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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店铺名头吓人,但她的理发手艺却不咋的。我出狱之后就在那里理了发,理完之后,我还是觉得狱警剪的光头让我看起来更帅一些。

手艺不行,生意应该也就不好。可是,“香港发廊”的生意火爆得不得了,而且捧场的大都是九镇上有点小钱的男人。理由很简单,这个女人除了给人剪头之外,暗地里还做另外一门生意,给人洗头,洗小头。其中一个很喜欢找她洗小头的顾客就是袁老闆,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了长期供求关系。

而北条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也是这个女人的顾客之一,他深得这个女人的喜欢。

这些话落到夏冬、皮铁明乃至述说者北条的耳中,仅仅只是一条带着些许骯脏与原始刺激的艷闻而已,但是于我而言,却无疑是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让我听出了一片新天地。

在中国,对于一个人的最高审判,不是法律也不是神,而是道德。

你恨一个人,不用费尽心思去找他犯了什么罪,只要说他如何卑鄙、如何龌龊,你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搞臭他、整死他。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袁老闆的法子。

我和皮铁明、夏冬暗中跟了袁老闆两天。两天之后的晚上十点,几脚踢开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我们将袁老闆堵在了“香港发廊”二楼。

曼妙的呻吟声骤然停止,一间并不温馨的房,一张并不宽大的床,两个一丝不挂的裸体像是两片剖开的生猪肉,摊在我的面前,丑陋中却带着一丝原始的香艷与刺激。我看到了那个女人黝黑的体毛,也看到了袁老闆煞白的脸。我们将他们捆了起来,捆在了发廊大门前的电线桿上。在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去看他们的眼睛,也强迫自己不去听他们苦苦的哀求。我们故意大声地叫唤着,用道德来审判他们。

然后,我们通知了警察;然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再然后,我们悄然离开。

第二天,流言漫天飞舞,传遍九镇。在这样严酷的形势之下,袁老闆和那个女人一起进了局子。他悲伤的妻子要忙着哭天抢地,要忙着搭救那个负心的死鬼,还要忙着躲避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攻击,只好把店子交给手下的一个人管理。

我们在乡下收购了几十斤橘子,送到那个店里,很轻易就找到了一个不够秤的理由,一通乱砸。

我没有让唐五失望,唐五也没有让我为难。最后一步,他站了出来,他派出了秦三。据说,秦三拿了一笔钱送给了袁老闆可怜的老婆,让她去打点那些可以解救她老公的各路神仙。

唐五的收购站开业前两天,袁老闆的收购站彻底关门。

我成功了,我迈出了我规划的人生的第一步。

因为讨好唐五,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人就这样变成了牺牲品。他的生活轨迹也许会从此改变,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也许都会离他而去,不再回来。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摆平袁老闆之后,唐五并没有感谢我,甚至都没有正式地称赞过我,就好像这件事从来都不曾发生。这让我颇为失望,有些心灰意懒。

直到收购站正式开业的前一天,唐五突然说晚上请我到他家吃饭。准点到了之后,我才发现参加的人并不多,除了我和皮铁明之外,还有秦三、何勇、一林。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家吃饭。

在喝酒的过程中,向来沉稳的唐五显得有些兴奋,不断举杯,话也比平时要多。当时,微醉的他志得意满地长舒一口气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哈哈,而今就只有一只拦路虎哒。挡着老子发财,妈的,是有些讨嫌。”

听了这句话,所有的失望与不满都烟消云散,在谁也看不见的心底,我在为自己鼓掌欢呼。因为,我明白这句话里面的含义有很多。

在我替他摆平袁老闆之前,唐五也一定说过这样有些轻狂的话。但是,他是当着秦三、一林,乃至何勇的面说的,而不是像今天一样当着我的面。

这代表着,现在的我,已经从一个他拉拢的人变成了自己人。

只不过,这还不够。所以,我马上接着说:“五哥,那要不还是我来办?”

除了何勇之外,另外三个人都停下了各自手里的动作,看向了我。

唐五大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开心,他说:“哈哈,不用哒,不用哒。义杰,搭帮你。这件事就不要你搞哒。来,义杰,一直还没有和你喝过酒,老哥今天敬你一杯,今后兄弟们就一起发财啊!”

话到这里,他好像也不愿再继续深说,打了个哈哈之后,向着有些尴尬的我举起了酒杯。

饭后,走出唐五家门之前,秦三专门走到我的面前,递给我一支烟,说:“兄弟,心里没有不舒服吧。哈哈,五哥没得别的意思,他是为你好,市里人和袁老闆不同,不是那么容易的,慢慢你就晓得哒。”

这一句话,让我一改之前对于秦三的轻视与疏远,多出了一份好感;也更加让我意识到,秦三就如同唐五一样,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因为,谈笑间,他厚道地点拨了我:这件事,水很深。同时,他也不着痕迹地提醒了我,我与他地位的差别。

“谢谢你啊,秦哥。”

秦三笑了,一双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放光。

收购站终于开张了,地点设在了市里人摊点的正对面,九镇粮站的另一边,彼此之间的距离只不过是七八米宽的一条街道。

收购站主要管事的人是唐五的一位亲戚,叫老一哥。老一哥非常麻利精明,过秤、收钱、与果农们讨价还价这些事基本上都被他一个人包了。我们几兄弟只是按照唐五的吩咐,每天守在那里,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帮帮忙,其他的时间只需要打打下手,看看场子。

所以,最初几天,对于生意的具体情况,我并没太多的了解。我只晓得,去对面收购站卖橘子的农民肯定比来我们这边的要多得多。因为,他们那边管事的两人可以从早到晚地忙个不停,而老一哥却经常有时间加入我们的牌局玩两把,或者一起扯淡。

同样地段,两者之间的生意状况却是天壤之别。打着国营单位旗号的市里人,已经抢先一步占据了九镇水果批量收购的大部分市场,他们的品牌已经深入果农的心中。

对收购生意倾注了极大心血的唐五当然不愿就此认输,为了抢生意,他可谓费尽心思。起初,他毫不避讳同行相忌的道理,故意把收购价格订得比市里人高出了一分,并且用一张极其醒目的红纸做了一个gg牌,将价格写在了上面,但收效甚微。

再过了三四天,唐五又重新写了一张红牌,把收购价格再涨高了一分钱,那天老一哥明显忙了起来。可是第二天,就好像是故意作对般,对面收购站牌子上的价格也涨了一分,老一哥又可以清清闲闲地与我们打牌了。

更为奇怪的是,周围其他几个商家和我们见面时会点点头、说说话,他们连半句招呼都没有给我们打过。甚至,我还记得在开业的第一天,他们还明确表示,不允许老一哥将鞭炮摆过街道,说鞭炮屑会把他们的前面弄脏,会影响他们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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