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且娇且妖(穿书)》
晚来风徐/文
(090)
景成帝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三省撤并,原本的六科变成了六部,人员撤换、调动、选拔,样样都是大事、要事,他不能不谨慎。
是以这些日子说是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一点儿都不夸张。
他也就只有睡前才有点儿闲暇时间。
骆总管渐渐习惯了他这点儿小爱好,总是妥帖的照应好。
这日景成帝照例歪在枕上翻看着什么。
骆总管站在黑影里默默守着。
忽然听到景成帝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处。
骆安偷偷抬了下眼。那折子是他亲自拿给景成帝的,约略知道是从北蒙关送过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姚将军的呢,还是……
管它是谁写的呢。
陛下这些日子难得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就只时,这幸福也未免太过短暂了点儿。
要是……
啊呸,这哪儿是他一个阉人管得了的。
正自胡思乱想,听见景成帝吩咐:“拿笔来。”
骆安犹豫了一下,适时的道:“陛下,时辰不早了……”
“不妨事,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骆安不敢怠慢,忙去准备笔墨,司寝的宫女们则上前服侍景成帝穿鞋。
景成帝提笔在手,在折子上批了四个字:华而不实。
不仅华而不实,还花言巧语。
姚黄在折子上说:……蒙陛下厚赏,臣女无功受禄,惶恐不安……特向陛下叩首、叩首、再叩首……
真没诚意,哪儿有这么在纸上磕头谢恩的。
景成帝暗自腹诽,却并非真的不满。
姚黄这折子写得半文半白,浅显易懂,很有点儿大白话的意思,以至于景成帝读着她的文字,仿佛她就在自己跟前,既聪慧又灵俏,还带着几分顽皮狡黠,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说着谢恩,给他磕头。
只可惜佳人杳杳,他也只能靠这点儿似是而非的想像聊以自我安慰了。
龙床附近发出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落地,紧接着司寝宫女发出一声低呼,原来是她整理龙榻时,枕边的薄册子不小心被她拂落在地。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骆安一看景成帝的神色就知道要糟。
那册子是姚黄随着折子一并送给陛下的。
骆安虽不知道是什么,但陛下向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www.九九^九)xs(.co^m
果然,景成帝望过来,脸色便是一沉。
司寝宫女情知犯了大错,抖如筛糠,伏身下去,却不敢求饶。
骆安轻斥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忙弯腰去拣。
景成帝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骆安心里扑咚扑咚直跳,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地将册子拿在手里,下意识的用袖子拂了拂不存在的灰尘,又略微翻动几下,以此检验到底摔坏了没有。
他忽然就大惊失声道:“陛下,她会动。”
景成帝不由得问:“什么会动?”
成精了是怎么着?
“这里头的人……会动。”
景成帝一怔。
这册子是姚黄所绘,也不知道她用什么笔画的,极细,也没上颜色,却极为清楚的勾勒出了个小姑娘,五官分明,衣饰俨然,竟是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这小姑娘几乎都是一个动作,大致可看出她极虔诚的在行跪拜之礼。
景成帝虽然瞧不上姚黄的技艺,但拿来把玩,也还算可观。
被骆安这么一说,他简直吓了一跳。
骆安翻给他看:“陛下您瞧。”
随着书页翻动,果然那小姑娘的动作连贯,竟然是磕头的动作。
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景成帝没忍住,哈哈大笑。
他扔了朱笔,接过这册子,一连翻了好几次。翻的慢些,那跪拜的动作就缓些,不过显得呆滞,若翻的快些,那动作就更为流畅些。
也不知道姚黄的小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
景成帝简直能想像得到她那份小得意:谁说臣女没诚心,这不恭恭敬敬的给陛下您磕头谢恩了嘛。
因着景成帝一高兴,便大度地宽恕了那宫女,摆手让他们都退下,又把姚黄的折子翻看了好一会儿,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终是轻看了姚黄,以为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所以她在折子上真心实意的陈情,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原本就是带着戏谑的意思,为自己难得的片刻闲暇中寻点儿乐趣,却被她的言出必行所触动。
姚黄在折子上请求,如果牢中有罪不致死,又年轻力壮的囚犯,可否流放到北蒙关?
