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雾轻轻地抱了他一会儿,帮助他回温,然后拎着手腕领回屋里了。家里地暖够热,进到客厅里之后谢心洲感觉视野有些抽动,他冻了太久,脑仁发僵。
喻雾按着他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他自己蹲下,握住他脚腕把他拖鞋脱掉,让他脚底踩在地板,这个时候地暖比拖鞋暖和。
喻雾再抬眼看他,想要在他一汪死潭的眼睛里努力寻找一丝情感变化,很可惜,完全没有。
“要不算了吧。”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虚,很轻,像落不到地上的雪。
喻雾抬头,谢心洲接着说:“你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喻雾看着他,说不出话。
谢心洲的意思很明确,你要不搬走吧,这也是谢心洲对他唯一能做的保护手段。他说得轻巧,因为他想得也很轻巧。
喻雾听着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呢……”
他昨天确实有想过直接对谢心洲说,等你想清楚了喜不喜欢我,再跟我聊这些贴贴抱抱。但‘想清楚喜不喜欢我’这个阶段会像世界杯最强门将一样死死防守住谢心洲。
他无法理解别人的悲欢,这成了一个死结。谢心洲自己明白,喻雾会介意这样没有情感的触碰是非常正常的,所以谢心洲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离开祸源。
“就……算了吧。”谢心洲说,“我……不是什么好人。”
喻雾“噗”了声,这回是真没忍住,笑了:“你这话说的,倒真诚。”
或许应该说‘不是良人’喻雾想着,‘好人’这个范围,谢心洲还是进得来的。
“我的优点大概也只剩下‘真诚’了。”谢心洲说。
喻雾的手掌隔着他睡裤捂在他膝盖上,没接他这话,喻雾沉吟了良久,久到他蹲在这儿有点累了,才站起来。他站起来的时候顺势握住谢心洲的手臂,他手臂纤细,不盈一握,被轻飘飘地拽起来。
喻雾拉着他进去他的卧室,把他塞回被窝,说:“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餐,然后有点事情出门。”
末了瞄到他床头柜的火机,一个精致的防风火机,绘有精致的暗纹,喻雾把它拿起来,看清楚后轻微地错愕了下。
“我还可以用灶台火。”谢心洲说。
“是,我都信你能点着灶台。”喻雾说。
说完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说:“别进厨房,算我求你的。”
“……”谢心洲抿了下嘴,“好吧。”
“我走了。”喻雾揣走了他火机,带上卧室门。
下楼后叫了个车,雪小了许多,小区里地上的积雪被铲得很干净,喻雾两只手搁在羽绒服口袋里,手指搓着火机。
这打火机上的暗纹是孟极,和他的纹身一样。他不知道是谢心洲原本的火机,还是看过自己纹身之后刻意去买的。喻雾比较倾向于前者,他没有那么过剩的自我意识,应该只是巧合。
走到小区门口后,他觉得该买辆车了。
五菱mini挺好的,但这儿北方城市,还没到庭城最冷的时候,零下二十多度的天不是开玩笑。它但凡是个混动,喻雾估计都不会换。
车到了,喻雾拉开后座的门进去。司机问:“是去这个清文山1号的吗?”
