脑子里浮现的却不是另一个冬眠者的线索,而是虚拟空间里沈珂的脸。
这是超忆带来的后果。
持明宝刹那个自称佛的比丘尼说要度苏格,那一刻的特殊情绪状态下,苏格觉得沈珂就是来度他的佛。
本来这种感受会在一瞬间过后迅速消弭,现在它却被锚定了。
他永远记住了一个认识了三天不到的女人,往后每一次他使用意识锚,都会和那一刻的她再次会晤。
这感觉荒唐又旖旎。
一条消息提示打断了他胡乱的思绪。
他从床上坐起,发现是杨关的来讯。
【现在你的处境很危险,马上离开露盈庭公寓!不要耽搁,我在西门外等你!】
房间的一角,他离开安全局时杨关给的“羽毛”亮起红光,如同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