纸短,意长,而且姚黄太过小心谨慎,似乎对此并不报太大期望,是以景成帝并不清楚姚黄要做什么。
她这个提议,如果抛去她是女子的身份,未为不可。
牢里固然有十恶不赦的囚徒,不斩首凌迟不足以惩恶。
但也不乏可饶恕之辈,流放自古有之,一般都是北地极寒或是南边云贵,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震慑。
只要起到相同的作用,未尝不能流放到北蒙关。
姚黄在折子里还提到女犯,希望景成帝能够以宽仁为主,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不如流放到北蒙关,让她们发挥余热,在劳动中改造,弥补罪行。
景成帝虽不懂人间悲欢,但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凡进了牢的女眷,所犯罪行不过是偷、奸、不孝、忤逆之类,当然不在十恶不赦之列。
可女人名节大于性命,一旦进了囚牢,这些女眷们便生不如死。即便侥幸刑满得以释放归家,也不容于娘家和夫家。
若当真流放到北蒙关,未必没有她们的用处。
对于姚黄异想天开的要求,他当然可以置之不理,甚至嗤之以鼻,毕竟这世道对于女人天生有偏见,但凡她们有所想,头一个念头就是“荒谬”,但凡她们有所动,头一个念头便是“岂有此理”。
可他想到了自己最近艰难的改革。
姚黄的小心思,他未必推算不出,尽管“怀疑”她的居心,但也不能不感佩于她这份孤勇。
她是真正的“拓荒者”,是许多男人不敢想,甚至想了却不敢做的事。
她却如此的热忱和无畏。
在某种程度上,他对她毫无轻视之意。
尽管两个人做的事情不能同日而比,且相隔两地,千里之遥,景成帝却有一种知己相伴的感觉。他愿意为了这份自以为是的温暖,而极尽自己的最大援手。
姚黄很快就收到了景成帝批复的折子,他在上面写了两个字:理由。
这……
姚黄心说,我还得给您写个可行性报告和计划书呗?
她可怎么说呢?说得少了,他未必理解,说得多了,以他那千年狐狸的调性,能推演不出来她的所思所想?
那不是自投罗网嘛。
但他的要求又的确不过分。
流放犯人是为了起到震慑的作用,大多是苦寒极地,犯人去了,基本上命就交待到那里了。
北蒙关虽说苦,但还没到那么苦寒的地步。她只说想要一批流放犯人,却又没有理由,景成帝凭什么给她这个特权?
姚黄只能吭吭哧哧,又熬了两夜,重新又写拟了一份折子,言语虽仍旧含糊,但忠心却杠杠的,总之就一个意思:臣女也是为陛下分忧。
你爱信不信。
实在是距离遥远,折子送出去就如石沉大海。
姚黄简直已经不报希望了,其实她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如今她命人在当地面姓中招工,和那些残疾兵士一块拓荒。
工钱都是现结,纵然好多人对这此事毫不乐观,可总架不住一个穷字。
有工钱可赚,总有人勇于尝试。
景成帝的折子没有批复,但姚黄却意外的接收到了第一批流放的犯人。
如果照时间推算,在他第一次接到她的折子时,他就已经在运作此事了。他和她要“理由”,想来不过是书信交流的借口。
不得不说,她虽居心叵测,但景成帝配合完美,此次首批流放的犯人,大多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除了形容萎靡,身形瘦弱,营养不良,总的来说都是强劳力。
且尽量男女平衡,几乎一半一半。
姚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一种自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白眼狼的自愧。
她顾不得多想,照旧另立名册,核验他们的身份、背景,以及所犯罪行。
这批犯人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如无特赦,他们终其一生,都要滞留在北蒙关。
姚黄给他们开了个简单的鼓动会:“虽说前错铸成,此生已经无望,但生命可贵,流放到北蒙关并不是最终末路。你们此来北蒙关,不必服官署苦役,只需开荒种地。
我或许不能替各位请功邀赏,减免刑期,但我会另立名册,记录诸位功过。甚至,我会许各位自行嫁娶,凡所生子女,另立户籍,但有机会,我便会请朝廷赐他们良民身份。”
她这话,对于这些流放的犯人来说,不啻为一剂绝望中的良药,饥渴中的清泉。
他们自是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完了,可姚黄给了他们微薄的希望。
北蒙关虽苦,却比极寒之地和云贵之地条件要好得多。
且不必服苦役,要知道官署苦役是有兵士监管的,动辄打骂,病死累死者多达十之七八。
最重要的,他们子女有机会成为良民。
一时不说群情鼓舞,但到底精神大振,看向姚黄时,只觉得这小姑娘不仅生得美,心肠也善,私下里竟视她如普渡众生的菩萨一般。
人有了,姚黄便开始筹措银钱。
她拿了一匣东珠,去往百里之外的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