“是。”喻雾点头。
“听说那个大庄园换老板了哎,你是过去找工作的不?”司机和他唠嗑,“哎哟,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来的老板走了以后,里面的服务员啊保安啊,全给辞了换新的。”
喻雾没说什么,半山庄园从前常常办宴会,动辄还会请一些歌星影星,有部分本地人认为那是个私人会所,也有人觉得那里是个不开放的酒店。
司机见他不出声,没再多聊。
一路开到山腰,这里住的人有多富贵呢,他们连道路都是私有的。网约车开到路口,被档杆拦住,岗亭里的保安出来走到司机这边,说:“不好意思这条路是私人的。”
司机“哎”着应了声,回头说:“小伙子,你就在这儿下吧。”
喻雾稍微偏了些头,从主驾驶车窗看出去,保安定睛一看:“哦,喻先生,不好意思没看见您。”
司机愣了下神。喻雾说:“没关系,辛苦您抬个杆儿。”
“哎,好。”
庄园别墅里的侍从厨师保安园艺师全部换了一批人,是尹心昭的助理安排的人,与极云集团有合作的机构。管家知道他今天要过来,早早地等在大门口为他开门,意料之外的是,管家看见的是网约车。
“辛苦了。”喻雾礼貌地点头,管家跟着颔首,然后跟在喻雾后面,从正门走去别墅。
庄园迎来它年轻的新主人。
管家说:“按照您的要求,原宴会厅腾空了出来,改装成了搏击馆,东南角的舞台没有动,原本订制的兽皮地毯您说不放在这边,先暂时放在三楼第一间卧室,医疗队二十分钟前已经到了,哦对了,还有一位姓凌的先生,他跟医疗队一起来的。”
“他人呢?”喻雾问。
“呃。”管家笑了笑,“在房子里拍照。”
“……”喻雾点头。
另一边,谢心洲醒了。醒过来的时候感觉不太真实,几个小时前的事儿对他来讲太荒谬了,这么多年稳定的情绪终于出现了波动。
洗漱完毕后坐在餐桌边吃早餐,指挥朱老师发来了一条微信,是私聊,不是群里的。谢心洲点开,朱老师说:你的试音在这周四下午3点。
谢心洲回复:好的。
朱老师又发来一条:做好准备。
这四个字如果是江焱承看见,那大概会疯狂做阅读理解,如果是陈芷看见,可能会抱一些隐隐的期待。但谢心洲只会觉得,记得擦琴弦擦指板,别忘了防滑垫,以及多练琴。
坐地铁去乐团前,谢心洲在便利店买了个新的打火机。
他今天来得有点晚,不过没关系,今天是自由练习。谢心洲上楼前,在院子里给尹心昭发了条微信。
他问尹心昭忙不忙,尹心昭回了个‘说’。
他打字:能不能让喻雾搬走?
尹心昭:吵架了?
谢心洲:算是吧。
那边尹心昭觉得稀奇,怪了,她弟居然跟人吵架了,对方还是喻雾。尹心昭暂时没回复,她这会儿闲着,在办公室里瘫在软椅里,先给喻雾去了个电话。
喻雾没接,尹心昭哭笑不得,回头给谢心洲回复说:能不能暂且忍一段时间,他手里的工程标我很感兴趣,等我拿到手你俩再分。
已经发出去了,尹心昭立刻长按撤回。不能用‘分’这个字,应该用‘搬’。
然而谢心洲已经回复过来了:好吧。
这个油盐不进的弟弟哟。
傍晚喻雾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伤,谢心洲当时刚洗完澡从主卧出来,二人对上视线的时候,谢心洲明显吓着了。
喻雾眼角和颧骨两块暗青,嘴角有一道半指长的血痕,下颌角也一块乌青。手拎着菜,两根葱耷拉出来。
“你……”谢心洲盯着他,“跟人打架了?”
“训练。”喻雾反应过来了说,“哦,吓着你了吧,没事儿,一点小伤。”
谢心洲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走去厨房拉开冰箱,找到了冰袋,然后转过身,说:“我帮你敷一下吧。”
“好。”喻雾抬了抬眉,看着他。
“过来。”谢心洲走到沙发前边,示意他坐下。喻雾一袋子菜搁在餐桌,他坐下后拍了下大腿。
说:“你也坐。”
喻雾打了5个小时,5个小时,6个陪练的搏击手轮流上,他不休息也不放松。
今天下午格斗场的老板也来了,在半山庄园的宴会厅里看呆了,凌琦瑞洋洋得意,说这才到哪儿,我早说了他是你能找到的最棒的搏击手。
5个小时,他现在浑身煞气,这会儿脑中枢神经还在极致兴奋的状态。
谢心洲咽了下,心道这人怎么前后这么一会儿让碰一会儿不让碰。遂蹙了蹙眉,问:“你不是不让摸了吗。”
“我又想通了。”喻雾说,“我喜欢你,所以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嘶——!!”
谢心洲冷漠地把冰袋贴在他眼角,喻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你倒是给我个预警呢?”
“一切要求?”谢心洲垂眸俯视他。
“是的。”喻雾迎上他视线,“我今天打趴了六个搏击手,我在想,总有一天我打擂的时候我要你坐在旁边拉琴,我要我的血飚在你的琴上和脸上。所以我决定好了,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琴不能沾血。”谢心洲认真地说。
“……”喻雾刚想自嘲真是毫无长进,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在猛撩。
结果谢心洲说:“但我能沾。”